第52章 盟友(上)
“臣女见过慎王殿下。”赵晴若回身向祁敛行礼。祁敛的唇畔带着浅笑,脚步轻轻地走到赵晴若身边,略带关切地问道:
“可是今晚的丝竹声太过吵闹,郡主才躲了出来?”
祁敛声音温柔,但赵晴若见他突然和自己搭话,心中还是有着些许防备。
“臣女只是贪杯了些,又不胜酒力,所以便出来透透气。”
祁敛见她回答得如此生疏,却也不恼,而是仍笑着,道:“也是,想来郡主入宫也有数年了,对这些也应习以为常。如今虽然安南王还在前线,不过战局已定,归期将近,郡主不日也能出宫与王爷和王妃团聚了。”
他顿了一顿,又关切地问了一句:“听说前年雍州楚都尉的身子有些不适,不知近来可有好转?”
赵晴若乍听祁敛问这一句,有些怔愣,似是不知道祁敛口中的楚都尉是何许人也。
祁敛自然也捕捉到了赵晴若面上的些许迷茫,又跟了一句:“楚都尉是郡主的外祖父,难道王妃在给郡主的家书中没有提及吗?”
赵晴若这才反应过来祁敛说的这位雍州的楚都尉是王妃楚萱的父亲,急忙想把话圆回来,却又听祁敛道:“王妃也许是不想让郡主远在千里之外还记挂都尉的身体,就没有将此事说与郡主吧。”
“是。我母妃、应该是不想让我担心外祖父。”赵晴若立刻接上话道:“不过臣女还是要多谢慎王殿下如此关心安南王府和雍州。”
祁敛见赵晴若这般快的反应,话里还不轻不重点了一下自己对安南王府的‘关心’,微微眯了眯眼眸,面上浅笑不变,道:“安南王乃国之栋梁,本王也是例行关心。”
“凉风皓月正有时,本王也不打扰郡主透气,先回去了。”
见他要走,赵晴若微微松了口气。自己方才没有答上话,希望他不要从中看出什么来才好。不过自己如今已经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名字也早就记在家谱的嫡脉上,就算慎王知道什么,也应无大碍。
“恭送慎王殿下。”
祁敛颔首,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就见到也离了席出来的孟清歌。
“慎王殿下。”
“昭仪娘娘”
祁敛与孟清歌两人互相招呼了一句,眼神相对,只一瞬就错了开来,擦肩而过。
祁敛又走了几步,回头去看和孟清歌说话的赵晴若,眼神深深。
方才他出来看月,见到赵晴若也出来了,便只是想上去说些话套个近乎。毕竟安南王即将得胜归朝,这个朝云郡主又是安南王赵峥的嫡长女,和她熟悉些往后总能有用。
但是今日他提了一句王妃楚氏的父亲,赵晴若却像不认识这个人一般。这不得不让祁敛起了疑心:这个朝云郡主看似是安南王府最尊贵的女儿,但是安南王一早便将她送入了宫来,如今看着也像是不常用家书联系一般,那么安南王到底看不看重这个女儿?
赵晴若这边,刚送走了慎王祁敛,就又迎来了孟清歌。
“郡主也出来看月?”孟清歌一身月白衣裙,仿佛披了月光从夜色中走来,莲步轻轻,恍若仙子。
赵晴若想起她方才还梨花带雨,而现在就笑容灿灿,不禁在心里有些感叹,但是面上不显,客气道:“昭仪娘娘也有兴致出来看月,不用陪皇上吗?”
孟清歌走到赵晴若身旁,轻摇着团扇,道:“皇上和皇子们喝酒,妾身也不便在旁打扰。看着月色正好,便出来了。”
她看了一眼面色疏离的赵晴若,道:“方才宴上,让郡主见笑了。”
赵晴若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昭仪也是无心。”
孟清歌闻言,抬头看月,眼神微微落寞下来,低低地道:“郡主能这么想,旁人可不会。”
赵晴若看着她的言语中微微带着委屈,心下却未发软,而是静静等着孟清歌的后话。
“最近宫中的流言,郡主可曾听闻?”
赵晴若看着孟清歌,轻轻摇了摇头。
孟清歌继续道:“我听见他们有人说,皇上喜欢我,仅仅是因为我的这张脸,长得像宫中一位故人。”
赵晴若倒是没想到孟清歌会和她说这个,垂下眼眸道:“宫人嘴碎,昭仪不用听这些。”
孟清歌转眼去看赵晴若,眸中带着点点水光,嘴角的笑带着讽意。
“其实我自己也能察觉到几分。本以为自己是突得天眷,才得了圣心,却不知,自己只是被当成了旁人的影子。”
赵晴若见她好像是真的伤心了,却又不知如何劝,便只得说道:“昭仪娘娘如今才是皇上心尖上的那一个,不必自怨自艾。”
孟清歌闭了闭眼,将眸中水光敛去,道:“多谢郡主宽慰。不过妾身如今是只想好好侍奉皇上,但是今日在太后寿宴上不长眼多了一句嘴,怕是会惹了太后娘娘生气。”
赵晴若闻言侧过头去看池中倒映的月,道:“太后娘娘一向慈心,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孟清歌柔声道:“妾身初入宫中,又顶着这样一张脸,怕是总能惹得太后娘娘和德贵妃娘娘不快。郡主在太后娘娘身边,能不能往后在妾身做错了什么时,帮着提点妾身几句?”
绕了这一大圈就是想和她说这个吗?赵晴若抬眼看着孟清歌,略带了些疏离地道:“我不过是外臣之女,得伴太后已是天恩浩荡,怕是帮不了昭仪娘娘。”
孟清歌见赵晴若回绝了,却笑了起来,半点看不出方才落寞的模样。
“妾身理解郡主,但是郡主也说了,如今妾身是在皇上心尖上的人,郡主人在深宫,安南王又尚未归朝,想必往后,郡主会想帮妾身的。”
孟清歌的眼神没了方才的柔弱,而是闪着精明的光。赵晴若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深不可测,没有再回话,而是说了句怕太后不见她要寻她,便转身回去了。
赵晴若走后,孟清歌的碧桃开口道:“娘娘,郡主没有答应下来,回去不会和太后娘娘说些什么吧?”
孟清歌笑道:“不会。这个朝云郡主是个聪明人。你不是打听到她和纪司衣走得近,而德贵妃这段时间又准备整治尚衣司吗?等着看吧,我和她会成为盟友的。”
赵晴若回到宴上,太后祁宋氏问了几句,赵晴若只说自己不胜酒力出去透透气,然后就坐在位子上想着方才和祁敛还有孟清歌的对话。
孟清歌想让自己帮忙在太后面前说些好话,这一点她能理解。但是赵晴若总觉得这个孟清歌让人看不透。
而慎王……
赵晴若看了一眼正举杯和祁谨笑谈的祁敛,垂头将神思敛下。
祁敛就算真起了怀疑,赵晴若也是不怕的。毕竟如今她是名正言顺的安南王府嫡长女,又是皇帝亲封的朝云郡主。但是祁敛的问话还是让赵晴若忧心起来。
自己入宫这么多年,真的没有收到过一封家书。就算是自己曾经写了派人送去南域的信也没有得到半点回音。
如今赵晴若只能从安南王赵峥给朝廷的军报中得知哥哥安好。但是哥哥,为什么没有给自己写过家书呢……如今她在这世上唯一能牵挂的,也只有哥哥了。
……
寿宴散去后,重华宫内,德贵妃卧在美人榻上,紧紧地蹙着眉。
宋昭仪和罗昭仪陪在一旁。宋昭仪开口劝道:“娘娘不用和那样一个卑贱之人置气。”
德贵妃哼了一声,道:“这个孟清歌,本宫原先以为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曾想这才进宫几天,就敢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这样暗讽本宫。看来长了那样一张脸的人,都是祸害!”
罗昭仪道:“娘娘。她再受宠,身份家世也摆在那,总不会越过娘娘去的。”
宋昭仪跟着道:“是啊。如今娘娘才是掌管后宫的人。就算皇上再喜欢她,她也飞不出娘娘的手心。”
德贵妃听了这些话气才消了一点。是啊,那个孟清歌毕竟不是当初的怡贵妃,放儿如今又是皇子之首,她不必太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不过,稳重为上,她还是要尽早将这后宫都握在自己手里。
……
之后的日子,祁谨只要来后宫,就一定会去邀月楼。有一段日子甚至连着十天都去了孟昭仪那。
孟清歌已无疑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嫔妃了。而随着孟清歌宠冠后宫,宫中也传出了些孟昭仪和德贵妃娘娘不对付的话。
也确实,有好几次孟昭仪和德贵妃遇上,盛宠的孟昭仪都要顶撞德贵妃几句。
这一日孟清歌又和德贵妃在御花园遇上了。两人对面而走,互相堵了路,孟清歌既不让路也不走,而是和她夹针带刺地说了几句话。
“妾身前几日刚崴了脚,皇上叮嘱了要少走路。所以现在有些不方便,还请姐姐绕个路吧。”
德贵妃看着孟清歌那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怒火渐盛,但还是温柔地说道:“妹妹既然腿脚不便,就不该多出来而是待在自己的地方好好养着,才算不负了皇上的叮嘱。”
孟清歌勾着嘴角道:“妹妹今日不是故意出来走的,而是给皇上送了甜汤,刚从承乾宫回来。”
她看着德贵妃,眼神中藏着挑衅道:“德贵妃姐姐一向宽厚贤良,自然不会为了这个顶撞妹妹吧?”
好一句宽厚贤良。
一向端着贤淑的德贵妃听了这句话,怎么都不好发脾气,只得让了路道:“既然皇上都许了,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妹妹就快些回宫吧。”
孟清歌知道德贵妃如今还是要在祁谨面前装这副模样,就常常用这样话来激她。反正祁谨知道她有小性子,而之前那人也有小性子,她也不用太顾着规矩。但是从来端庄贤淑的德贵妃,却是被困在自己画的“端庄贤淑”的圈牢中了。
孟清歌看着德贵妃的脸色得意一笑,道:“多谢姐姐。”而后便走了。
德贵妃如今对她的厌恶已经要藏不住了。但是藏不住才好,这样她才能出手,才会有破绽。
德贵妃看着孟清歌的背影,秀眉蹙在了一起。
虽然孟清歌还对她造不成实质上的威胁,但是日日被这样的苍蝇烦着,总会生厌。
要是能将这只苍蝇关起来就好了。
回到重华宫后,德贵妃身边的阮素看着自己主子的脸色,凑近了道:“娘娘不用和她生气。这样的人,咱们有的是办法惩戒。”
德贵妃闻言,挑了挑眉道:“你有主意了?”
阮素道:“近来虽已入秋,但是奴婢从郭掌膳那得知,这宫中如今还是有两处地方仍用着冰的。”
“这一个是施嫔娘娘的暖烟阁,还有一个就是孟昭仪的邀月楼了。”
“不过最近孟昭仪圣眷正浓,冰大都送去了邀月阁。”
德贵妃听罢,思略一番,道:“这样可不合规矩。本宫明日要和皇上说一说,该是将给施嫔的冰多些才对。”
德贵妃顿了一顿,勾唇一笑,眼神里尽是算计之色,道:“不过冰这个玩意儿,看似纯净清透,却难看出里头究竟掺了些什么。我们一向恪守本分的曾司膳最近身子不适,怕是要好好盯着,不出错才好。”
……
过了几日,邀月楼中。
“娘娘,这些冰您要用来镇着甜汤吗?”碧桃问向正逗着一只猫儿的孟清歌。
猫儿神色倦倦,不想搭理人。孟清歌放下它道:“不用了。最近小团子都不怎么吃东西,想来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我就不用这些冰凉的东西了。明儿让太医来把个脉吧。”
碧桃道:“娘娘总将饭菜喂给小团子,但是小团子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想来是娘娘多虑了。更可况我们还备着解毒丸呢。”
孟清歌笑了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点儿总是好的。”
说罢,孟清歌又逗了逗猫。虽然自己不是个惜命的,但身为棋子,还未走出几步便被敌方吞了,也太失败了些。
尚宫局这边。
曾司膳的身子总是不好,纪司衣便常来看她。这一日,赵晴若也借着要学做点心的借口来了尚膳司。
看完曾司膳后,于慎提议说最近天气转热,想取些冰来给赵晴若放在屋子中纳凉,木锦便和他一起去了冰室。
两人回来后,木锦向赵晴若说了些她在冰室见到的不对劲的地方。
“郡主,方才奴婢去去冰,见到一个从冰室出来的小内侍身上有很重的鱼腥味。”
“鱼腥味?”
永安殿内,木锦放下冰点点道:“是。”
于慎道:“木锦方才也和奴说了,但奴觉得也许只是那个小内侍去取冰来冰鱼罢了。”
木锦道:“尚膳司的冰都是分好的,给膳食的冰和给人用的冰是分开放置的。有些鱼未处理前是带着毒的,分开用冰就是怕毒混进了人用的冰里。所以方才奴婢闻见那鱼腥味才会起了疑心。”
赵晴若一听,觉得里头肯定有蹊跷,忙问道:“最近宫中有什么人常用冰吗?”
竹容回道:“奴婢前几天好像看见施嫔娘娘的婢女去取了冰。好像还有……邀月楼的碧桃。”
孟昭仪吗?难不成是德贵妃出手了?
赵晴若沉吟一番,又想起如今曾司膳身子不适,德贵妃等着机会要撤了她的职,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尚膳司出了纰漏……
“木锦,你去找一找在尚宫局里熟识的人,看看能不能把那个小内侍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