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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烈火

入了九月,暑热却还余了些在渐渐把枫叶吹红的风里。

科举将开,经过上一季各地初试的考生们赶往京城,准备参加这最后一考。

张远原是没有在这些考生中的,但是他的策论不知怎么被身为考官之一的柳院士看见了,便被破格提拔,准许入京。

看着越来越多的考生入京,看着靖王祁放为此次科举忙前忙后,祁政还是将手中的那封信和其他暗地里搜来的证据压着,没有轻举妄动。

靖王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所以一旦出击就必须致命,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做那个盲目出头的人。

宫墙之内。

木锦依着赵晴若的吩咐暗中找到了那个小内侍,看见了那个小内侍和钱束接头。

“钱束?”赵晴若并不清楚这个人。

于慎回道:“郡主,这个钱束曾是良昭仪殿里的。良昭仪去了西暮宫后,他便被打发到尚宫局采买处做闲职了。”

良昭仪……赵晴若记得她是因为送了江山棋盘冲撞了太后和皇上,才被迁去了西暮宫。当时赵晴若就觉得这件事有蹊跷,现在来看这个用冰害了孟昭仪和施嫔的小内侍应该是德贵妃的人,那么和他接头的钱束,也是德贵妃的人?

赵晴若细细深思,越发觉得心惊。良昭仪在赵晴若还在禁足时就入了宫,在两年之后才出了江山棋盘的事。这样来看,德贵妃是一早就在她身边埋下了眼线了。

“郡主?”见赵晴若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木锦出声唤道:“郡主,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现在一切只是我们的怀疑,就算抓了那小内侍,怕是也牵不出背后的人来,反而会害了曾司膳。”赵晴若回过神来,想了想道:“这样,你和于慎先去一趟尚膳司,去找郭掌膳,就说明日我准备给太后娘娘做些甜品,让她先备好冰明日一早亲自就送去盛宁宫。”

“然后,再找人悄悄和曾司膳说一声,让她明天在郭掌膳去了盛宁宫之后,好好整理一下尚膳司。”

赵晴若深知自己肯定不能和德贵妃正面相对,也知道若这件事真是德贵妃做的,她想对付的人应该就是孟清歌,至于施嫔,大概就是德贵妃用作的掩饰。而尚膳司的冰出了问题,德贵妃一定会将此事推到曾司膳身上,若把曾司膳拉了下来,那么尚膳司就是她的了。

明天是太后照例请平安脉的日子。既然这冰有问题,赵晴若就要让郭掌膳亲手送到太后祁宋氏面前。她料定德贵妃不敢伤了太后的身子,而若太后的身子真的因为冰出了问题,赵晴若就会先把郭掌膳拉下来做曾司膳的垫背。

要是明天送来的冰没有问题,那就给了曾司膳时间去处理那些有问题的人。

于慎和木锦应下便出去了,竹容在一旁看着赵晴若,低下头将眼突然升起的心疼和哀伤掩了下去。

她的小姐下个月就要满十五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为行笄礼、定婚配而欢喜地烦忧着,但是她的小姐却在这宫墙之内满腹算计。

……

次日,郭掌膳依着赵晴若的吩咐带了冰去盛宁宫。赵晴若为太后祁宋氏做了一碗晨起可用的清热醒神的甜粥,削下了少许的冰凉着。

在做的过程中,赵晴若自己先以试味为由当着郭掌制的面用了一些加了冰的甜粥。

午后,用了甜粥之后的赵晴若和太后让太医诊了脉,并无异常。而出了盛宁宫后,赵晴若听说曾司膳的病好了许多,自称因卧床多日不能当值而心存惶恐,在郭掌膳不在时,将尚膳司库房尤其是冰室的东西亲自点查了一遍。

御花园里的风带了一丝秋的味道,薄云遮着偏西的太阳,漏了些暖意在枝叶间。

赵晴若边走边赏景,可林木草花都只是映在眼中,没有入心。

这样一来冰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只是目前她没办法去找施嫔提醒她这些,希望她的身子还无碍。

不过,看起来某人的身子还不错。赵晴若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女子,在心底笑了一声。

这位孟昭仪像是个闲不住的人。赵晴若因为给太后请安每日都会路过御花园,十次有八次能遇上孟清歌。听说这御花园的玉清池淹死过不少宫婢妃嫔,她如今在宫中风头正盛,还常常来,倒真是胆子大。

孟清歌也看见了赵晴若,上前来行礼道:“见过朝云郡主。”

赵晴若点头相应,道:“昭仪娘娘真是好兴致。”看着眼前浅笑妩媚的人儿,赵晴若又想起了那冰,便道:“听说昭仪娘娘入了秋还在用冰,但是天气凉了,昭仪常用怕是伤身。”

孟清歌听赵晴若提起了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冰是不能常用。我那猫儿用了就整日倦怠,我特意请了太医来瞧过了,虽然没瞧出什么,但妾身也想到了是冰的问题。”后面半句,孟清歌特地将“冰”一字咬得很重。

“不过听说曾司膳今早整理了冰室,倒是多谢郡主关怀了。”

赵晴若听出了她话底的意思。孟清歌竟然知道是冰的问题了?看来她真的是个不简单的人。

“既然如此,昭仪娘娘多多保重。”赵晴若对上孟清歌澄澈却深不可测的眼眸,道了一句便错身离开了。

“这个朝云郡主可真是有趣。”背后,孟清歌看着赵晴若的身影,浅笑着说了一句。

“娘娘,朝云郡主莫不是知道那冰里有毒了?”

孟清歌闻言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出声的碧桃,道:“不然曾司膳的病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她伸出一根玉指点了点碧桃的脑门,道:“你呀,脑子要再机灵些,嘴巴,得给我再严实些。”

碧桃缩了缩脑袋,扶着孟清歌走远了。

她们身后,施嫔的婢女从小路上走了出来。

方才赵晴若和孟清歌的对话她没听见,但是碧桃那一句冰里有毒她却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想起自家主子这几日的腹泻不止,婢女紧紧蹙着眉,忙小跑着回了暖烟阁。

暖烟阁中。

“你说的是真的?”

婢女回道:“是。奴婢亲耳听见的。娘娘,这几日您用了冰,正巧就不舒服。看来肯定是那冰闹得。娘娘快请太医吧。”

施嫔听罢,发愣过后却是笑了起来。

她素来贪凉,过了夏日也喜用冰。可这几日她总觉得身子不舒服,常常发晕,有时又会觉得身子一阵寒一阵热。她原先还以为是王才人,便不敢宣太医来瞧,却原来,是因为那冰吗?

婢女见施嫔笑了起来,忙道:“娘娘这是怎么了?现在咱们应该赶紧请太医啊。”

施嫔笑道:“请太医来,又能如何?被害的和害人的,依然安然无恙。”她笑着,眼底却渐渐起了泪光。

婢女说是从孟清歌那里听来的,而孟清歌也用着冰,那么背后是谁,施嫔一想就知道了。拉上她,不过是用来混淆视听。

原来这一次,她又被别人利用了,就像她那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施嫔眼中的哀怨被恨意取代。她不会再让她利用自己了。

“你去重华宫,跟德贵妃说一声,就说我知道了一些关于孟昭仪的事情。但是我最近身子不适无法起身,还望她能亲自来暖烟阁一趟。”

婢女还想着要给自家娘娘请太医的事,但听施嫔这样吩咐了,便只好应下了。

……

秋月上了枝头,星光隐在云层之后。夜降。

德贵妃知晓了今日曾司膳整理尚膳司的事情,知晓自己的计划不能继续,便整日生着闷气有些烦躁。

虽然事情做得隐蔽,曾司膳也没有把冰的事情查出来,但是就这样错过了一个机会,德贵妃自然是不甘。尤其是今天遇到孟清歌,又被她暗暗地顶撞了几句,更是让德贵妃心里憋着一团火,此时看着满道的清凉月色,也无法将火熄了。

暖烟阁的婢女方才来和她说施嫔要找她说些关于孟清歌的事,但是自己不能起身想让她亲自来一趟,请她亲自去暖烟阁。

德贵妃心中觉得施嫔不能起身是因为那冰的缘故,又想听听施嫔想说些什么,便也没有多想便过来了。

进了暖烟阁的偏屋后,德贵妃便被满堂点亮的烛火晃了眼睛。屋子里燃了好些烛灯,还有两个鎏金枝烛架立在床前的帐幔之后。

施嫔躺在床上,一幅病色恹恹的模样。德贵妃来到她床前,免了她的礼,关切地道:“妹妹这是身子不舒服?怎么几日没见就成了这样?明日本宫给你请个太医来吧。”

施嫔低头恭敬地谢道:“多谢娘娘关怀。”

德贵妃温柔地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问道:“妹妹唤本宫前来,是想说些什么?”

施嫔抬眸,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跟在德贵妃身边的阮素。

德贵妃见状,想了一想抬手让阮素下去。待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后,德贵妃又问了一遍。

施嫔却没先回话,而是起身来到妆镜前,从匣子里拿出一块玉佩,举起来看着德贵妃道:“娘娘可知这是什么?”

德贵妃蹙眉问道:“这是?”

施嫔笑了起来,道:“这是当初我给我的孩儿备着的,可惜他都没来得戴上。”

德贵妃闻言微微变了脸色,站起身来道:“妹妹这怕是病糊涂了。你的孩儿已走了多年,妹妹该放下了。”

施嫔看着德贵妃,道:“放下?丢弃?就像娘娘对沈嫔那样吗?”

德贵妃一惊,脸色冷了下来,道:“妹妹怎么提起了沈嫔?”

施嫔仍笑着,挪着步子来到德妃面前,将她挡在床前,道:“因为沈嫔死的那一日,我去了正刑局,和沈嫔说了些话。”

原来那一日出了那样的事,沈嫔又被突然打入正刑局的牢里,施嫔就暗暗起了疑心。她知晓沈嫔和赵晴若走得近,便想找她问一问当初岁和香的事情,却没想到将死的沈嫔将她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她。

沈嫔和她说,赵晴若身上的岁和香是德妃故意让赵晴若用了的,李司制贪污也是德妃让当初的郑掌制透露给了她的。所以后面有了施嫔带着郑掌制告发李司制,从而牵连了赵晴若和皇后。

施嫔一直以为赵晴若是替皇后顶了罪,听了沈嫔的话才明白,她们,原来一直都是背后主谋的棋子。

当时的沈嫔满脸血污,看着她癫狂地笑着,说她常常和赵晴若在一起,怎么会闻不出她身上岁和香的味道。但是,她又怎么会去可怜一个棋子。

沈嫔说,她本来只想好好跟着德妃,抚养祁琬,但是赵晴若来了,分走了她女儿的宠爱,而今她出了事,德妃也舍弃了她。如今祁琬也被送走了,她不用再怕了,便把这些都告诉了施嫔。

德贵妃听见施嫔说去看了沈嫔,也明白施嫔知晓了当年的事,一边懊悔没有早点弄死沈嫔,一边也不再装着,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瞒到现在?”

施嫔走近了烛架,道:“因为我斗不过你。”

“我想给我的孩儿报仇!知晓这些后,我没有一刻不想着要斗倒你!”

“可我做不到!”施嫔笑着,泪从脸颊上流过,似是自嘲似是哀怨,“沈嫔已死不能作为证言,尚制司都在你的手上,而你还有靖王,我怎么斗得过你?”

“为了害你,我还去和王才人说了那些话。你知道那种夜里惊醒,必须点满一室烛光才能入眠的感觉吗?”施嫔冲着德贵妃叫道。

“你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能夜夜睡得安稳?”施嫔不管不顾地大叫着,似是疯魔了。

德贵妃看见施嫔眼中的疯狂,闪躲了一下,道:“妹妹你误会了,其实……”

施嫔道:“冰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德妃闻言一怔,岁和香的事情早已是陈年旧账,她不怕施嫔去翻,但是这冰的事情,施嫔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也有旁的人知道了?

“娘娘做事,和从前一样,总要拉一个人当做掩护的靶子。”施嫔笑着,道:

“我这辈子,是斗不过娘娘了。所以,妾身只好用这副卑贱的身子,和娘娘,同归于尽。”

说罢,施嫔伸手推倒了那个烛架。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呼唤着满室的烛灯和地上的油渍,瞬间将这个屋子燃成一片火海。

德贵妃知晓施嫔是个性子烈的,但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要拉着自己一块儿死,慌忙想逃出屋去,却被施嫔死死地拽住。

“娘娘不是想听些关于孟昭仪的事情吗?妾身告诉你,是妾身劝了皇上将她带进宫里的。娘娘养育了靖王,斗倒了皇后又如何?在皇上心里,谁都比不过那个女人!哈哈哈哈……”

火光愈燃愈亮,惊醒了夜里的人们。依着施嫔的吩咐将宫人们都驱了出去,还带着阮素走开的婢女闻见烟味赶了过来,急忙哭着喊人。

“快来人!走水了!娘娘还在里面呢!”

阮素也看见了冒着火光的屋子,也急了,忙喊道:“快来人!德贵妃娘娘也在里面呢!”

邀月楼上,在三楼赏月的孟清歌听见喊声到了楼的这边一瞧,就见到宫人们纷纷叫喊着忙着救火。

“暖烟阁失火,德贵妃也在里头?这可真是奇事。”

碧桃凑过来一看,道:“火这样大,德贵妃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孟清歌看着赶来救火的宫人,道:“这倒不一定。”

她撑着头倚在栏上,看着那片火光,突然一转眸,心中升起一个想法。

“碧桃,你快去,去告诉慎王的人,说后宫失火,德贵妃娘娘身陷火海,叫靖王赶紧前来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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