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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病娇

既是因为不满亦是心急, 待林霏落座于食案前,貘娘不由道:“姑娘,须得日日如今早一般敬祖奉礼, 不可懈怠才是。”

言讫, 见林霏点了点头,貘娘这才气顺了些。虽然这位林姑娘处事有些率性, 但长久以来态度端正,正因如此, 貘娘才愿意格外提点她。

貘娘毕竟活了这么些年, 见识摆在那儿, 不乏老一辈的智慧。相处这半月,她早已摸透林霏的脾性,正是因为知道林霏一非爱嚼舌根之人, 二又听得进劝谏,只是心地过于纯良,怕她吃了暗亏,是以貘娘不住将自己摆在夫子的地位, 少不得要多管闲事。

可人一旦有了优越感,就容易忽视旁人的感受以及自知之明。

貘娘将眼一别,便看见林霏颈上缠着白色纱布。林霏好穿素色衣裳, 加之方才在寝宫时光线太暗,所以她才未留意,现在瞧见,貘娘不由一惊, 伸手去探的同时,忙问林霏怎么回事。

林霏含笑拉下貘娘的手,只道是自己不小心。

她这般回答,愈发坐实貘娘的怀疑。貘娘清楚林霏的性子,她不愿意说,那怎么问都是无济于事。

已至膳点,貘娘不再多言,亲自拾起公筷为林霏布菜,将菜布好,又命婢女将葛花解醒汤承上来。

八珍玉食摆了满案,在主子正式用膳前,总要先喝一碗解醒汤健脾胃。

貘娘指点什么,林霏便照做什么,任其捯饬。

案面上的三牲五鼎皆是补气调血的药膳,林霏一眼望去,既有阿胶红枣、黑豆,又有韭菜、当归金银花,就是畜禽血都未少,这些食物都有调养宫寒的疗效。很显然,貘娘已经着手准备林霏受孕一事。

即便清楚这位老嬷嬷的心思,林霏也未说什么,拾起筷箸就开动。

哪知才吃了两口,貘娘突然摁住林霏执箸的手,脸上的神情透着不甚满意——

“姑娘,酒略沾唇,食无义箸。”

这是嫌她吃饭时动作幅度太大,够不着贵女闺秀的标准。

林霏便尽量细嚼慢咽,可她毕竟习惯了二十年的痛快吃肉大口喝酒,哪里能这么快就更改过来。于是貘娘只能狠皱眉心,看着眼前人越吃越快,三两下便扫荡去了案上半数的食物。

用完早膳,天已大光。

婢女们将剩菜残羹相继端下去,又摆上饭后甜点及茶水,便被貘娘全数遣离大殿。

林霏跟着貘娘来到茶室,二人相对而席。

修习茶道也是每日的功课之一,沏茶、赏茶、闻茶、饮茶,无一不要技巧。

林霏将一品龙井茶末投入壶中,舀入晨露一块煎煮。袅袅白烟升起,迷了眼前的景象。

貘娘最满意的便是林霏的茶道,她注视着林霏熟稔的手法,赞许地点了点头。

等水煎开的档口,貘娘出言打破满室寂静:“姑娘昨夜为何会宿在盟主宫中,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林霏挺直腰身跪坐于席,低眉顺目道:“霏知错,下回定会注意。”

貘娘却将眉头一蹙,声音也不由严厉了几分:“还有下回?大婚之前,姑娘切不可再率性而为,江意盟不比……”

林霏垂首静静坐着,她的模样看似在认真聆听,实则思绪早已飘远。

昨夜谢桓提到大婚,今日貘娘又提了一遍。这主仆二人惯会自说自话,怎么也不同她这位当事人商量一番,问她愿意与否。

早还在楼船之时,林霏和林夕就每日都需聆听貘娘的教导。她不觉枯燥无趣,因为已经摸出了听教的正确方式,便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若觉得道理确实如此,便会认真听上一听,若觉于理不合,随意听听就罢,也不去争论。

“姑娘乃我江意盟未来的当家主母,需得女处闺门,少令出户。若是损破自身,不过是白白供人笑具,辱贱门风,连累盟会。

姑娘,你与窦氏那朝廷钦犯交道会折了身份。依貘娘之见,今夜便将那窦氏遣回禄存殿去罢,此后更不要往来了。不日朝廷便会遣人押解窦氏回长安,姑娘届时莫要插手,先解了江意盟如今水生火热的境况要紧。”

貘娘话语一落,林霏将壶底的温火熄灭,终于抬起眉眼与貘娘对视,“姑姑,大婚一事先不必张罗了,我不日便会与窦姑娘一道离开。”

“这……”貘娘愣住,半晌说不出话。

敢情她口干舌燥地说了这么久,林霏压根未放在心上。

什么叫“不日便会与窦姑娘一道离开”,将朝廷钦犯从盟会中带走,这是要置江意盟于不义吗?

“还有一事,霏想与姑姑商量。”林霏将茶壶中泡好的茶汤倒入茶海,斟满貘娘面前的品茗杯。

貘娘沉着脸,不作声不捧杯,静待她将话说完。

林霏:“我这儿往后便不牢姑姑费心了,有月如月长几人服侍着就够了。”

听罢,貘娘脸色变了又变。为奴将近五十年,林霏话已至此,貘娘怎么还会听不出言外之意。

自己已然遭主子厌弃。

貘娘不禁回忆起自己的言行,自觉无一处失礼,一直以来对林霏都是尽心尽力。

今日林霏与往常无异,依旧乖顺听教,怎地突然说出这席令人心寒的话?貘娘细细回顾思索,想到林霏从昨日到今早,既未唤自己近身服侍,亦未像往常一般,照面便对自己请安。

思及此,貘娘才发现,是自己太过粗心,竟未发现林霏对她的疏离。

既然是从昨日开始,那就是说她早就触及了林霏底线。

可到底是何处?

貘娘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怕是前夜她劝林霏大度接纳妾室的那番话罢。

想通以后,貘娘因吃惊而蹙起的眉头也慢慢展开。

她分明是好心,偏偏林姑娘不领情。

盟主与她现在都还年轻,自是以为有爱便可天长地久。可爱也有界限,更何况普天之下哪个男子不喜新,待原有的热情消散,盟主又还能留下多少心思给林姑娘。

盟主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儿,他所要面临的繁昌与诱惑更多。可拥有的越多,需要付出的便越多,即便盟主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盟会中的族老也不会准许。老盟主生前只诞下小姐一人,小姐又仅有盟主一子,谢姓嫡系一脉人丁单薄,到了谢桓这一代,族老们定会想方设法让其最多的开枝散叶。

能让族老们接受林霏入主江意盟已是天大的好事,怎可再妄图独占宠爱。

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聪慧如这位林姑娘却勘不透其中曲折。

貘娘暗叹,朝对座之人低下头,语气冷淡道:“貘娘已是雪鬓霜鬟,长了姑娘一轮,却还不懂得说话,让姑娘厌弃至此。

盟主既然吩咐貘娘服侍在姑娘左右,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貘娘不能走,也请姑娘莫要赶我走。姑娘若是不爱听那些话,我再也不说便是了。”

这一番话说得看似恭敬,从头至尾却丝毫没有悔过之意,甚至暗指林霏闭目塞听不伏烧埋。

这位老嬷嬷的脾气倒有些像谢桓。

林霏:“姑姑莫怪,霏无拘无束管了,确实肆意妄为,牢姑姑日日为我操心。姑姑曾说过霏‘表面上与物无忤,实则内里比谁都要固执’,霏赞成。霏是固执之徒,再让姑姑对牛鼓簧白费口舌,霏过意不去。”

貘娘这下当真是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林霏竟会使出破罐子破摔这一招,说她不好的她照单全收也不辩解,无赖地让人束手无策。偏偏貘娘听罢,竟还觉得新鲜有趣,往日那个事事恭顺的林霏如今露出了锋利的爪牙,说明她并非胆小怕事之徒,以后就不一定会教其他宵小欺负了去。

林霏原以为自己话已至此,貘娘该要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了,哪知她竟露出笑颜,伸手奉起茶海,替林霏斟茶。

貘娘笑言:“姑娘的意思,貘娘懂了。今日便不再授课了,姑娘且品茶罢。”

林霏微愣,迟疑地端起品茗杯,小啜了口。

茶室外突然响起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林霏与貘娘相觑一眼,各自放下茶盏,起身相继走了出去。

茶室隶属于天梁宫正殿,与正殿只有一屏风相隔。

出得烟雾缭绕的茶室,林霏便看见窦宁儿独身一人立于宽阔的正殿中央。

窦宁儿青丝未束,光着两只小脚,仅仅穿了件长一身有半的白色寝衣,唇色苍白,一双杏眼虽大却毫无神采。

她讷讷立着,直愣愣盯住林霏。

“宁儿妹妹,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呀。”林夕小跑入正殿,手上还拿着窦宁儿的鞋履及一件披风。

她今早醒来后去正宫寝殿寻师姐,却发现床上躺着的人是窦宁儿不是林霏,人没找到却将窦宁儿吵醒了。

哪知窦宁儿一醒见林霏不在,便急匆匆跑了出去,鞋都未穿。

林霏瞧了瞧林夕,又看了看窦宁儿,刚要说话,窦宁儿突地跑过来,紧紧搂住她,力道之大将林霏撞得趔趄。

“早上醒来见不到你,我以为你不见了。”窦宁儿的脑袋埋在林霏怀中,瓮声瓮气。

林霏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摸了摸她如缎长发,将她拉开,“天气冷,出来要将衣服穿好。”

言讫,林霏朝抱着披风傻傻站立的林夕招了招手,林夕便走了过去。

林夕自发自觉地将披风递给林霏,林霏抖开,披在窦宁儿单薄的身上。

窦宁儿看着林霏替自己系好襟部衣带,拉着林霏的手,乖乖弯腰穿好鞋履。

两只手牵上后便不再松开,窦宁儿不禁抬头望向面前人,空洞的双眼重新出现朝气。

她一清醒就跑来正殿找林霏,满头青丝稍显凌乱,林霏便伸手为她捋了捋。

站在一旁的貘娘见此,眉头越蹙越紧。

窦宁儿乃朝廷钦犯,林霏却是江意盟未来的当家主母,二者的身份地位有如云泥之别。可林霏与窦宁儿如此亲近,倘若传了出去,江意盟岂不是要被安上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看来方才她的一番劝告,林霏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但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林霏错上加错。

貘娘猝不及防地出手,一把攥住窦宁儿的手腕,微一使力,窦宁儿便疼得痛吟一声,蓦地松开与林霏相握的手,被貘娘推倒在地。

江意盟上上下下都识武,便是粗使婆子都略通些三脚猫功夫。貘娘年纪虽长,但武艺并未荒废。

她出手又快又狠,一看便知武功造诣不低。将人推开后,貘娘挺腰立在上方,低头睥睨着窦宁儿,已缀眼纹的双眼犀利尖锐,警告意味深重,她一只手还紧紧拉着林霏,不让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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