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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佛魔一念2

林霏这一席话几乎说到窦宁儿心坎儿里, 尤其是那句“破了杀戒好比缠上恶鬼”,像是触发到了她身体上的哪个机关,失控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

她已不记得有多少个被噩梦惊醒的午夜, 每每醒来都是全身大汗, 一低头,便发现手心里全是猩红热烫的鲜血。

生于官宦人家的孩子, 怎么可能没有心机,窦宁儿更不例外。她虽没有武艺傍身, 却能凭借诡计, 诛杀监|禁她的五名婢女。

那五名婢女实际是巨门宫派来的人, 窦宁儿所遭受的严刑拷打皆由她们一手施行。一开始她们是用毒酒来恫吓她说出账本名册,彼时窦宁儿刚被掳,再加上知晓林霏身份的打击, 生无可恋,况且她当真不知道账本名册是何物,一心求死之际端起毒酒正要饮下,哪知被其中一人拍开。

一劫过后, 窦宁儿被关了两日,这两日无水喝无饭吃,她也渐渐明白过来, 这些人怕她死,所以无论如何,她应该都可以活命。

紧接着便是杖刑、拶刑,接踵而至。

几轮痛不欲生的刑罚下来, 她已经可以断定,这些人都不敢伤及她的性命。

于是她便利用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诛杀了那五名婢女。

那五名婢女真是可笑至极,也不知到底是接到了什么死令,刀都已经举到她的心口,只需往前一送便能活命,偏偏在紧要关头放弃。

若不是因为杀了那五人,也许现在她还在受着非人的折磨,那五名婢女该死,她不后悔双手沾上了她们的鲜血,况且,明明是她们放弃了生机,怪不了她心狠手辣。

可她还有良知,一想到自己竟成了一连杀害五人的女魔头,想到那五人连死都未瞑目,她便恐慌万状,既为自己变成了这般模样胆颤心惊,又怕那五人化为厉鬼向她索命,一念及此她便悔之不及。

悔悔恨恨的交织下,她越来越扭曲。

如今被林霏挑明,窦宁儿脑中再掀起新一轮的天人交战。

邪恶的欲念不断告诉她,她做的不错,害她之人骗她之人都该死,她只是自救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人,错的是林霏!林霏也该死!

但善良的天理不断反驳时刻警醒,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只有她的才是吗?她怎么变得如此可怕如此自私?难道她真的要变成个人皆侧目的大魔头吗?她竟连林霏也想杀?!林霏又会怎么想她?她死后会不会下刀锯地狱?

窦宁儿痛苦地捂住混乱庞杂的脑子,身体失去平衡,骤然从椅子上摔落在地,连声尖叫。

磨蹭了有一会儿才将婢女带来的林夕,被殿内传来的一声声凄厉尖叫吓了一大跳,她急急忙忙推门而入,便见窦宁儿两膝跪地,神色癫狂又笑又哭,两只如恶鬼般嶙峋的手正死死掐着林霏的脖颈。

林霏颈上的伤口已然崩裂,将白色纱布迅速染红,即便就要透不过气,她却丝毫不挣扎,只红着眼眶盯着面前之人,一双细长有神的柳叶眼中盛满悲悯。

“林霏!”林夕高声喊了句,与身后的一众婢女一起,就要跑过去扥开窦宁儿,林霏却朝她们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林夕又急又气,偏偏怕自己贸然上前会将林霏的计划全盘打乱,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姐的脸越涨越红。与此同时,一名婢女急匆匆跑去了紫微宫。

就在林夕急得哭出两泡泪之际,窦宁儿突然松开手,像是被人抽光所有力气般委顿在地。

林夕当即哭着跑上前,护犊子一样地将林霏护在身后,明明一张小脸已经哭成苦瓜,却还要摆出不凶狠的凶狠表情怒瞪窦宁儿。

见窦宁儿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似乎已不具备攻击性,她才转身去看林霏。

林夕边哭边小心翼翼地去摸林霏出血的脖颈,抽噎道:“她都把你掐出血了,她怎么这么坏。林霏你有没有事?疼不疼啊?”

林霏喘上气后便是阵阵咳嗽,她边咳着边朝林夕摇了摇手,最后哑声说了句“无碍”。

林夕哪里信她,只想着窦宁儿到底是有多狠,都将林霏掐出血了,根本未注意到出血是因为昨夜的伤口崩裂。

见林夕怒气冲冲地抬起脚,想要踹窦宁儿,林霏连忙将人拉住。

惊魂未定的婢女跑上前将林霏扶起,自始至终都无人去管瘫在地上的窦宁儿。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之人,此时却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林霏格开婢女递来的茶水,一弯腰将窦宁儿打横抱起,走至拔步床,轻轻放下窦宁儿。

窦宁儿泪流满面,自知无颜再对林霏,一翻身面墙而卧。

林霏未再多言,扯开脖颈上的纱布,一转身,却发现殿中竟跪了一地人。

扭头向旁望去,果然就见谢桓立在殿门口。

谢桓身后跟着二鬼——鬼朴子与鬼算子,还有三垢及一长队携刀的玄衣卫。

此阵仗不可谓不大。

林霏踱步向外,反手拉上十二片花鸟折屏,挡住了屏后的拔步床。

她神态平静,除了脖颈上的一片红肿,看不出丝毫异样。

“鬼先生既然来了,便替我义妹把把脉罢。”林霏施礼,出口的嗓音些微沙哑。

鬼朴子却弓腰垂首站在谢桓身后,似是未听见般,毫无反应。

林夕听罢,将嘴一撇,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管她干嘛!”

林霏未作声,神情不变,固执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她静静与殿门口背光而立之人对视,千言万语全藏在了目光之中。

气氛一时诡异,连林夕也发觉了二人之间的异样。

半晌过后,阒静被骤然打破——

“把天梁宫的奴才全拖出去斩了。”谢桓冷冷道,话虽是说给身后玄衣卫听的,一双凤目却紧紧盯着林霏。

林霏蓦地攥紧手心。

“盟主饶命!盟主饶命啊!”死令一出,此起彼伏的求饶声接连响起。

最先跑入殿中的两名玄衣卫,已架着一名哀嚎婢女往外拖。

“谁也不准动她们!”整座殿内回荡着林霏震耳欲聋的声音。

“拖出去。”

听见盟主再次发话,玄衣卫们不再耽搁,拍晕哀嚎的婢女侍者便拖走。

林霏当即足尖点地,一跃上前,追过去就要救下第一个被拖走的婢女,急速掠过谢桓身边时,却被谢桓一把拽住胳膊箍入怀中。

林霏红了眼,头一次如此凶狠地瞪着谢桓,“谢桓你干嘛?!你动她们一下试试!”

谢桓紧紧箍着林霏,眼神冰凉,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只冷漠道:“这么多人却护不住一个主子。留着何用?拖出去!”

林夕听见谢桓要杀如此多人,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如今见他是要动真格,忙上前扒住被玄衣卫架着的一名婢女,叠声道“不可”。

那玄衣卫拉不走人,滞在门口堵住了后面的进度,可又不敢把林夕怎么样,只能与林夕大眼瞪小眼,还是三垢上前一把将林夕扛走。

另一头,林霏紧攥着谢桓的衣襟,二人暗流涌动僵持不下。

谢桓意思很明确,要拿天梁宫所有人的命换窦宁儿的。

他在逼林霏做抉择。

谢桓:“你看看,这么多人要因她而死,她却还缩在后头不愿出来。她已无救,放弃她。”

林霏摇头,眼见着一个两个的婢女侍者被拖出大殿,她狠捶着谢桓的肩,被逼出了一滴清泪。

“谢桓,当时都是我让她们离开的,屋里只有我和窦宁儿。这不关她们的事!莫造杀业!”

谢桓伸出手,轻柔地将林霏流出的泪水拭去,所言却依旧冷酷无情:“那该杀的便是窦宁儿。你若放弃她,这些人就可以活命。”

林霏瞪大双眼,突然松开攥着谢桓衣襟的手,挥下谢桓抚着她面颊的掌心,后退两步,平静道:“你若不收回成命,你我二人便恩断义绝。”

谢桓的面色变了几番,他死死盯着林霏,终究是做了个手势。

玄衣卫当即扔开手中的奴才,退回原来位置。

谢桓摁下翻涌的血气,眸色在赤玄中交替变化,周身涌起骇人的戾气,二鬼及三垢等人皆被戾气所慑,“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直呼“盟主息怒”。

谢桓戾气不减,瞳色却在变换几番后稳定下来,他森冷道:“好,我且饶她。以后你若发现所救非人,莫要后悔。”

“鬼朴子,三垢,你二人留下。”言讫,谢桓转身离去,玄衣卫便退至道路两侧。

谢桓一走,压迫的空气骤然消散,林夕奋力搡开三垢压着自己肩膀的手,气冲冲道:“大胡子你干嘛!我才不要跪他!你走开你走开!”

三垢被她闹得心烦,见盟主已走远,才猛地将手抽回。

他力道收得猝不及防,林夕稳不住,“哎哟”一声脸朝下摔在三垢腿上。

谢桓将鬼朴子留下,是为了给林霏治伤,而三垢的职司,则是保护林霏安全。

林霏任鬼朴子先替自己将颈上的伤处理好,而后领他给窦宁儿探病把脉。

窦宁儿蜷缩成一团躲在被衾中,鬼朴子只在帘后草草看了眼,便道:“无需切脉了,直接开药罢。”

林霏望着被衾中的一团,发问:“鬼先生这是何意?”

鬼朴子摇了摇头,并没有作答的意思,直接去外头用笔纸写下药方,递给林霏——

“此药药性极大,能安抚病者情绪,却也有极强的副作用。姑娘如觉无碍,便让人去药房抓药罢。”

“敢问先生,有何副作用?”

“使人难以入眠,虽能稳定伤患情绪却无法抑制脑中的杂念,剂量用大易走火入魔。”

话毕,鬼朴子便离开了。走之前,他对林霏欲言又止几番,终究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三垢带着护卫守在殿外,林夕不放心师姐,待在寝殿中不肯走。

一炷香的功夫,婢女端来两碗药汤,一碗是林霏的,一碗是窦宁儿的。

林霏将自己那碗喝下,让婢女将另一碗端给窦宁儿,自己去另一边换了身衣裳。

她回来时,正好遇见端着两个空碗退下的婢女。

林霏忆起鬼朴子所说,此药让人难以入眠,倘若窦宁儿服用了,一时半刻定是毫无睡意。

念及此,林霏站在折屏外,高声询问里头人:“你想出去走走吗?”

不多时,窦宁儿便低着头步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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