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彼岸
月无脩早已算好,沧州到京城只要一日,若是及时,江岐会在两日后回来。
这天早上,月无脩早起穿戴整齐,将余下的夹竹桃全都咽了下去,她没亲手杀过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看着窗外熹微的朝阳,即使头晕恶心,不停地呕血,但也头一次感到心头畅快,最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江岐刚刚迈进院门,心脏剧烈的抽痛让他站立不稳,踉跄几步扶住了房门,抬头就看到屋内床上已经闭上了双眼的月无脩。
“你连时间都算好,你笃定我会回来对不对?你知道我爱你对不对?”江岐紧紧地掐住她的双臂,目眦欲裂。
可月无脩还给他的却只有一片沉默,她似乎是先他一步走了,又或者并不想在最后一刻将他映入眼帘。
“你赢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恨自己去贪图权势,恨自己亲手碾碎了他们之间的情分,如今只能抱着她的尸体,才能拥有没有恨意的几息时间。
“咳!咳……阿脩,阿脩,你看看我,黄泉路我们一块走。”江岐上了床榻,将她揽在怀里,此时他中毒已深,脑子也不太清楚,低声和月无脩喃喃地说:“你说,等我们下到地府,能看到我们的孩子吗?”
他虽然不再提,可那个本该出生的孩子却已经成了他的心结,很快,他的意识也走远了。
屋内渐渐地安静下来,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人,就这么失去了呼吸。
江岐的手下已经被提前吩咐过了,将两人合葬,但在此之前,二人被先放在了正堂停灵。
院内没有了要看守的人,守卫也已经撤回了京城,只有几个仆人在操持着之后的丧事。
白琢津收到了隔壁夫人去世的消息,虽然提前知道,仍然忍不住捂着嘴落下泪来,竟是真如夫人所说!这两日不知道她到底收了多少的苦……
对于赶来哭灵的白琢津,
那几个仆人忙着去看地,采买寿材,也没人正堂守着看她。
白琢津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悄悄往装着月无脩江岐二人的棺材内看去,两人死的时间还短,此刻除了身子僵硬,和睡着时无异。
她给自己鼓了鼓劲,轻轻地掀开了月无脩的衣服。
层层衣衫褪去,月无脩的肌肤仿佛还保留着鲜嫩,一个黑色的符咒在月无脩的心口清晰的显现。
白琢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碎瓷片,缓缓地、轻轻地划破了那枚符咒。
接着她就赶紧将衣服盖上了,左看右看,并没有任何变化,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仙人,是夫人病糊涂了吗?她被这个猜测打击到,难受的情绪充斥心口。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竟然就在她面前凭空出现,白琢津一时间吓到,结结巴巴地问:“你是……神仙吗?”
康同仍旧背着他的药箱,仍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他早知道月无脩还会需要自己,但一时还未想好要她用什么交换。
然而看到白琢津时,康同倒是觉得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身段,又听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有些歇了找女帝要些什么的心思,看着似乎又另打起了主意。
“苏夫人?”康同看着悲伤的白琢津,神色玩味。
白琢津却察觉不到他异样,只恳求地问:“大夫,你能救她对吗?求求大夫救她!”
康同直言不讳道:“苏夫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可是苏夫人说你可以!大夫要我做什么,琢津都可以,只求大夫救她一命。”白琢津跪下一下一下地磕头。
“她说我可以?”可真是狠心的女人,康同点点头:“那我就可以吧,你当真愿意拿东西来换?”
她抬起头来,满脸清泪:“是,琢津无悔,只盼仙人垂怜救夫人一命。”
“这花熬成药,喂她喝下去,七日之内就可复活。”康同自虚空中拿出了一株血红色的花。
而这一切的发生,自然也被温晗月泷看在了眼里。
“原来她是吃了彼岸花。”温晗看着康同手里的花,神色严肃。
月泷问他:“师父,吃了彼岸花会怎么样?”
“彼岸花并不能救活凡人,但它能让人成为活死人,看着与活人无异,但三个月后必死,且死后过不了奈何桥。”
月泷了悟:“那康同是在骗她。”
温晗:“和鬼做交易,本就不可能会是划算的买卖。”
那头白琢津已经接过了彼岸花,拿去厨房炖煮,一路上并没有人过问她去做什么,自那鬼医出现后,院中的人似乎都散干净了。
一刻钟后,她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药汁进来,忐忑地问康同:“我要如何喂进去?”
康同接过,月无脩从棺材中飘了出来,躺回了床上。
他在月无脩身上几处穴道一点,她便张开了嘴,直接将彼岸花熬制的药汁喂进去。
他随手搁了药碗,说道:“七天内她就会重新活过来。”
有了仙人这句话,白琢津终于放下心来,满含希望的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月无脩,想要守着她醒过来。
然而康同却没有给她机会。
“你这就跟我走吧。”康同走到白琢津面前说道,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我突然,想种一株桃树了。”
白琢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她记得自己之前求他的话,为仙人种一株桃树,想来是一份福德。
月泷听着康同这话,看着他将那身姿纤纤的人带走,不知为何总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躺在床上的月无脩,和棺材里的江岐。
江岐的手下来收尸,按照他的遗愿,将两个人合葬在了一起。
月无脩是第七日醒过来的,在和江岐合葬的墓里,苏拒将她挖了出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是苏拒发红的眼睛,“醒了,陛下醒了……”苏拒想看她又不得不偏过头去。
“你怎么在这里?”月无脩急需搞清楚眼前的情况。
“那个叫康同的告诉我,让我去墓里救陛下,我好怕……陛下没事就好……”苏拒想将人搂紧在怀里,又怕伤到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原来是这样,康同竟然真的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可这时间何来免费的午餐,这种不求回报的恩德,总是让苏拒心中隐隐不安。
“如今是什么情况?”
苏拒自然知道她问的是朝中状况,说道:“镇南王已打起了江家谋逆的名号,列军京城三里外。”
然而江家早已大权在握,即使失去了江岐,也能控制住朝臣,不允许他们对女帝的身份产生质疑。
但如今江家与镇南王,已是不死不休。
“我们现在何处?”这对月无脩来说很关键。
苏拒答道:“我已在封城之前带陛下进京。”
月无脩看他:“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的。”
“卑职明白。”
事情在有条不紊地按照他们的设想进行,破而后立,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
最终在两军对垒之际,苏拒的人偷袭了守城军,打开了城门,镇南王的人长驱直入,闯入了禁宫。
占着人数的优势,金銮殿被镇南王的人团团围住,和宫中的禁军在殿内对峙,然而女帝和朝臣看着仍是成了瓮中之鳖。
江左相站出来,手抖如筛糠:“乱臣贼子,谋朝篡位!”
那御座上垂帘的女帝也开口道:“镇南王,你不怕遗臭万年吗?”听声音,和女帝竟真的有九分相似。
杨开却在一旁沉沉开口:“我等此次进京,就是为了清君侧!诛逆贼!龙椅上坐的究竟是不是陛下,下来一看便知。”
这话掷地有声,瞬间引起纷纷议论。
镇南王也哈哈一笑:“不错!逆贼江家,你们竟然谋害女帝性命,李代桃僵,假传圣命,本王绝对不能坐视!”
本被捂嘴的朝廷官员看有人撑腰,终于也站了出来:“不错!龙椅上的人一病数月,垂帘听政,但眷顾江家的圣旨却不断,与她相谈,对朝政也是语焉不详,她绝对不是陛下!”
江左相抽剑就要杀了他:“大胆逆臣!竟敢对陛下不敬。”
镇南王的声音却比他更洪亮:“来人!将龙椅上的那个女人给我拉下来!”
江左相:“我看谁敢!”两方人马开始搏杀了起来,此刻,就是谁人多谁胜。
而在不起眼的角落,杨开的人早已悄悄落后些许,保存着实力。
不多时,战事已见分晓,金銮殿积了一层浓稠的血,江家的人也彻底被斩杀殆尽,剩余的朝臣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目睹着这一场人间炼狱。
那龙椅上的女帝被拉下来摔到了镇南王面前,遮脸的面纱落下,与月无脩八分相似的脸露了出来,神色惊恐,瑟瑟发抖。
熟悉女帝的人都能看出这并不是她。
“可怜圣上,就是被你这女人篡了皇位!”镇南王声音沉痛,也不听她的求饶,一刀斩去了假货的头颅。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局势已定,镇南王发出了畅快的大笑,还不忘说道:“先帝无子嗣旁支,既如此……”
“镇南王千里勤王,朕心甚慰啊。”这句话在殿外响起,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