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最近一段时间, 宫里面接连发生大事,每一件事都和他们将来命运的走向息息相关。
不可否认,皇上已经老了。
太子爷那边倒下去之后, 新的太子爷是谁呢?
良妃这个时候异军突起,她自己就觉得所有事情还没弄明白呢,晕晕乎乎的手中被塞了一份圣旨, 紧接着一张张笑脸涌过来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恭喜。
怎么可能呢?自己怎么可能成为妃呢?
可是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良妃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到最后天黑, 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 两只脚像是踩在云彩当中,整个人走路就像是在歪着的。
到最后大家都退了回去, 她要休息了, 宫女们扶着她躺下去给她盖上被子,端着蜡烛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坐起来一把抓住了宫女的手。
“我刚才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梦见你们八爷跟我说我成妃子了。”
宫女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娘, 您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您真的成了妃位上的贵人呢。”
“怎么可能呢?我是个辛者库罪奴,皇上是绝对不会让我当妃子呢”。
“娘娘,八爷说了, 你以前的事可不能再说出来, 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事都是真的,您别不相信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各宫的娘娘过来给您贺喜呢。”
良妃被宫女哄着躺了下来,今天的事真的是太令人出乎意外了,她辗转反侧睡不着, 直到后半夜之后才沉沉睡去。
而废太子回到了毓庆宫和十三阿哥回到阿哥所的消息也传的沸沸扬扬。
和这两个人的失意相比,八阿哥那边就显得春风得意。
这种春风得意的来源就是良妃封妃,首先别人封妃的旨意都是礼部送来的,而良妃之所以有今日,全是因为这个儿子,八阿哥的能干,再加上他额娘的突然升职就让人浮想联翩。
宫里面的一块砖头就会说话,更别论这个时候了,那一些精心计算的对话讨好鄙视在紫禁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时时刻刻的上演。
昨天在上书房还受到优待的弘晖,今天回到田蜜跟前还带着几分不高兴,“娘娘,孙儿也就得意了一天,昨天还巴结孙儿的那些人今天都纷纷的缩了回去。”
田蜜看他撅着小嘴就忍不住好笑,“怎么了?患得患失了?”
“就是心里不好受,这群家伙昨天对着孙儿卑躬屈膝,今天就当时没看见孙儿,能躲就躲,躲不掉了才跟着上来请安问好。”
“可不就是这样吗?这样也挺好,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孙儿已经感受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承乾宫外边忽然传来几声笑声,田蜜也就是抬头向着庭院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弘晖从外边进来,当然知道外边宫道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盛况,后宫的这些娘娘位高权重的都还好,没有出面,那些常在贵人甚至是嫔,都上隔壁巴结去了。
人多了遇到一起的时候,免不了说说笑笑,不管心情怎么样,大家表面功夫做得都好。
但是弘晖有些不忿,“这些人真够白眼狼的,当年要不是娘娘看顾着她们,有些人现在都成一把黄土了,如今一股脑的巴结隔壁去了,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真是吃相难看。”
“有什么吃相难看,也就是提前给宫里面的女主子请安问好。这些人不知道老八他媳妇儿的厉害,要真是良妃当家作主了,老八他媳妇儿就能把手伸到整个后宫里来,这人和太子妃不一样,太子妃是真贤惠,人家是真刁钻。”
说到这里田蜜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咱们祖孙如今在宫里面已经不吃香了,要赶快避一避风头才行。”
弘晖扭过头,脸上写满了疑惑。
“天冷的太狠了,也快过年了,每当到过年的时候也是我最忙的时候。我也该病一病了,趁着这个时候把手里那些细枝末叶的活交给隔壁的。”
“娘娘何必对她服软,”弘晖生气了,整张脸鼓了起来,跟小包子似的。
他虽然还不满十岁,但是已经有了少年人的冲动和易怒,“虽然隔壁看着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但是她基础太薄,想和娘娘比差的太远,跟娘娘比肩她还需要在回山修炼千年,娘娘又何必给她脸?”
“你不懂。”
田蜜果然第二天病了,开始发烧,咳嗽,胸闷,喘不上气。
早上把病情报到康熙跟前,到中午田蜜就起不来床了,太医在康熙过来的时候就悄悄的回话,“娘娘必须躺着,如果坐着气儿上不来更难受。”
“快想想办法,你们这群奴才也真够没用的,这么多年了,皇贵妃的病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药方改了一回又一回,病情是越来越重,要是皇贵妃有什么三长两短……”康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凶相毕露,吓的的太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康熙赶快到了寝宫看到田蜜确实是呼吸困难,忍不住伸手拉着田蜜,“怎么这么不小心?明知道天冷了就应该保重自己”。
“昨天,咳咳,昨天养着的那只猫崽子跑到外边去了,我也就是打开帘子往外边看了一眼,没想到吸了一口冷风就成这样了。”
说完之后,急速喘息。
“让老四家进宫伺候你。”康熙一句话拍板定案,四福晋就收拾东西到了宫里伺候着,太医那边给出来的交代是这个病在年前需要养着,到了年后天气暖和了就能缓解。
在康熙看来,这还是因为冷的关系,让人把火炕烧得更热,屋子里面多摆了几个碳盆,把窗缝打开一些换一些新鲜空气进来,屋子里面伺候的人没过一会儿就大汗淋漓,田蜜感觉到好了一些,但仍然是呼吸不畅。
四福晋坐在一边端着一碗药,“娘娘,您这是伤到根了,哪怕是用再多的火盆还是骗不过外边的天气,儿媳听我们家爷讲,冬天南方仍然是暖和的,比如说两广一带,冬天穿的衣服还特别薄,要不然到明年把您送到那里?”
“这事再说吧,我心里面放心不下皇上和这几个孩子。”
田蜜和四福晋正在说话,外边佟嫔掀帘子进来了。
“老四家的也在这儿?姐姐我来晚了,还说想上午过来呢,没想到老十三那里冻坏了腿,我在那里守了一会儿,这会儿忙完了才赶过来。”
“冻坏了,怎么冻坏了?”
“两条腿冻坏了,我觉得东边的那位冻的也不轻。我去看的时候,十三的那两条腿有些肉都已经冻的坏死了。昨天把他送回去,奴才们把火炕烧起来,老十三躺在炕上说两条腿跟钻心一样的凉,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凉气儿往骨头里面跑……唉,心疼死我了。”
佟嫔更怕老十三这两条腿留下什么病根儿,老七那是天生的腿脚不好,老十三要是把自己冻得跟老七一样长短腿,将来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佟嫔难受的跟吃了几斤黄连一样,心里面是有苦说不出。
但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再说,只好关心田蜜的病情。顺便鄙视一下隔壁的良妃如今一朝得志露出来的小人行径。
“你就不知道她有多得意,她那院子坐了一院子的人,那么多人一块奉承她,这会儿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田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闲谈莫论他人非,少说几句吧。”
说完田蜜就开始咳嗽了起来,四福晋感快给她顺气儿,等田蜜这一阵咳嗽过去四福晋就赶快提议:“我想着您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宫里面的事就别管了,正好姨妈在这里,不如交给姨妈吧。”
佟嫔这个时候特别想到药库里面找一点好东西给老十三治腿,“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忙,太医院和药房那边……”
“就算是我病了,这两块地方也不能交出去,要是缺什么东西你只管说,我给你拿,但是你的人千万不能进去,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到时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田蜜又咳嗽了几声,喝了一口清水压了压嗓子,“我瞧着你不适合管宫里的一摊子,这会儿就算是惠妃推辞,但是宫里面还有三位妃子呢,怎么数都论不到你头上,所以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佟嫔叹口气,“我知道了,你好好歇着吧,宫里面的事儿我也不管,假如是咱们姐妹俩的事儿,我出面了。”
四福晋还在想这姐妹俩能有什么事儿?果然第二天事儿都找上门来了。
田蜜的额娘老糊涂了,最近两三年都没有在日常进过宫,进宫的时候也就是正月初一朝贺的时候,和田蜜母女两个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几句话而已。
如今进宫的佟家贵妇就是田蜜这几个嫂子和弟媳妇儿。田蜜病得起不来身了,佟家的人理应过来看望一番。
可是在外边看来,威势赫赫的佟家实际上并不是铁板一块。矛盾最尖锐的仍然是法海和鄂伦岱。
很早的时候兄弟几个分别下注,鄂伦岱觉得八哥将来必成大器,但是八哥的师傅法海却觉得八八哥成不了大事。
于是鄂伦岱给老八办事的时候,尽心尽力。法海明里暗里要和老四建立更好的关系。
兄弟俩私下里斗了这么多年,到如今马上就要揭晓答案了,鄂伦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讽刺法海,“一个奴才养的奴才,怎么能有眼光看出来谁是真龙天子。”
这话真的把法海激怒了,两个人在佟国维跟前又爆发了一轮新的争吵。但是佟家这个时候就站在十字路口,到底是支持谁呢?
答案显而易见,佟国维支持老八。法海和夸岱支持老四。
法海支持老四,他觉得老四将来绝对是一个贤明的君主,夸岱支持老四,他是觉得这人是娘娘养出来的,跟自家是一条心。
倒是鄂伦岱很想争取到兄弟的帮助,亲自来劝夸岱,“难道八爷跟咱们就不一条心了吗?八爷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名声特别好,就连京城那些小官儿也曾受过他的恩惠。比如说下雨了给他们送伞,天冷了给他们送炭……”
和这位爷相比,四阿哥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有的时候有人想巴结他,赶到跟前打个招呼,四阿哥就当做没听见。
所以四阿哥和八阿哥比起来,八阿哥太符合大家心目当中的明君形象了,并且八阿哥手里有钱,漫天遍野的撒银子,每个人都得到过好处,一旦开始说他的好话,那真是情真意切。
夸岱不管哥哥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他自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不想跟着八阿哥干。
“我跟你说,有些时候跟某个人相处,不管再怎么想法子,都不可能贴心贴肺。拿我和八阿哥说吧,人家对我也是特别关心,比如说我病了,人家第一时间送过来药,我媳妇儿去烧香拜佛,人家立马送过来了一尊金佛……可是我就是感动不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感动的。”
鄂伦岱就觉得自己这个兄弟是个木头脑子,“兄弟,人心都是肉长的呀,八阿哥对你难道不好吗?”
“人心是肉长的不错,人心还都是血红血红的,但是我不觉得他哪里对我好。”
“这人也太冥顽不灵了”。
“是你们太好骗了。”
兄弟两越说越上头,到最后上了年纪的兄弟俩打了一架,佟国纲的三个儿子自此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之后,他们三家的夫人进宫,除了传话给娘娘之外,还有就是肩负着劝娘娘支持八阿哥的重任。
这三位都是嫂子,后面又坐了一排的弟妹。田蜜咳嗽了几声,被佟嫔扶着坐起来,背后是四福晋趁机塞了几个靠枕。
田蜜咳嗽完了之后就问她们:“家里可还好?”
“回娘娘的话,一切都好,家里面的两位老夫人也都好,今天来的时候两位老老太太都吃了不少东西,又让奴婢等给您带了些好东西进宫,跟您说她们在家吃好喝好,让您别惦记。”
说完之后就有佟家的丫鬟把包袱递了过来,里面是几支上好的人参。
田蜜点了点头,“家里还好都行,你们也看到我这个样子了,说句话都是受罪,我也不留你们说话了,等我病好了再让你们进宫来吧。”
这意思是要端茶送客了,这几位夫人互相对视几眼,这个时候怎么能走呢?事关八阿哥的话可还一句都没说出来呢。
“娘娘,奴婢等今天进宫也是有一件要紧事,想来和娘娘商量一番。”鄂伦岱的媳妇儿第一个开口,“如今八爷……”
佟嫔忍不住哼了一声,“八阿哥怎么了?话说回来了,娘娘如今躺了好几天了,宫中的那些小阿哥们哪怕人来不了,也会差奴才来问候一声,怎么好几天没有见到八阿哥的影子了。”
佟嫔的意思,这些女人已经听出来了,佟嫔的口气不好,鄂伦岱的夫人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替八阿哥把事情解释的圆满,张着嘴只是来得及说了一句娘娘。
佟嫔就十分蛮横无理的让人把她们请了出去。这些人走了之后佟嫔扶着田蜜躺下来,“姐姐就是太好说话了,这一群人……”
大家都知道她们是什么德性,准确的说,大家都知道她们背后的男人是什么德行。这个时候,佟嫔忽然叹了一口气,“姐姐呀,咱们这一辈子即是幸又是不幸。”
佟嫔的意思是说姐妹俩没能生下来一个皇子,这是大不幸也是大幸。
田蜜的咳嗽又加剧了,咳了好半天,脸都咳红了,才算是喘过来了一道气儿,躺下去养精蓄锐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八阿哥说了什么,等到第2天一早,八阿哥两口子就亲自来拜见田蜜。
在他们没来之前,田蜜把四位妃子叫到了自己跟前。
“你们也看见了,我如今病成这个样子,宫里面的事管不了了,如今也快过年了,这可是大事儿,耽误不得。我把手头上的事儿给你们分一分。良妃是头一回管事,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去问她们三个。”
惠妃这个时候不敢出头,“娘娘,臣妾最近一段时间头疼的很,宫里面的事儿也不能出力,没办法为娘娘分忧。分到臣妾手里的那一份不如给良妃吧,她年纪轻,这个时候正是应该多担一些事儿的时候。”
良妃没管过宫里的这些事儿,听了之后十分惊讶。扭头赶快去看惠妃,惠妃对着她笑了笑。
不管是宜妃还是荣妃,这个时候都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惠妃亏她是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妃子,如今对着一个辛者库出身的良妃讨好起来了。
但是到了如今大家都非常精明,有些话在这些场合里是不能说的。田蜜听了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就让宫女端了托盘过来,上面放了四个账本。
“你们拿一个吧,拿到什么账本就管什么事儿。”
宜妃当时就不客气的伸手拿了一本,“臣妾就先替娘娘分忧,过了这个冬天,开春了天就暖和了,娘娘就能好起来了,到时候臣妾再来交差。”
田蜜点了点头,荣妃也伸手取了一本,“臣妾嘴笨不会说什么话,到时候娘娘大安了,臣妾再来交差。”
田蜜照样也点了点头,对良妃说:“既然惠妃这一段时间身体不好,那剩下的都是你的了,良妃,宫里面的事情千头万绪,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回头去问她们两个。”
这个时候有宫女过来回禀田蜜,说是八阿哥夫妻俩在外边等着请安。
田蜜就对着这四位摆了摆手,“行了,宫里面的事儿太多,你们先回去吧。”
这四位娘娘都站了起来,宜妃这一辈子都掐尖要强,她事事要争先,所以也是第一个转身出门的。
她出了门之后,其他三个人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出。这个时候八阿哥夫妻俩正坐在外边等着,看着这群娘娘们出来,他们夫妻俩站了起来,就看见宜妃一马当先,而良妃在她身后。
八阿哥心里面不舒服,但是他这个人心机深沉,赶快给这几位娘娘请安,又亲亲热热的和良妃说话,最后对着惠妃特别关心,又说等一会儿要给惠妃请安。
惠妃高兴的眉开眼笑,根本不像是经常头疼的人。
荣妃想要留下来和八阿哥他们夫妻俩拉拉关系,但是八阿哥的一张嘴不停的和他的两位额娘说话。
八阿哥他们家的福晋对着荣妃都没有多看一眼,荣妃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娘娘了,看见他夫妻两个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面冷哼了一声,带着宫女们走了,宜妃比他们走的都早,人家压根就没有想着留下来一块说话。
八阿哥跟她们打完招呼之后心里面还在想,果然让额娘做一个妃子身份还是低了,有些人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把额娘放在眼里,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看来贵妃乃至于皇贵妃甚至皇后才是额娘最后的归宿。
他想到这里,转身跟着宫女进去拜见田蜜了。
田蜜哪怕是在病中,一身的气势仍然不减,对他们夫妻俩淡淡地叫了一声起。
“难为你们还记得来看看我,我的身子就这个样子,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
“您是儿子们的额娘,应该早点过来看您,只是因为额娘前两天有好事儿,所以不得不前后奔波,怠慢您了。”
田蜜摆了摆手,“怪不了你们,这件事儿就应该你出面去办。老十四虽然如今长大成人了,但是还没成亲,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着田蜜又咳嗽了起来,这次咳嗽的也特别厉害,整个人的背绷着,一次比一次咳嗽的声音响。而且似乎是上气不接下气,让人担心下一秒是不是这个人就要断气了?
等田蜜把这一阵咳嗽缓过来之后,喝了一口水压了压喉咙里面的痒痒,“让你们俩见笑了,人老了就成这个样子了,如今有痨病了。”
他们夫妻俩纷纷奉承田蜜还年轻,不必说老,田蜜笑着摆了摆手,“本来还想留你们两个在这里多说一会儿话呢,但是我不行了,撑不了了,这会儿想回去歪着,你们这就跪安吧。”
夫妻两个留下了礼品,恭恭敬敬地出了承乾宫。
八福晋在路上的时候还在说:“没想到皇贵妃娘娘如今成这个样子了,我记得当年她也是一个厉害的人儿,没想到呀。”
八阿哥对她说什么根本没有听在心里,心里面在想着该如何让额娘上位。
而宜妃回到自己的宫中,坐下来喝了一杯茶之后,把带回来的账本放到了面前的炕桌上。
周围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宜妃姐妹俩盘着腿儿,隔着炕桌坐在了火炕上。
“不知道姐姐带回来的账本是哪方面的?”郭贵人伸手把账本取了过来,翻了几页瞧了瞧,“原来是管着布料木料……这里面可没有多少油水。”
“还油水呢?我巴不得没油水,刚才我一时不查走得快了,走在了良妃跟前,他儿子冲着我瞪眼呢。”
郭贵人把账本放到了一边,“姐姐,这话怎么说?八阿哥和咱们家九阿哥关系好着呢?怎么敢冲着您瞪眼?”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唉,老九这一辈子算是陷里面了。八阿哥这个人真让我觉得心惊胆战。”
“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算他做皇帝了,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八阿哥跟咱们不一样,人家要脸,咱们不要脸。”
“你在说什么呢。 ”
“我难道说的是错的?人家以前是多要脸的一个人呢……”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十一问守在门口的宫女,“额娘和姨妈在吗?”
宜妃赶快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十一快进来,外边冷,别冻着你了。”
十一披着毛皮斗篷进来了,宫女在他身后帮他脱下了斗篷挂在一边的架子上,十一赶快凑到火盆前烤了烤手。
“额娘……”十一抬头看了一眼宜妃,“您今天生气了吗?怎么瞧着脸色不好。”
宜妃转头看着郭贵人,“我这脸色不好吗?”
郭贵人摇了摇头,“我觉得跟平常一样”。
十一坐到了宜妃身边儿,从炕桌上的小篓子里面取出来一个小锤子,慢慢的砸核桃。“儿子在额娘跟前这么久了,您高兴不高兴儿子能感觉得出来,您今天不高兴了?”
宜妃一听,颇为欣慰,笑眯眯的跟她妹妹说:“前面的那俩都白养了,就这小子知道心疼我。”
说了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耳朵,发现耳朵有点凉,把面前的一杯热茶放到了儿子跟前,“快端着喝下去,热热的驱驱寒。可不是生气了吗?刚才在皇贵妃娘娘那里,你额娘一时没注意走在了良妃娘娘前面,八阿哥对着你额娘瞪了好几眼呢。”
“难不成我额娘连走在谁跟前都要被人家用尺子量一量吗?良妃娘娘虽然也是一个妃子,但是成为妃子才几天,额娘当初一进宫就是妃子,若论进宫时候,目前也就您和皇贵妃娘娘算得上尊贵,其他人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才得意了几天了就敢这样了。”
郭贵人赶快拍了一下十一的胳膊,“小声点儿,你难道不知道隔墙有耳吗?估计人家这个时候风头正盛,咱们没办法跟人家硬碰硬。”
十一阿哥心里堵得慌,听了姨妈的话,一口把杯子当中的热水喝了下去,“知道了,姨妈也别把这话放在心上,我又不是那闯祸的孩子。到底是委屈了我额娘。”
宜妃摇了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都说太子如何如何……但是太子在的时候,我还是尊贵的宜妃娘娘,太子被废了,我倒是成了人下人了。”
郭贵人为这个母子俩操碎了心,“姐姐,刚说完孩子您怎么也跟着犯起这样的毛病了,隔墙有耳!”
宜妃压低声音:“你如今看不出来吗?皇贵妃娘娘要出手了。”
郭贵人非常好奇,“她最近不是病着的吗?”
“她病着不假”,一位说到这里,把手上拿着的账本抖了两下,“看见了没有?这就是敲门砖。我运气不好,抓到了一本布料和木头,大过年的能用几根木头?布料会有一些用处,但是都是一些装饰的,用在边边角角。
惠妃当年经手金银都要克扣一些,良妃穷人穷惯了,她要是见到了金银,难道就不会伸手了吗?说不定会贪的更多,有时候皇贵妃出面修理了她,她们母子俩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脸面,都要被扒得干干净净。”
郭贵人摇了摇头,“不见得吧,良嫔那个人不是姐姐想的那种人,你要说她不会处理宫务我还相信,你要说她贪污金银我就不信,她那个人,和她那俩儿子都不一样”。
“她当然是不会伸手呀,可如果她儿子需要呢,当娘的自己不伸手是一回事,儿子急需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八阿哥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更多的金银,这个时候正是往里面砸银子让人说好话的时候,更不能手软。
但是有再多的金山银山也搁不住这样花。他总有银子不凑手的时候,可是内务府的银库里面成山一样的堆着金银。八阿哥难道就不心动?
想当年废太子因为没钱就对南方的税银心动过,他们需要的都是大笔的银子,绝不是那三百两三千两的小钱。
只要他们母子俩敢伸手,皇贵妃就能把他们母子俩的爪子剁下来,顺便再把老八从太子之位上扯下来。
郭贵人点头,“原来是这样。”
“财帛动人心,老八肯定不知道内务府里面有多少银子,让他知道了,想忍住特别难。”宜妃说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辫子,“记住,你下一次要是没法出手,就再等等,贱人就是贱人,连天都看不过去,老天爷就能出手收拾了他们。”
十一点了点头,“没想到平时和和气气的皇贵妃居然还有这样的谋略?”
宜妃和郭贵人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宜妃叹口气,“你知不知道以前内务府的茶叶是在郭络罗氏手中?自从皇贵妃娘娘整治内务府务以来,郭络罗氏再没有机会插手茶叶之事。
不止是你外祖家,其他家也是,大家等机会等了十多年,到最后发现没机会了才对这件事死心了。她年轻那会儿,既牙尖又嘴利,宫里面唯有德妃敢跟她扎翅儿,德妃的骨头现在都化成灰了,她这些年才有了一点佛爷的模样,显得慈眉善目了。”
郭贵人也小声的说:“这些年在宫里活下来的都不简单,所以你可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
十一赶快点了点头。
又陪了他们说了半下午的话,三个人说的开开心心,但是宜妃被八阿哥瞪了几眼的事儿十一放在了心上。
大冷天儿天黑的早,天刚擦黑,他就坐着马车抱着手炉,哆哆嗦嗦的出宫了。
这回的目的地是老九家,十一想要出面劝劝老九,别跟八阿哥一根筋地走下去了,富贵固然重要,但是人家对自己额娘已经有了轻视之心,内心里必定是把自己兄弟们当成一条狗。
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给他卖命。
到了之后,老九他们家的管家赶快过来扶着十一下车,“十一爷,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要是提前说一声,奴才们早早的把我们家爷找回来。他如今不在府上,奴才给您收拾了一个暖和的屋子,您先去歇着,要是我们爷今天回来的晚了,您先住下,明天奴才送您进宫。”
这样的安排很妥当,十一点了点头,“太冷了,冷的我不敢伸手,你到后院跟我嫂子说一声,就说爷这次偷回懒儿,不去给嫂子请安看小侄儿小侄女儿了,等天暖和了我再来赔罪。”
“咱们福晋也说了: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个。还让丫鬟从后院送了一款清淡的熏香给您用上,您放心,福晋不挑礼。”
没过一会儿老九回来了,一进院子就问:“那小兔崽子从宫里跑出来了?好端端的跑出来干嘛,路上把他冻出毛病了额娘又要骂人。”
嘴里骂骂咧咧的到安置里十一的院子里去了。
十一这个时候正在吃锅子,一个人把肉片倒进去,用筷子搅拌几下再捞起来。看到老九来了,指了指前面的座位,“来来来,一起一起。”
“一起你个头,你跑出来的事儿额娘知道吗?不是做哥哥的不让你来,天这么冷,那你冻出来个好歹怎么办?别说不要紧,宫里面的皇贵妃娘娘冻得起不来了”,随后压声音,“不是我这张嘴臭,天太热天太冷对那些身体不好的人都不好,热能把人热死,冷能把人冻死,你就不能多照顾自己一点吗?”
“要不是有大事儿,我也不来这里,今天本来想去额娘那里蹭顿饭,可是额娘到承乾宫去了。”
老九这个时候已经坐下来了,拿着筷子捞了几片肉,“听说了,皇贵妃娘娘起不来了,把宫里面的事分给了三位娘娘。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过,她那身子骨也真的不行,比药篓子还药篓子呢,最近几天老四那张脸不好看,皇阿玛脾气也急躁,我看他们俩就知道皇贵妃那里不好了。”
“我今天来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额娘从皇妃妃娘娘那里出来的时候,迎头碰上了老八。”
“这有什么?八哥和八嫂去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碰上了多正常。”
十一把头抬起来,两只眼睛盯着对面的九阿哥,“额娘今天走在了良妃娘娘跟前,被八阿哥瞪了好几眼”。
实际上谁走在前面就证明谁的身份地位更高贵一些,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宜妃不管是娘家还是自身资历,都是要比其他人身份更高一点。她走在三妃跟前是无可厚非的。
九阿哥不信,“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八哥他绝非这样的人。”
“假如这是额娘亲口说的呢?你是不是想说额娘看不惯他?看不惯他是真的,但是额娘编过他的瞎话吗?他马上就要更进一步了,额娘有必要编他的瞎话吗?弟弟来这里的原因就一个,九哥,激流勇退吧”。
“这……”九阿哥还不相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额娘肯定看错了。”
“有没有看错你回头去问问额娘,九哥容弟弟说一句,这年头和你最亲的人是谁呀?当然是额娘呀?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害你,我都可以出卖你,只有额娘他才不会害你。你说说你的八哥和额娘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说完后他站起来,“你好好想想吧,我去一趟五哥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