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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纪蒙案(15) 快被搬空了。

但他现在还无暇体会歇后语的趣味, 命运实在不好,经历过奚木国的灭亡,如今沦为最底层的乞丐。瘦弱无助的堂堂奚木太子, 就像置身于大海上的小舢板, 任何一点波浪都可以掀翻他。

“你饿晕在街头, 是我把你捡回来。先吃吧,吃饱了, 我还有话要问你。”把他捡回家的女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听上去并无敌意,应该不是追杀他的人。

但也并无表现太多耐心和善意。

路边捡一个眉目清秀、幼弱可怜的小乞丐,如果不是出于慈悲心, 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楚慎脑袋混乱, 漫长的逃难几乎将他的身体耗尽, 只够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活下去。

整整吃完三碗饭,外加一只烧鸡,小楚慎终于打了个饱嗝。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双亲何在?”

好,开始问话了。

女人衣着素雅,却隐隐透着通身贵气, 从小生活锦衣玉食的太子爷一看便知是上等货, 而其和蔼的面相下隐约透露不可侵犯的威严,令人联想到有权有势的王公贵族。大宁富裕至此吗?连富商家的女人都比奚木国的王后还高贵。

那时的楚慎还不知, 女人的真实身份就是可堪比大宁皇后。

想起奚木王后, 即惨死在北漠人刀下的母亲, 楚慎泪流满面:“他们、他们死了, 强盗、火烧、我家, 山的另一边……”

他的大宁话本来就带有奚木腔调,又故意改变些发音,听上去像某种方言。

山沟沟里的苦孩子?

现在的奚木国小太子蓬头垢面, 瘦到脱相,完全看不到半点芝兰玉树的影子,就是奚木国王王后现在复活,都认不出亲儿子。

女人点点头:“以后就留在我家,当个下人,听我指令,愿意吗?”

楚慎别无选择,太子的尊严被身上的虱子轻而易举啃噬殆尽。

“愿意。”他硬着头皮说。

“好,从今往后,你就改名为楚慎,慎之又慎的慎。”

真是无巧不成书,一个“慎”字贯穿了他隐姓埋名、步步为营经营龙隐门的一生。

女人走了,另有下人过来带他洗漱,又教导一些规矩。

第一条规矩就是,长发必须修剪成更短的样式。

给他剪头发的老仆特地解释,说是因为主人家爱干净,不喜欢油光发亮的盘法。楚慎毫无抗拒,任由摆布,此后,他就听到几个年长的下人私下窃议他:“这孩子真乖,还以为得好好跟他讲道理呢,没想到说剪就给剪。”

呵,他不是大宁人,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

他和这些人,根本不是同类。

楚慎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日子并没有想象那么难过,有个账房先生每天过来陪他一个时辰,教他识字,楚慎当然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认真学习。又有老仆每日带他做些烧水、扫地甚至缝补衣服。都是轻体力活儿,他有大把时间思念故国。

认真比较起来,现在的生活竟比在奚木亡国前那两年还好过,日日可以安心入睡,不用担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必活得提心吊胆,整日在气氛危险的皇宫里,随时觉得会被北漠或大宁的军人割下人头。

呵,难怪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自从那天以后,楚慎再也没有见过救他的女人,她很忙碌,几乎很少着家。而且他惊讶地发现,这家竟然没有男主人,里外全是那女人说了算,即使她很少露面,仆人们也敬她畏她。

她比任何一个男主人都更有权威。

楚慎的少言寡语赢得老仆们的喜爱,渐渐的,他们闲聊时也不避开他。从谈论过去的只言片语中,他得知女人姓尤,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女人的父亲还曾是大宁首富,因为皇帝灭她满门,所以从帝都皇宫里逃出来。难怪她的气质能比奚木国皇宫任何一个女人都高贵。

她还有个年幼的儿子,寄养在别处。所以这里算不上她的“家”,顶多算个落脚点。

有那么片刻,他想告诉女人他的真实身份。

因为他认为他们都是大宁帝国的仇人。

但他在这里待的时间还不够长,他决定再观察看看,毕竟以他的心术远远比不上尤贵妃。

何况她是掌握他生死的人。

再者说,谁会想和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合作呢?

几天后,他才知道他的“用处”在哪里。

离家多日的尤贵妃带回一个男孩,男孩怀里抱着一只猫。

他叫尤望章,尤贵妃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尤望章的经历和楚慎很像,在被抄家灭门之际,忠诚的仆人拼死将其救出来。从小到大都背着“通缉犯”的身份东躲西藏,直到最近才被尤贵妃寻回。

他终于知道,满院子的老仆,已经人手充足,何必再从乞丐堆里找他这么个多余的人。

尤贵妃牵着弟弟的手,指楚慎,露出少见的笑容:“望儿,以后你就住这里,看看,我还给你找了个伴儿。”

敢情他是给尤少爷排解寂寞的?!

先前账房先生教他读书识字、老仆教他如何伺候人,都是为这个目的。

尤家因谋反罪,尤望章被朝廷通缉、四处流浪多年,养成不敢随便和人搭话,更不敢轻易交朋友的习惯,是内向而腼腆的少年,只有一只老猫作伴。

尤贵妃温声说:“有什么事就和楚慎说,他会陪你。楚慎,你可愿意?”

尤贵妃揉揉弟弟的头,声调柔和慈爱,这才是对待亲人的样子,而不是像刚捡回他那样,除了问他的来历,一句多余的关心都没有。

可愿意当尤小少爷的玩伴吗?

楚慎呵呵:这还有得选?

楚慎不得不表现出恭敬,拱拱手,朗声道:“以后我就是少爷的跟班,愿照顾少爷衣食住行,愿为少爷鞍前马后。”

两人年龄相仿,都是落难贵族,竟一样俊秀。

尤望章终于放下怀里的猫,怯生生地和楚慎打招呼,眼中的孤独开始慢慢退却。

他们都到要好好读书的年纪,托小少爷的服,太子爷终于不用憋屈地跟着账房先生学习一二三四五和加减法,尤贵妃请来颇有学问的先生。

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让尤望章失去童年快乐,也失去向学机会。先生摇头,以为是来教富家公子作诗,没想到少爷大字不识,教起来真心累。反倒是楚慎能偶尔接得上一两句,让老先生捋着胡须夸这孩子聪慧。

“尤、望、章,这三个字是你的名字。”

“写错了。”

“又写错了。”

尤望章有些惶恐地抬头看先生,像胆怯的小鸟。

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楚慎露出怜悯:“别紧张,晚上我们多练几遍。”

从那天开始,楚慎对他的共情心一次比一次加重。他晚上挑灯陪他练字,光练字这一项,就不断挑战太子爷的耐心极限——教尤望章练字比教常人难太多了,倒不是因为小少爷是个文盲,而是因为小少爷特么是个左撇子!

有些人天生左撇子,习惯左手干活左手写字,但家里如果有迷信的老人会认为左撇子不吉利,在孩子还小时就强行予以纠正,久而久之也就改成右手,故而左撇子少之又少。

握笔、力道、横撇竖捺,楚慎都得自己用左手钻研到熟练,再教尤望章照着写,这对惯用右手的楚慎来说实在太艰难了。好在尤望章天资聪明,教了一段时间就已经懂得融会贯通。

而不用上课、练字的时候,楚慎就静静陪他,有时,两个人会呆呆趴在窗前,听雨一整天。

都说磨难令人拔苗助长,多么娇贵的太子爷,在经过亡国和逃难后,已经成长为会照顾人的男子汉。

尤贵妃定期探望弟弟,每次都带来各种小玩意哄弟弟,楚慎作为跟班,也都能有幸分到一些。弟弟很依恋姐姐,只有见到姐姐时,弟弟才会放下常年受惊过度的戒备心,像一头幼鸟依偎在姐姐怀里。

楚慎有时会想,尤贵妃那么疼爱弟弟,她忙于重建的尤氏商业帝国,总有一天会交给弟弟继承。那么她一定料不到,她亲手推到弟弟面前的好兄弟,最终会吞掉尤氏财产,用于复兴故国!

这只是楚慎在无聊跟班生活幻想的计划,尤贵妃正当年,尤望章也还小,现在谈谋夺财产太早。

假戏真做,闲时易过。

他们同吃同住,因为有了尤望章,这个和他有相似命运的同龄人,楚慎开始有点把这座藏于闹市的院子当作“家”。

他对尤望章的关照一天比一天多,小少爷望向小太子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温热。尤望章半夜总踢被子,楚慎就总起来为他盖好。尤望章的衣服破了,楚慎就为他缝补。尤望章养的猫总挠人,楚慎就给猫修理指甲。尤望章怕打雷天,楚慎就紧紧捂他耳朵。

现在小少爷的脸上已经没有初来乍到时惊惧畏缩的影子,眉眼愈发温润,常常偷看楚慎。

终于有个夜晚,他钻进楚慎的被窝。

结束逃难生活后的楚慎,对环境已十分有安全感,正自昏昏欲睡,胸膛忽然落下一只手掌。

惊得他骤然睁眼。

尤望章明明住里屋,屋里也有尿壶,不可能因为半夜出恭而迷迷糊糊上错床,楚慎仿佛被扼住呼吸,惊恐地转头:

“少、少爷?”

“我怕冷。”他说。

只是想报团取暖吗?不,屋里明明烧着炭火,而且楚慎在给他铺床时已用炭炉将被子烤得暖洋洋。

楚慎怒火冲天,他把他当什么了?!

“求求你,别赶我走。姐姐不在,我害怕一个人。”他感受到对方身体紧绷,低三下四地哀求。

软和的热气喷在楚慎耳根,喷得他痒痒的。

楚慎自小习武,一下就可以将瘦弱的他掀翻。

然后呢?然后以尤贵妃之“无情”,失去利用价值的他将会被扫地出门,重回丧家之犬的乞丐生活。

楚慎深深吸了两口气,忍下这股恶心。

黑暗中,他咬紧牙根。

不就是忍辱负重吗?他是奚木的太子,为了他的国和子民,这点委屈算什么呢?

他还有可期的未来,尤氏庞大的资产会成为他招兵买马的军资!

有志者事竟成,中原有典故,十年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可怜的尤望章不知道,楚慎把他的爱当作苦胆,照单全收。

从此以后,尤望章每晚熄灯后都会钻进他的被窝,然后次日一早在仆人进来前回到自己的床。幸好尤望章本就沉默寡言,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举动,只是睡前蜻蜓点水地搂一下他,在楚慎每次忍无可忍的临界点,尤望章都恰到好处地收回手。接着安睡一整晚。

即使什么都没做,已足以令他每日脸上挂起笑容。

连遇到打雷天,他也不捂耳朵了。

这样心照不宣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日,楚慎无意中听到尤贵妃和弟弟的谈话:

“已经想好了吗?”

“想好了。”

“你外甥还小,你不必这么早做决定。”

“不,他比我更适合继承家业。”尤望章跪在地上,两眼通红,“我可以一辈子辅佐他。”

尤贵妃叹了口气,将弟弟扶起:“以后再议吧。”

尤望章不肯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尤贵妃笑叹,“我又还没要死,谈什么继承家业的事。”

尤望章忙起身,捂住她的嘴:“姐姐不要说死字!爹娘都死了,我只有姐姐了。”说着竟哭起来。

姐弟俩抱在一起,尤贵妃也受他影响,想起爹娘,多么刚强的女人,哭得肝肠寸断。

楚慎站在门外,只觉浑身发冷。

刚才短短的对话,已清楚即使未来尤望章成年,也不会继承庞大的尤氏家业。

在他将尤望章当同类给予怜悯、在他自以为是想和尤望章图谋深远的时候,尤望章其实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姐姐。

尤望章和自己不一样,他一点复仇心理都没有,他是个感情至上、把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那姓尤的这小子对他还有什么用!

他凭什么再忍耐每晚的钻被窝!

这样下去不行!

他必须离开这里!

亡国时,国都仍有不少贵族逃出来。而且奚木人最擅长经商,四海列国都有奚木商人的买卖。尤贵妃出门谈生意,都是用化名,有时会带些人,也包括他。

每一次,他都试图寻找同胞,遇到一个富商,都要悄悄打量。

但他终究只是个下人,不可能有说话的机会,短时间的审视实在没什么用。

他胆大包天,有一次在众人酣醉之际,趁着倒酒便利,在每个富商耳边嘀咕了句奚木语。

同为奚木人,总会收留落难的太子爷吧?

结果所有富商都没有理他,继续沉浸于“你干了我随意”的酒局。

天哪,他还要委身当下人多久!

豁出去了,求救信号已经发出。他决定,将于明日,照常去他说出的那个地点等待。

他甚至带上了作为奚木太子身份的唯一信物,东宫印鉴。

即使流落乞丐堆,也日日夜夜护在胸口的宝贝。

这回真是拼了。

好在他留了个心眼——比约定的时间晚出现一个时辰。

“楚慎”这个“慎”字真没取错,也多亏他的谨慎,否则死定了。

来抓人的官兵像一团乌云般笼罩了那座寺庙——楚慎在酒席上用奚木语报出的地点。

有那么片刻,他难以相信被同胞出卖。

就在前不久,大宁皇帝昭告天下,宣布永久屯兵奚木,改“奚木走廊”为“陇右走廊”,诏书上也阐述了这么做的理由。理由当然十分充分,北漠侵略,奚木皇室被屠殆尽,既然一国没有了君主,大宁唯有出兵讨伐,代行正义仁道云云。

所以如果现在冒出个奚木太子、奚木皇室正统继承人算怎么回事。

假作真时真亦假,奚木太子“申屠然”在大宁朝廷那儿就是个死人。

活人也得是死人。

但楚慎知道,奚木皇室还是有些旁支逃了出来。他初初以为,这么久过去,没人带头站出来是迫于大宁军队的淫.威。然而并不全是,奚木人自己不愿意当出头鸟也是重要原因。

好一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奚木商人真是把这句话应用到极致,国都被人灭了,不复国,净想着挣钱,做买卖还顺道把太子卖了。

楚慎惨笑连连,奚木有这样的子民,何愁国家不灭?

官兵只得到抓一个“身上带有信物的奚木人”的命令,他默默站在原地,在官兵因搜查制造的人人自危的氛围下,静嗅空气中血腥的、带着铜臭味的气息。

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被出卖,也是最后一次。

而在外人眼里,他看上去像被吓呆的孩子。

在官兵搜查到他之前,楚慎不动声色地混入进香的人群,直到有一只手向他伸出来。

“你不就是那个哑巴吗?”拉住楚慎的是个乞丐,嘴角长着一颗大黑痣,相貌丑陋。

楚慎记得他,明明是同龄人,在乞丐们群殴楚慎时,他是下手最重的那个。

丑乞丐打量着楚慎,怪笑起来:“嘿,穿新衣服啦!你小子不厚道啊,跟了哪家老爷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捎带兄弟们。”

楚慎本打算找个人多的地方将东宫印鉴随意丢弃,但这一刻,他看见丑乞丐露出谄媚嫌恶的嘴脸。

他改变主意。

“我这不是忙嘛。”楚慎冷淡地笑了笑,手一直捂着袖兜。

“少来这套。哑巴,今天身上带了什么好吃的、值钱的,统统拿出来。咦,你袖子里装什么。”丑乞丐的脏手用力掐了掐楚慎的脸,“乖,拿出来给兄弟瞧瞧。”

“没、没什么,我家少爷的印鉴。”楚慎还是和以前行乞时一样温驯。

“听说有钱人家的印都是玉做的,嘻嘻。”丑乞丐知道楚慎斗不过他,若无其事地伸出他那双脏手。

楚慎的印鉴最终还是被“抢”去。

就这样吧,楚慎想,奚木皇室都当自己死人,曾经的东宫护卫也都牺牲,太子印鉴,是唯一能证明楚慎身份的东西,就此一去,他大概再也没有恢复身份的可能性。

楚慎只和乞丐拉扯了一下,就放手了,他绝望,又带着希望,不当太子也好,从此以后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丑乞丐用力过猛,一屁股摔地上,紧张的人群一下被他砸出动静。

官兵马上注意到这边。

丑乞丐还兀自抱着晶亮通透的太子爷印鉴欣赏:好东西啊,一定值不少钱!

楚慎呢,早已躲到暗处。

丑乞丐当场被捕,一下子疯了似的,五指像鹰爪紧紧扣着印鉴,像是要护住这辈子最大的财富:“这是我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拿走!”

“是你的就对了,抓的就是你。”官兵把丑乞丐打得浑身是血,才要捆人。

“不、不是,其实不是我的。”丑乞丐的嘴被打得裂开个大口子,连带那颗黑痣都被一分为二,讲话撕心地疼,可还得讲。

这东西确实不是他的。

“那哪儿来的?”

“哑巴、哑巴给我的。”

“哪个哑巴?”

丑乞丐一愣,竟答不上来印鉴的主人姓甚名谁。

“妈的,跟我们耍滑头,狡猾的奚木人,带走!”

奚、奚什么?奚木人曾为北漠作向导,意图将北漠大军引入大宁境内,首当其冲的就是与奚木接壤的陇右。这事天底下人人皆知。虽然最后北漠图谋未成,但奚木人两面三刀、唯利是图这印象算是牢牢刻在大宁人心里。所以丑乞丐并没有引来进香百姓的垂怜,反而拍手叫好,他们以为官府抓到什么奚木细作,大喊“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这差点祸害家乡的异族人。

这与往后担任龙隐门门主的几十年中,楚慎策划的无数起“栽赃嫁祸”相比,是那么粗糙和低级,但即使最成功的案子也比不上今天的意义,这是他第一次“借刀杀人”。

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楚慎只顾低头疾走。

天上没有雨也没有风,但他却深刻感受风雨飘摇。

秋季,山上一些落叶树开始飘落,半青半黄,演示着四季更替的浓烈。风过,衣着单薄的大汉却感到一丝快意。

因为这时,纪家寨所有成年男子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这是殷莫愁和李非离开后的第一日。

但“计蒙”已经快被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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