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失忆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一瞬间恢复记忆的感觉则更加奇特, 你过往的人生和现在新的认知产生了偏差,同时被打破的则是双份的壁垒。
沈时冕现在是神魂的状态,只因鼎中世界特殊, 他才能触碰到玄赢,玄赢的样子很不对劲,他却腾不出空来问清楚。
恢复记忆的时机过于糟糕, 对他们俩来说都是最差的情况, 失忆前后的记忆交替显现, 若不是他神魂强大, 可能会短暂地失去意识。
随着玄赢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重现结束, 周围的血『色』与烈焰都悉数褪去,重新回到了白雾的形态, 仿佛刚刚的人间地狱从未存在过。
玄赢仍被沈时冕紧紧嵌在胸口,沈时冕的力气已经大得超出了正常范围。
没有了场景刺激, 玄赢渐渐脱离了那种可怕的情绪,感知到了沈时冕勒着自己的地方传来的疼痛,不由“嘶”了一声。
灵力涌动间玄赢好不容易才挣扎出双手把勒着自己的手臂往下掰了掰,见沈时冕双目紧闭眉心紧锁, 一副难受得不行的样子, 嘟囔道, “明明是针对我的,怎么你也受这么大影响。”
说归说,玄赢明白沈时冕是为了他才会冒险进来, 神魂被摄和玄赢这样完整进来的危险程度不是一个等级。
沈时冕在失忆状态下如此毫不犹豫地为了他以身犯险让玄赢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觉得对方是被鸳鸯线影响了,一方面又不能不承情。
若不是对方的存在与心魔幻境不符合,打破现实与虚幻的分界线,玄赢清醒不了这么快。
玄赢看在沈时冕是为他而来的份上,安静地任由对方抱靠着,正好可以麻痹仍然不见人影的持鼎者,一直没出现想必是在憋什么大招。
同时小声凑到沈时冕耳边传音,“你怎么了?”
沈时冕双目微睁,记忆融合的滋味很不好受,还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刺激神魂导致,比之自然恢复的痛苦成倍数增长。
其实这些都是其次,再痛苦的事情他都经历过,相较于神魂的痛苦,更让他心情复杂的则是那些记忆带来的冲击。
失忆的他居然,把玄赢按在树干上对着他吐『露』了思慕之情,而且现在还把玄赢牢牢地护在自己怀中,几天前的沈时冕绝无法想象现在的情景。
玄赢不是说红线神器只会让他产生忠诚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是他误会了什么还是有人没说全部的实话。
沈时冕嗓音低缓,忍耐着不适试探着回答玄赢,“神魂有些震『荡』,适应一下就好。”
但失忆后自己与玄赢相处的种种画面却不断涌现,干扰着他的心神,玄赢羞赧无措的样子,被他『逼』的炸『毛』的样子,还有玄清子让玄赢来哄自己与他双修,自己趁火打劫要求玄赢讨好的情形,让沈时冕不自觉地咽了下喉结。
原来玄赢还有这样的一面,从未见过的一面,看样子失忆并不全都是坏事。
沈时冕好不容易忍耐过最初的难受,眸眼低垂,正对上怀中玄赢凝重的神『色』,忽然不太想放开手,也不想……回到从前那般的相处方式。
他还没有看到玄赢会如何来讨好他,他甚至丧心病狂地希望玄赢去执行玄清子的计划,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这样强烈的渴望让沈时冕自己都颇感心惊,像是压抑得太久的熔岩,忽然喷发,注定要焚毁一切。
玄赢听到他的回答,心中也有些担忧,这神器小鼎十分古怪,按理说放大他的心魔之后会趁着他『露』出破绽攻击他,但现在居然恢复了白雾的状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如果在平时,一定能发现沈时冕的不对劲之处,现在却因为先入为主和被别的事物牵扯心神,而失去了疑心。
两人等待了片刻,沈时冕的神『色』越来越舒缓,玄赢估『摸』着差不多了,就从他怀中挣脱,再次释放剑气试图劈开白雾,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的线索。
岩弧宗的持鼎弟子修为低微,堪堪踏入初境的层次,越强大的神器『操』纵起来越困难,对方迟迟没有动静,想必是分不出精力来,当然对方敢真身来最好,玄赢一个能打十个,只是那人颇有自知之明,并不敢正面交锋,只敢依靠神器。
剑气融入白雾,白雾再次涌动,沈时冕走到玄赢身边,冰凉干燥的手抓住他的左手,见玄赢侧头看过来,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此处古怪,未免与师兄失散,还需师兄忍耐片刻。”
玄赢不知道他已想起了一切,还以为他被鸳鸯线影响着,也不去计较趁机亲近的行为,忍耐度不知提高了多少,闻言就继续劈开白雾寻找生门。
沈时冕在他身后挑了一下唇角,玄赢对失忆的自己真的很宽容。
随即他想到刚刚来到鼎中世界时,看到的玄赢所处的场景,恢复记忆的沈时冕很轻易猜到了那是玄赢记忆中家乡被毁灭的情形,而在球囊外对话的两个人则是沈情和所谓的“罗刹海霸主”,唇角的笑意也瞬间消散。
五岁的玄赢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该有多么无助和绝望?
他看到了一切,听到了一切,最后那句以后不能保护你了,又是什么意思?
在那之后,姜潋是怎么逃出生天,玄赢和她为何去了玄江门,自己却又被沈蕴带走?
在沈时冕的暗自疑『惑』中,很快白雾中重新出现了绿『色』,一切就像情景重复,玄赢警惕之下皱眉叮嘱沈时冕,“你刚刚是被什么影响了?小心不要再中招。”
沈时冕颔首应了,“刚刚神魂震『荡』间,我想起了很多术法,师兄不必担心。”
玄赢偏过脸,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我是怕你拖我后腿,你……还想起别的什么没有?”
沈时冕却更加抓紧他的手指,神『色』如常,“暂时只有术法,其它还是什么都没印象。”
毕竟,若是现在就告诉玄赢自己已经恢复记忆,那又怎么能挖掘出冰川下藏着的真实的师兄?
玄赢哪知道自己身边的已经不是那个随便他编瞎话忽悠的沈时冕,从绿『色』的树林重新出现开始就精神高度紧张起来。
沈时冕感觉到了自己握着的手变得僵硬,无声地用拇指在玄赢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玄赢深呼吸了两下,牵着沈时冕继续向前。
眼前的场景和他第一次见到的差别不大,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条河,忽然开口,“等一会你无论看见什么,那都不是真的。”
沈时冕扬了扬眉,这句话不像对他说的,倒像是给玄赢自己说的。
但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道,“我明白,但师兄最好不要放开我的手。”
玄赢总觉得他的语气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什么不对,不过被这么大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往那一杵,确实冲散了很多他被激发出来的情绪。
再一次见到抱着婴儿襁褓的年幼的自己时,玄赢发现自己找不到第一次看见时的那种冲击感了,他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身边这个高大俊美气度非凡的男人,又瞅瞅那个小不点的襁褓,忽然有点发愁。
沈时冕长大了,不再是柔弱的毫无自保之力的小婴儿,如果当年沈时冕和姜潋都死于这一场剿杀,那么给玄赢留下的心理阴影绝不是现在可比的。
神器小鼎确实抓住了他内心最柔软最害怕的东西,但它毕竟只是死物,做不到随机应变,那暗中『操』纵神器的岩弧宗弟子的目标是玄赢,中途沈时冕的忽然闯入破坏了他的计划,却也只能咬牙继续下去。
他做不到同时引出两个人的心魔幻境。
玄赢和沈时冕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丝微妙的异常,明明有两个人,产生的场景却还是依据玄赢一个人的记忆,他们对视一眼,常年互相掐架带来的也是远超常人的默契,隐约抓到了破局的线索。
心魔幻境脱胎于玄赢,却又因神器的作用独立运转,因此有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有些却包含着危险的陷阱,第一次玄赢被拉进幻境中因为毫无准备被翻出过往,他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按照正常的发展,心魔幻境循环往复,不断叠加影响,玄赢从第一遍踏入幻境开始,只要被拖进去一点点,最终只会越陷越深。
而现在……
玄赢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眸中全是锐『色』,他心里最不能触碰的地方之一,就是幼年的事情,对着桥边那两个一无所知的孩子,玄赢提着小破飞剑一步步走近。
沈时冕没有『插』手,这是玄赢需要面对的过往,他应该做的,只有陪伴,就算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也可以等玄赢对他敞开心扉,自己开口告诉他,而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强行去挖开玄赢的伤口。
幼年“玄赢”面『色』讶异,目『露』茫然,面对着眼前的长大版自己,微微蠕动了一下唇瓣。
玄赢没有给他机会说话,小破飞剑凌空,毫不犹豫地将两个小孩刺了个对穿。
原本平静的村庄被他违反常理的行为搅『乱』,两个小孩的身影和村庄的场景都化作一片血雾,隐约的哭嚎声传出,血雾涌向玄赢和沈时冕,试图侵入他们的精神和躯体。
沈时冕表情沉着,手中掐诀,构建出透明的结界屏障,将血雾隔绝在外,构建屏障时,沈时冕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构建的屏障十分狭小,玄赢和他几乎挤在了一起。
玄赢咬牙,手臂贴紧了沈时冕,被他这小动作气笑了,“你故意的吧,就不能把空间放大点?”
沈时冕一脸坦然,“我现在是魂体,所能动用力量有限,师兄稍微忍耐一下。”
玄赢心说我真的信了你的邪,要不是故意的他跟着沈时冕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失忆了也是本『性』难移。
沈时冕却自在的很,面不改『色』地拉着玄赢躲过一道血雾的攻击,顺便叮嘱道,“师兄莫分心。”
玄赢一口气噎住,没好气道,“我是因为谁?”
这人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沈时冕见他恢复了从前的活力,眸中透出一丝笑意,玄赢还是适合这样,那样绝望悲伤的情绪,都不应该出现在玄赢的身上,不管是慵懒的,还是使坏的玄赢,都比他刚进入鼎中时见到的模样更顺眼。
两人拌着嘴,手中动作却不含糊,玄赢劈出道道剑气打散血雾,沈时冕则维持着屏障将漏网之鱼牢牢隔绝,多年的对手,合作起来也默契十足。
渐渐的,血雾的攻击频率越来越低,看样子背后『操』纵的那个人快支撑不住了,玄赢唇角扬起,“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剑气的攻击愈发凌厉,明日剑诀有多霸道,所有见识过的人都不会怀疑,鼎中世界隐隐透出崩坏的征兆,最后一道剑气没入血雾,有碎裂的声音响起,鼎中世界彻底无法维持,外界的小鼎边缘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有三个人影被从小鼎中吐出,逐渐变大,出现在了沈时冕的院子里,半透明的沈时冕迅速回到自己的躯体,玄赢把小破飞剑一抛,精准地刺穿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影,将他钉到了墙壁上。
飞剑透胸穿过,那岩弧宗弟子吐出一口血,含恨地瞪着玄赢,“你怎么可能打破神器。”
玄赢慢条斯理地伸手按住他胸口的剑柄,缓缓转动,岩弧宗弟子发出哀嚎,被明日剑诀霸道的剑气钻入灵脉中,痛苦可想而知。
玄赢脸上带着轻慢的笑,眼神却极冷,“想知道吗?因为……”
岩弧宗弟子眼中闪过惊惧之『色』,见玄赢俯身靠近,唇瓣微动,对他传音说了一句话,那岩弧宗弟子瞪大双目,“原来你竟然是……”
话没说完,便被玄赢的剑气绞碎了心脉,失去了声息。
这人必定是被下过锁魂术的,即使搜魂也很难得到什么信息。
沈时冕见他处理好了,才托着那只小鼎靠近,玄赢『揉』了『揉』眉心,“今日多谢你了。”
“师兄也曾救我,投桃报李罢了。”
玄赢垂目看了看那只神器小鼎,忽然想起梁赋说可以送礼物的事,顿时觉得这个小鼎很合适,反正什么神器到他手里最终都很难逃脱毁坏的命运,不如送给沈时冕。
于是清清嗓子,提到这个话题,还是有些别扭,“你说,要我讨好你,我问过梁赋了,他说送你一件礼物就好,所以这件神器送给你算是我们达成交易吗?”
沈时冕听见他这样神奇的问题,为他的不开窍头痛,不由摇摇头,冷淡地启唇,“师兄,我要的,可不是这样。”
玄赢察觉到他似乎生气了,纳闷道,“神器还不够珍贵?”
沈时冕将小鼎抛给玄赢,“我不稀罕这些。”
随后伸手按在玄赢心口的位置,“你应该用这里来取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