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奔赴
“妈，我不要嫁给二狗。”
正在缝衣服的耿叶氏见女儿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顿时怒了。
“死丫头，你脑子被驴踢了，不想嫁二狗，那你想嫁谁？你是不是瞧上那个城里人了，我瞧着你这两天就不对劲。你就别做白日梦了，人家城里人能看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穷酸样。”
听自己的母亲这样说，菊花又羞又恼，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妈，你胡说什么呢，我对周大哥没那个意思。”
“一口一个周大哥，叫得怪亲热，人家可不一定把你放在眼里。你要有本事把那城里人迷住了，让他娶你也行，拿出一万块钱礼金，我就同意。”
“妈，你都扯到哪儿去了，我没说要嫁给周大哥啊。”菊花觉得自己母亲真是能瞎想。
“你的意思人家没看上你。那你还不嫁二狗，你想干什么。你今年也十八了，还想待在娘家白吃饭？”
“我想出去打工。”菊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打工，去哪儿打工，你大字不识几个，谁会要你。”
“已经和人家说好了，去望城，一个月工资两千。”
“两千？真的，人家不会骗你的吧。”耿叶氏立刻被这个数字吸引了。
“孙大姐是个好人，不会骗人。她也是出去打工，有经验，她愿意带我去，是给工厂做工，我这样的新手一个月能给两千的工资。”
“你确定吗？”
“我确定，妈，我也经常去街上卖东西，接触过不少人，我能看出孙大姐不是骗子。”
一个月两千的工资确实很吸引人，可是那毕竟不是很确定，而且不能立刻拿到手，比起那近在眼前的五千块钱来...
耿叶氏在犹豫。
“可你推了二狗家的提亲，就没了五千块钱的礼金，没了这五千块钱，你大哥不知何时才能娶你嫂子过门。”耿叶氏说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等我发了工资，就每月寄一千块钱给家里。”菊花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现在每个月也差不多一千呢。”耿叶氏对这个数字不满意。
“那我先把每月我剩下的所有钱都寄回家，等凑够哥的彩礼钱，把嫂子娶进门了，我再每个月寄一千。”
“这样啊...”耿叶氏心里盘算着，“好吧。这事我同意了，回头我给你爸说一声。”
菊花的爸爸叶有财躺在床上多年，家里的事基本都是耿叶氏说了算了，所以这件事算是说成了。
“好的，妈，那我去收拾东西了。”
“这么急着收拾东西，什么时候走？”
“明天中午就走。”
“这么急啊。”
本以为还要过一段时间再走，没想到明天就走，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就要离开自己了，耿叶氏心里也一阵不舍，“丫头啊，外面和家里不一样，出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和人争吵，别惹麻烦。”
“妈，我知道，你放心吧。”
“要不是咱家穷成这样，要不是你哥急着等钱结婚，妈是不会舍得让你出去打工的。”
说着说着，耿叶氏流出来眼泪。
“妈，我都知道，我从没怪过你。”
“孩子，你心里可能总觉得我更疼你哥，让你哥多读了几年书，你只读了一年。可那是因为没办法啊，妈心里也一样疼你的。”
“妈，我明白，我都明白。”
“好孩子，你明白就好，你不怪妈就好。出去了，如果受了什么委屈，呆不住了，就回家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好，妈，你也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想到就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家，菊花也忍不住落了泪。母女俩絮絮叨叨到大晚上，菊花才回自己屋子收拾东西。
收拾来收拾去不过几件单的夏装，几件夹层的春装和两套棉衣，不过一个包裹就装下了。在棉衣最里面的口袋，菊花藏了二百块钱，那是她妈塞给她急用的。那二百块钱正是周乐给耿叶氏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到了菊花手里。
枕着包裹，菊花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心里是怎样一种滋味，sh对这个家的不舍，有对未知将来的害怕，但更多的是即将看到向往已久的望城的激动。
望城，我来了，周大哥，我真的来了。
中午的时候，菊花赶到了昨天和孙大姐约定的地点，孙如凤已经在那儿等她了，旁边还有两二人，都拎着大大的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一个包。相比之下，菊花的行李少多了，只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包裹，还是用四四方方的碎花布包起来的，菊花一只胳膊挎着，配上她那一身衣服，整一个上世纪的乡村姑娘。看着如此土气的菊花，李梅用眼角瞥了瞥菊花，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满满的讽刺味比话语还强烈。崔小红则是先一脸惊讶，随后用手遮住嘴巴，嘿嘿地笑了出来，似乎菊花一身的打扮在她看来特别好笑。
菊花虽然没出去见过世面，但两人的意思她还是立刻明白了，她们瞧不起她，觉得她还土气。菊花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手指不自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咬了咬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好。
孙如凤把一切看在眼里，把菊花拉过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菊花，以后就我们一起去打工了，咱们都是一个镇的，到了外面就是老乡了，要彼此照顾啊。菊花，这是李梅，你可以叫她李姐，这是崔小红，你叫她崔姐。”
“李姐好，崔姐好。”菊花客客气气地和两人打招呼。
李梅立马不愿意了，“李姐，听着好老气啊，我这么年轻都被你叫老了，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哦。”菊花乖乖答应。
“好了，都认识了，赶紧上车吧。”孙如凤作为招工头，年纪又最大，自然她负责指挥。
四个人上了一辆公交车，这辆公交大巴比旅游团的大巴要简陋一些，但这算是菊花第一次真正做的车，菊花忍不住仔细打量，左看看，右看看。
“菊花，你是第一次外出吧，连公交车都这么稀罕。”李梅是个嘴闲不住了，见菊花左右打量，张口就说。
“是啊，我是第一次出远门。李梅姐，你呢，你去过望城吗？望城好看吗？”
“望城可漂亮了，又大又繁华。到处是高楼大厦，大马路。到了晚上更漂亮，各种颜色的彩灯一闪一闪的，可漂亮了。哪像咱们这个破地方，除了破土堆就是烂石头，又脏又乱。如果可以，我以后就一直待在城里，再也不回这个破地方了。”李梅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了。
“小梅，可不要这么说。”孙如凤立刻出来制止她，“乡下虽然破，但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是你的家，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外面再好，不如自己的家好。我是逼不得已，如果可以，我宁愿待在家里，不出来打工。”
“孙大姐，那你为什么还出来啊？”菊花好奇的问。
“我老公身体不好，干不了体力活，两个孩子也快上学了，都等着用钱，不出来打工挣钱，这一家人怎么活下去啊。”孙如凤的话语里满是无奈。
哎...
菊花叹了口气，虽然没结婚生子，菊花心里也多少明白迫不得已和自己孩子分开的那份心酸。
没有人再说话了。
菊花就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看过无数遍的山堆消失了，换做了一片片砖瓦房。
汽车离开了山路，到了平坦的公路，车辆多了起来，这是菊花第一见到这多多车，她就一直盯着窗外，仿佛那来来回回的车辆是一道最让人赏心悦目的风景。
车越来越多，行人也多了起来，楼房也密了起来。
“到火车站了，下车了。”菊花还在出神，孙如凤喊了菊花一声。
“这就到望城了吗？”菊花好奇地问。
“不是，这是到了南海市，去望城我们还要做火车。”李梅回答她。
哦，原来如此。望城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到了。
进来火车站，菊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山人海。菊花以前从没想过一个地方原来可以如此拥挤，前胸贴后背，前脚踩后脚。
唯恐走丢了，菊花紧紧地跟着孙如凤后面，终于来到了相对宽松一点的候车室。
孙如凤把车票分发给每个人，叮嘱说：“车票都拿好了，丢了就没法上车了。”
又看了看提示牌，“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先吃点东西吧。”
其他三人都拿出泡面，菊花没有坐火车的经验，自然也没准备什么吃的，闻到浓浓的泡面的香味，菊花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菊花，你不吃东西吗？”孙如凤看着故作东张西望的菊花问。
“早饭吃的多，不饿。”
菊花说的当然是谎话，早上走得急，心情又特别激动，基本没吃什么。现在菊花都能听到自己肚子里咕咕的叫声。
孙如凤转了个心思，想到菊花应该是没准备吃的东西，于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快餐车，对她说，“前面那个地方卖吃的，你可以去看看。”
菊花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快餐车，走过去细看。有好多种菜，排骨，鱼，鸡肉，丸子，不说这些，光是那白花花热腾腾的大米饭都馋得菊花直流口水。
“老板，这饭菜怎么卖的？”
“一荤一素二十，一荤两素二十五，两荤两素三十。”
菊花听了吓了一跳，她在镇上吃过最贵的一顿饭是五块钱的一碗面，那次她是饿急了，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舍得吃的。
摸摸了包裹里的二百块钱，看看那诱人的饭菜，再想想那吓人的价格，菊花再一次悄悄咽了咽口水，默默地走开了。
迎着孙大姐那略带询问的眼光，菊花不等她开口问，主动解释，“我不怎么饿，没什么想吃的。”
孙如凤没说什么，偏偏李梅又多嘴，“说什么不想吃，我看是舍不得吃吧。”
菊花听了脸又红了，默默低下了头，没有理睬李梅。
其实孙如凤也猜到了，她故意不说，没想到这个李梅，哎，真是的，总是让别人难堪很爽吗？
孙如凤又拿出一盒泡面，递给菊花，“我多带了一盒，你先吃吧。”
菊花忙推过去，“不用了，孙大姐，我真的不饿。”
孙如凤一脸认真的说，“菊花，你还拿我当外人吗，我们都是一个山窝出来的，出门在外就是要相互照顾，而且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更要多照顾你了。只是一包泡面，你就别和大姐客气了，听话，丫头。”
不知怎的，菊花心里一阵酸楚，感觉眼泪要流下来了，趁着泪珠还没出来，菊花赶忙接过泡面，转身去接热水了。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碗泡面，但菊花觉得它是最美味的食物。泡面量毕竟不多，菊花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虽不能管饱，但充饥已经够了。
孙大姐，谢谢你，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菊花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菊花刚把泡面盒扔掉，火车就开始检票了。
“菊花，拿好你的东西，开始检票了？”孙如凤叮嘱菊花。
检票，什么检票？尽管满脑子疑问，菊花还是乖乖握紧包裹，跟着孙如凤后面。
“把车票拿出来。”看菊花手里空空，孙如凤又吩咐菊花。
从口袋里拿出车票，菊花更紧张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像一个木偶一样僵硬地跟着孙如凤。
直到检票员在火车票上剪了一个洞，菊花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剪票啊。
进了站台，看见一道又一道铁轨，一辆又一辆火车，菊花更茫然了，这该往哪走啊？
“孙大姐，我们往哪走啊？”菊花终于缓过劲来，想到可以请教孙大姐的。
“看看你的车票。”
菊花仔细看看那张红色车票，上面有汉子，有字母，还有数字。
“上面是不是写着车次：L62。”
“是啊“
“那班车就是我们要坐的车，再抬头看看是不是每个楼梯口都标了车次。”
菊花一看，果然如此。很快她就找到了L62这个车次，在3站台。
菊花立刻快步走去。
孙如凤一边走一边继续教菊花，“车票上还有车厢号，座位号，到了站台，先找对自己的车厢，进了车厢再找自己的位置。”
”我懂了，谢谢你，孙大姐。“
”这些都是小事，以后你出来的多了就都会了。所以说出来看看也确实能涨涨见识。“孙如凤笑着说。
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菊花终于确认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她真的要去望城了，这座她从小便听人们常说起的城市，这座代表繁华的城市，这座她向往已久的城市。
望着车窗外匆匆赶路的人，菊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知怎的，菊花忽然觉得车外的人，车外的东西都在后退，愣了一秒，菊花才明白是火车开了。
火车真是平稳啊，与颠簸的公交车完全不一样。
“睡吧，车要开很久，明天早上才能到站。”孙如凤对菊花说，说完自己就闭上眼睡了。
其余三人都坐着睡了，即使两夜没睡好，菊花依然不觉得困，望着窗外的风景，高楼，铁轨，汽车，站台，慢慢演变成农田，山坡，隧道，公路，然后又变成了高楼，马路，汽车。
不知什么时候，菊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