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书时的种种恶习。
师柏辛不答应让沈慕仪单独上玉阳山,沈慕仪便只有妥协多等一日,但坚持要岳明找大夫来给师柏辛好好瞧上一瞧才能放心。
夜里忽地打起了闷雷,响一阵,停一阵,闹得沈慕仪一整晚都未曾休息好。
师柏辛跟沈慕仪一同用早膳时,发现她眼下一圈浅浅的乌青,道:“昨晚没睡好?”
说话间,又是几声闷雷不大不小地响了起来。
沈慕仪满脸无奈道:“没事,又不是没有熬过夜,回头好好补一觉就成。”
话音未落,忽地一声大雷霹来,仿佛震得客栈都随之摇动了一下。
二人都还算淡定,师柏辛起身去关窗,随即又是一记震耳欲聋的雷声,伴着瓢泼大雨就此落了下来。
屋外的雨声灌进来,连厢房内都好似跟着热闹起来,沈慕仪看着师柏辛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担心岳明出门的时候没带伞?”
师柏辛摇头,沉默着坐回原来的位置。
原本就是活络气氛的一句玩笑话,见师柏辛忧心忡忡,沈慕仪也跟着顾虑重重,道:“你是在担心周老先生不肯出山?”
师柏辛点头,道:“周老先生当初因为设计的挖渠路线被改而愤然辞官,后来改过的河道虽避开几处重镇但最终没能挡住当时汛期的洪水。据理力争未果在先,河道疏通不及酿成大灾在后,周老先生为此还险些受牢狱之灾。加上他的脾性,我想要再请动他,并非易事。”
沈慕仪早就看过天平五年开凿的冲沅运河决堤导致连同的汾水下游受灾的案卷卷宗,盖因初定的运河河道在开凿过程中改道,并且减少了一条分流的支流才导致在汛期没能完全分洪引流,最终洪水泛滥。
当时的情况比今年春汛更加眼中,沈望因此从重处罚了不少官员,其中就包括当时正在工部任职的周乘风,也就是沈慕仪口中的那位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当初为了河道设计图被改一事与负责督办工程的毕参几乎就要吵到父皇跟前,最后还是被太傅压了下去。最后出了事,毕参被贬官外放,周老先生愤然辞官,这根刺扎在他心里将近二十年,不知他能不能放下。”沈慕仪有些气馁。
见她垂头丧气地拨着手指,师柏辛将带来的那几本地理河川的书籍找了出来,放在沈慕仪面前,道:“临时抱佛脚,至少等真去见周老先生的时候底气也足一些。”
沈慕仪轻轻按着书没有立即翻开,将信将疑地看着师柏辛道:“你该不是又写了密密麻麻的注脚,做的功课比我还足吧?”
师柏辛嘴角牵动,坐在沈慕仪身边,道:“为君分忧是为臣之道,还不抓紧时间多看看?”
“你到底还偷偷背着我做了多少事?”沈慕仪笑睨师柏辛,找了一本自己先前还没看完的,就此翻开。
恰是时又是一记雷声,窗外大雨猛地砸在窗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是要从外头冲进来一般,惊得沈慕仪低呼了一声。
两人正此刻目光交汇,师柏辛浅笑柔色,顷刻间驱散了沈慕仪心头那一点惊吓,彼此相视而笑,她便低头看起书来。
窗外雨声嘈杂更衬得室内安静,如是风雨中遗世独立的一处孤岛,只有沈慕仪和师柏辛作伴。
她看书专注的时候除了习惯咬手指,也习惯一手托腮,脑袋微微歪着,不留心的话会当她在偷懒打瞌睡。
原来咬手指的习惯,在师柏辛的耳提面命下被沈慕仪努力克制了,但这歪头的毛病怎么都改不掉,仿佛不保持这个姿势就没有一丝耐心去看书。
次数多了,师柏辛也就放弃,比起咬手指,这已算是无伤大雅,也就由着沈慕仪去了。
师柏辛正回想着沈慕仪小时候看书时的种种“恶习”,忽地响起叩门声。
“我去开门。”沈慕仪放下书就跑去门口,连给师柏辛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回来的正是岳明,还有他请回来的大夫。
师柏辛答应沈慕仪会好好让大夫为自己看一次诊,他便处处都配合,无论大夫问什么,他都如是回答,而此时的沈慕仪就坐在一旁拿着书继续看,耳朵却早就竖在师柏辛身边听着了。
好在师柏辛只是昨日中暑,没什么大碍,不过大夫说他平素积劳,需好好休息,多加调养。
稍后岳明送大夫离去,沈慕仪手里卷着书坐去床边,煞有介事道:“听见没,大夫要你多加休养。等这趟回了上京,我一定盯着你休息,否则将师相累坏了,可是朝廷的大损失。”
“陛下一道圣谕,臣不敢不从。”师柏辛发现她手里的书停在某一页多时,问道,“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沈慕仪正要说话,岳明便回来了,道:“方才送大夫走时,属下在客栈中发现一个陌生公子,听店小二说那是周老先生的弟子。”
“周老先生的弟子?”沈慕仪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人呢?”
“好像取了东西就走了,属下问过店小二,说是他每个旬日都在这里定一套酒菜。照理他应该两日前就来,这次不知什么原因来晚了。”岳明道。
“走了?”沈慕仪有些失望,继续追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店小二说他姓朱,虽然年纪轻轻,但城里的人都叫他朱先生,就住在玉阳山上。三年前镇上修渠,还是这位朱先生找县令提供方案,从开凿就一直跟负责的管事盯着,挖了一年多才挖成,算是缓解了镇上每到雨水季就容易内涝的情况。”
“周老先生呢?有没有关于他的情况?”
岳明摇头道:“问过店小二,但他说已经多年没见过周老先生了,听说是云游去了,不知几时才回来。”
“云游?”沈慕仪本就为拜见周乘风而来,如今却收到这样的消息,当真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店小二没理由欺骗属下,既然周老先生在外云游,陛下与相爷是否就不用上玉阳山了?”
“得去。”沈慕仪坚定道,“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为请周老先生出山,哪怕他当真在外云游,我也要亲自去拜会,何况他的弟子还在。”
知道沈慕仪势在必行,师柏辛又怕她急于求成,劝道:“要上山也等雨停了去,这样大的雨即便是到了玉阳山也不好上山。”
他又问岳明道:“可问过朱先生除了玉阳山还会去什么地方?”
“这个店小二也不知道,说是朱公子深居简出,尤其是修完县里那条河之后除了每十日来客栈买固定的几个菜,平时几乎不出现。”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岳明退出房间,师柏辛再安慰沈慕仪道,“这人是古怪了些,既来之则安之,凡事总有我在。方才看到哪里不明白,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沈慕仪只听他这柔声细语的两句话,心头愁云便散开许多,她将书摊开在师柏辛面前,指着一处注脚,虚心求教道:“这里,跟我在《梦瑶笔谈》里看见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