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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3)

两寒暄片刻,顾二不知怎地就将话题引到了祁望的亲事上头。

“祁兄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不成家,真是愁煞小弟。身边没个可心人照顾着,日子总不舒坦。”顾二拽了他就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去当和尚,我可不信的。你看小弟我,年纪比你还小两岁,孩子都有四个了。”

祁望心中了然,便只含笑道:“愚兄同你不能比,你漆琉岛顾家根基大,哪像我常年在海上漂泊,娶妻那不是害了人家,我也要分心照顾,哪能全心为三爷办事?”

“你别和小弟我说这些道理,我家里三个婆娘,也没见耽误过正事。你定是瞧不上身边的姑娘,没事,今天场上这些叔伯家的姑娘,你只管挑,若有看中的,包在我身上!”

顾二拍着胸脯承诺道,暗中往不远处使了眼色,立时便有三个船队纲首围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形容姣好的女子。

祁望一看,全是三爷的人。

他捏捏眉心,有些头疼。

曲梦枝远远看到这幕,只将唇角一翘。

☆、惊鸿

天街长巷上马车飞驰而过, 夜色已沉, 霜冷月光照得石板路一片幽沉。

霍锦骁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看林良一眼。

林良还没从“景爷”变成“景姑娘”的惊天噩梦中醒来, 和她一人车头一人车尾离得远远坐着,看也不看她,只盯着靠壁而放的铜熏炉。

“大良哥。”霍锦骁觉得总不说话也不是办法, 便往他那里挨近些许。

可位置才挪了两寸, 林良已经叫起:“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活似霍锦骁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大良哥,我知道骗你是我不对, 可我那也是没办法。当时雷尚鹏搜我搜得紧,我只能乔装打扮以避其追,谁知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进了平南船队。”她只好远远开口,声音悦耳。

见林良还是不说话, 她又道:“大良哥,我刺瞎雷尚鹏一只眼睛,又毁他半张脸, 要是被他抓住非被大卸八块不可,你人这么好, 总不忍心见我惨遭毒手吧?”

“你别说了!”林良听她说得可怜,一想这么个大美人被大卸八块, 确实叫人难受,便出声喝止她。

霍锦骁趁机一跨步坐到他旁边:“大良哥,咱们在船上也算同生共死过, 你还当我是小景不就成了。”

林良靠近她的那半边身子忽灼烫,他像被沸水烫了一样跳起来:“谁跟你同生共死了?”

话没说话,他的头便“咚”撞上车顶。

马车恰在此时停下,外边车夫叫道:“二位,明王殿到了。”

林良忙掀帘跳下马车,半刻都不想在她旁边多呆。

霍锦骁满头雾水下来,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嫌弃。

她有那么面目可憎么?

————

流音榭里,祁望已被包围。

海上宴饮并无男女忌讳,多的是人携带家眷或外室过来,今日也不例外。以祁望如今实力,东海上多的是人想与他结秦晋之好,别说是挑一个,他今天就算把站在眼前的三个姑娘都要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几位纲首乐呵呵在旁说着恭维的话,又将自家姑娘夸到天上,只盼祁望能点头。那三个少女含羞带怯站着,只敢偷偷瞧他一两眼,凭心而论祁望虽说年长些,可人品样貌摆在那里,在整个东海都是姣姣者,与其被家里人随便许给哪个纨绔子弟亦或糟老头子以作联姻之棋,她们自然更愿意嫁给祁望。

“怎么?没有满意的?”顾二听祁望又在不着痕迹的打太极,要将人全都推走,便出声道。

“哪里的话,几位姑娘花容月貌,是祁望配不上才是。只是我漂泊惯了,娶来只会委屈她们,顾二就别闹我了,也放她们自寻好姻缘,岂不更好?”祁望拱手致歉推拒,往后退了半步。

顾二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地挥挥手,那几人只得满脸失望地退下。

“祁兄这话小弟可不爱听,能嫁祁兄这样的人才,是她们的福气,何来委屈之说。你莫推让,三爷对你甚是关心,今年我可是在三爷面前立了军令状,非要将你这亲事给办妥了,你可别害我受罚,也辜负三爷一番美意。”他拍上祁望肩膀,将三爷抬了出来。

祁望听他话中带上几分威胁,心知此事必是三爷授意,今日若不给个答复,日后在东海恐难行事,心里便斟酌开来。

“我知道了,你定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怪我!没给你物色个绝色美人,你等着,有一个人定入你法眼!”顾二说话间举起杯指着不远处进来的人道,“这人你也认识,三爷的义女,咱东海第一美人,沙慕青沙姑娘,如何?配得上你了吧。”

门口处沙剑飞父女踱进庭中,沙慕青仍是蒙着面纱,只留明眸,反更叫人心猿意马。沙剑飞带着沙慕青左右寒暄,一边与众人招呼,一边往他们这桌行来。

“小弟这次特意安排你们同席,你要多照顾照顾她,她可是我们三爷最心疼的义女。三爷说了,若是祁兄满意,他亲自替你们做媒,如何?这样的殊荣可是东海头一份!”顾二“哈哈”大笑,话里已有强卖强买的味道。

祁望沉吟片刻正要说话,主桌的梁俊毅忽走来向顾二抱拳见礼。

“这位可是顾家二公子?”

“在下正是,阁下是……梁二公子?”顾二有些惊讶。

“正是。在下久仰顾二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梁俊毅热情道。

祁望见顾二被梁俊毅缠住,抬头望向主桌,曲梦枝朝他悄悄举杯,他心中了然,趁着沙剑飞父女到达前闪身而离。尚未正式开席,他还是先躲躲吧。

————

霍锦骁在明王殿的仪门前下了车,林良还是不太理她,她无可奈何,时辰已晚,她也顾不上这些,只将腰牌递给守门将领。守门将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数番,方放他二人进去。

一进门,就有身着碧青宫裙的丫鬟上前领路,霍锦骁跟着才走出几步,前头奉祁望之命正在此等候他们的小满就上前来。

“你……”小满并没认出霍锦骁,他只是看到了林良,据此推测罢了。

一见霍锦骁,他也是满脸惊愕。

虽说知道她是女子,可他却没料想连容貌都变了。

“小满哥,我是景骁。祁爷呢?”霍锦骁已懒得解释,只淡道。

“祁爷已经在里面等了许久,你快随我来。”小满虽还惊讶,却没忘正事。

“劳烦小满哥了。”霍锦骁略颌首,并未像女人那般欠身屈膝,行为举止仍带着男儿气。

小满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与林良对望一眼,便带她往流音榭快步走去。

————

流音榭椅着流音池,流音池旁边有个小院,种满花草树木,如今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庭中金桂随风送香入鼻,池中明月倒悬,倒是个幽静雅致的去处。

这地方人少,祁望总算透口气。

“祁爷,我家二公子素喜结识年岁相仿的英雄,适才他可有打扰到你与顾二爷?”曲梦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转头,瞧见身后婷婷袅袅的女人。

她虽已为人妇,可巴掌大的脸庞依旧有少女气息,月色里尤带几分娇怯,仿似多年以前在船头的惊鸿一瞥,她着一袭天青色的袄裙,像海里抽生的青莲。

“二公子来得正是时候,解了在下之围。”祁望拱手道,“可是夫人授意?连着今日的提醒,夫人帮我两次了,多谢。”

“我不记得什么提醒。”曲梦枝摇摇头,与他隔着两步之遥说话。

“在下记得便好。”祁望回道。

曲梦枝目光落在他平静眉宇间,半晌才道:“你这人,还和从前一样,总爱记着这些事。这么多年过去,你身边怎还空着位?为何不娶妻?”

“照顾不过来,无谓拖累别人。”祁望回头又望池面月色。

月光清浅,被风吹碎。

“是顾不过来,还是不愿娶?可是因为当年承诺?”曲梦枝又幽然道,“上次你同我说过去的事过去便罢了,那你又何必执拗于旧日承诺?你我之间的婚约,早已烟消云散,你给我父亲的承诺,也无需再记。”

她不曾忘记,他在她父亲面前许过承诺,要护她一生周全。他说这话时,信誓旦旦,当年眉目犹在眼前,可一转眼却家破人亡两厢流离,少时承诺已失重量。

“我不娶妻与此无关,你不要多想。”祁望不再回头。

“是吗?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曲梦枝叹了半声,不以为意道,“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要成家,找个温柔可心的就娶了吧,总这么孤家寡人,万事都没人知个冷暖,你自己不替自己着想,旁人看着却都心疼。”

“多谢夫人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私事,就不劳夫人挂心。”祁望冷道。

曲梦枝知道他听不进去,便收声不劝。

园外小道上传来人声,顾二与沙剑飞带着沙慕青寻到这里来。

“我说他人去了哪里?原来是躲到这儿来寻自在了,叫我一通好找!”顾二见祁望站在池边,身边不远处站着曲梦枝,便又道,“曲夫人也在这里呢?”

“是啊。席上都是爷们儿,妾身一介女流,怕闹,便到这里寻清静,正遇上祁爷,就聊了两句。”曲梦枝转身笑道,又是八面玲珑的模样。

“曲夫人在这刚好,你能说会道,又是个妇道人家,快替我劝劝他。”顾二指着祁望道,“这榆木脑袋,故意躲着人吧?这么好的姻缘摆在面前,你推什么?”

“顾二爷。”沙慕青觉得顾二话说得太露骨,不由嗔了句。

曲梦枝上前,执起沙慕青的手细细打量,赞道:“原来这位就是沙姑娘,妾身早就听过东海第一美之名,不想今日有幸得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祁爷,你的艳福不浅哪。”

祁望闻言眉头紧蹙。

“曲夫人……”沙慕青脸颊飞红,将手抽回,躲到沙剑飞身后,只道,“爹,你看他们总是取笑我。”

“哈哈哈,你是东海的女人,我沙剑飞的女儿,别像外头那些束手束脚的小姑娘一样。不是你说想与祁爷观星听琴的嘛,爹和顾二爷这不正成全你,快些出来见过祁爷。”沙剑飞仰天长笑。

沙慕青这才又上前,朝祁望盈盈一礼,起身时竟将面纱缓缓摘下,嘴里道:“祁爷。”

只见那轻纱之下不管是鼻是唇还是下巴,都占了个“巧”字,秀气小巧,唇色含朱,嘴角一勾梨涡深深,颦笑间皆是动人风情,身段曼妙,确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果然貌美,不愧是我东海第一美。”顾二眯了眯眼,露出几丝垂涎,很快收敛。

“沙姑娘。”祁望只得回礼。

“祁兄,如此美色,你别告诉我你还不满意?三爷可等着替你做媒,我也等着喝这杯喜酒,你可别叫大伙儿失望!”顾二走到祁望身边,按着他的肩头道。

“顾二爷。”沙慕青闻言轻蹙眉头,开口道,“小女今夜只想邀祁爷宴后上飞仙山观星赏月,听琴品茗,并无他意。”

“呵……呵呵……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这些事等明日再说,祁爷,今夜良宵,你可莫负沙姑娘美意。”顾二忙自打嘴巴两下,道。

祁望推无可推。

沙慕青见他沉默,又主动道:“去年我在大宴上抚琴一曲,只有祁爷听出琴音,可见祁爷是个难得的知琴人,那时我便想邀祁爷听琴,只可惜祁爷贵人事忙,小女也不敢多扰,今日有幸再见,不知祁爷可否赏脸随小女上飞仙山?”

话已说到这般地步,旁边又有顾二与沙剑飞虎视眈眈,便没有青姑娘,也还会有红姑娘蓝姑娘,祁望懒得再费唇舌,正要点头,忽闻卵石道上传来清脆声音。

“恐怕姑娘要失望了,祁爷可没功夫上飞仙山,因为今晚……他是我的人!”

诸人皆惊,尽数望去。

月色之下,白衣红裳的少女俏然而立,肤白胜雪,容色无双。

祁望看见来人,震愕非常。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的随机红包就不一一回头发了,改成本章下面24小时内的评论全部发红包,也算庆祝我家小梨儿恢复女装!

☆、牵手

流音池畔瞬间寂静, 无人开口, 五人十目皆将目光粘在来人身上。霜月银冷,宴烛金暖, 堂间觥筹交错,庭外清池秋露,她恰站在沉静与喧嚣的分界线上, 既压得住喧嚣, 又拔得开沉寂,就像昨日雨后跨越天海的虹。

这个人,祁望若是见过, 绝不会忘,然而他很陌生,唯一熟悉的只有她身上的衣裳。

他亲自买下赠予霍锦骁的第一件礼物。

他的愕然,也不知是因为她的模样, 还是因为她的语出惊人。

那话说得太露骨也太大胆,只是不知为何,配上她张扬的眸与娇艳的笑, 又显得顺理成章。她的话,就像她的美, 张扬霸道,逼人而来, 不留半寸逃避余地。

“咳!”林良原与小满站她身后,冷不丁听到那话猛地呛嗽起来,咳得眼泪都要冒出, 余光瞥见小满,小满也已呆滞,满目疑问。

这两人啥时候一起的?

一阵咳嗽将在场的五人惊醒。沙慕青的脸色顿时发白,转头又瞧见沙剑飞半张着嘴盯着来人的急色样又更气恼,便暗暗撞了亲爹一肘子,沙剑飞回神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当即沉了脸,目光却不离半分。

顾二倒是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来,眼中探究犹带惊艳。

曲梦枝眉头微拢,她只看着祁望。

“你……”祁望眼里愕然与迷惑很快消散,目光极为复杂。

霍锦骁回头瞪了大良一眼,转而扬起笑缓步走至祁望身边。

笑出的酒窝醉人。

“祁爷。”她唤了他一声,声音就响在他耳边。

祁望被她明亮眼眸看得胸中一滞,又想起她刚说的话,老脸竟然发烫,很快将眼转走。

“祁兄,这位姑娘是?”顾二见两人眉来眼去,蹙眉问道。

“在下,燕蛟景骁,见过顾二爷、沙爷、沙姑娘、曲夫人,幸会。”霍锦骁朝四人逐一拱手,坦然而笑,丝毫不见闺阁忸怩。

此语一出,四人又现愕然。

“景骁……可我与景爷中午才见……”曲梦枝更是诧异非常,他们中午才见过的。

“夫人中午见的人就是在下。”霍锦骁浅笑。

“燕蛟景骁怎么是个女人?”沙剑飞粗声嚷道。

“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要知道,近日整个东海都在传金蟒之事,帛书传到三爷手中,他也对燕蛟岛的景兄弟甚是兴趣,本想在后日大宴之上引荐给诸位英雄,如今为何成了女人?”顾二只问祁望。

祁望见他眼中有奇无惊,心中更确定三爷早已知道些事。

“小景本来就是女人。此前因为伤了雷尚鹏一眼,故被他追杀,她迫于无奈方乔装打扮作男人,无意间与祁某结识。如今金蟒已除,又接三爷之邀,她断不敢欺瞒三爷,所以今夜便恢复女儿身。此事说来话长,若有机会,祁某可亲自向三爷解释。”祁望已恢复清明,简单解释道。

顾二便将目光转回霍锦骁身上,霍锦骁略微颌首,神态自若。

“那祁爷与景姑娘是……”他又好奇问道。

霍锦骁忽将手臂轻轻挽进祁望臂弯中,扬唇一笑:“祁爷与我已有盟约,平南燕蛟……”

她说着微微垂目:“要结秦晋之好。”

“是不是,祁爷?”

霍锦骁笑咪咪地望向祁望,像个女霸王。

“是。”祁望挑眉道,“三爷的好意,祁某只能心领。”

顾二看看沙慕青,她脸色已然煞白,再怎么强装镇定也掩不去眉间恼羞,料来三爷的盘算要落空。凭他多年阅女经验,论及五官,这两人春兰秋菊,大约平分秋色,各得妙处,只是上等美人论神不论形,显而易见,景骁之美,美在一眼之扬,一笑之春,沙慕青的含蓄在这张扬面前便带几分局促,生生被压了一大头。

也难怪沙慕青羞恼,她素来自负美貌,眼界甚高,又是三爷义女,为嫁祁望已放下颜面主动示好,不想竟被人横插一脚,搅黄好事不说,连最引以为傲的东海第一美之名都要保不住,委实可恨。

“沙姑娘,姑娘琴艺冠绝东海,而祁某不过一介海商,所谓懂琴无非人云亦云,万称不上知音人,姑娘美意,祁某愧不敢受,还望姑娘见谅。”祁望挽着霍锦骁又朝沙慕青开口。

沙慕青早已要将银牙咬碎,他二人比肩而站实在扎眼,越看越压心。

“祁爷言重了,是我强人所难,请祁爷恕罪。”她勉强开口。

祁望只道:“不敢。”

沙慕青已转向沙剑飞,沙剑飞还在看霍锦骁。她恼得用力一扯沙剑飞的衣袖,沙剑飞正值失神,手里镶满宝石的弯刀没握稳,当啷落地,他这才尴尬万分地回神。

“爹。”沙慕青自觉颜面扫地,连眼眶也气红,低声嗔了句,转头就走。

沙剑飞弯腰拾起剑,他可没沙慕青的涵养,怒“哼”一声拂袖跟着离开。

“沙爷慢走。”祁爷在后头道。

“祁兄,你这棋走得……让兄弟我说什么才好?”顾二跟着叹了声,惋惜道,“你怕是把这沙家得罪了。”

“得罪沙家没什么,最重要是三爷不要怪我拂了他的心意才好。”祁望道。

“这是好事,三爷怎会怪你?你不要多心。”顾二笑起。

两人正说着,堂里忽然传来鼓乐声,顾二便转口:“要开戏了,不知三爷到了没有,我先行一步,你们也快回席吧。”

语罢,他迈步要离,不知想到什么又朝霍锦骁道:“景姑娘可是我们东海头一个女枭,人品样貌皆是上乘。祁兄藏得太紧了,可是怕外头那些人见到要抢?祁兄,可护好了。”

“多谢顾二哥关心,不过景骁与燕蛟一样,谁也藏不了抢不走,更无需祁爷保护。”霍锦骁含笑而回。

“豪气,果然巾帼不让眉须。”顾二长笑数声,转身进了内堂。

霍锦骁瞧着池畔的人都已离去,长吐口气。换回女装和当男人时所遇对待果然不同了,扮男人时,别人的目光都在她占下金蟒岛之事上,换回女装后,所有目光都放在她的容貌之上。这大概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此为时下大势,她难以改变,不过总有一日,必会叫人刮目相看。

“祁爷……”曲梦枝一直在看祁望,待人离之后方开口。

霍锦骁闻言回神,飞快把手收回,瞧了瞧四周,道:“祁爷与曲夫人若有话要说,我去旁边等你们。”

顺便替他们放风。

“不必。”祁望回答得毫无犹豫,“我与夫人无话可说,先走一步,夫人慢行。”

这声音听来无情,曲梦枝眼眸半垂,轻轻点头,莹白的脸似蒙上晨雾。

霍锦骁知她当真了,刚想解释,便听祁望沉声道:“走了。”

他已往内堂走去,霍锦骁来不及说话,只得快步跟上。

————

流音池到流音榭的卵石小道曲折蜿蜒,祁望脚步飞快,霍锦骁跟着,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她走哪一边,他就把头转到另一边。她左右转了两圈,发现他就是不看她,心里不痛快了,一个箭步上前,挡到他身前。

祁望只能煞停脚步。

“你们个个都怎么了?看到我跟见鬼似的?正眼都不给个?”霍锦骁气道。

这声音清脆悦耳,不是从前捏着嗓的少年音。

“我就算没有沙慕青那么漂亮,好歹也算五官端正吧,怎么大良不敢看我,连祁爷也不敢了?”霍锦骁就纳了闷,她在云谷的人缘出名的好,人称云谷一枝花,怎么到这里就不通了?

“咳。”林良在后头又是重重一咳,忙用手捂住嘴。

小满瞪他一眼,想笑而不敢笑。

“我什么时候不敢看你了?”祁望低头直视她。

心里暗骂一句,还真不敢。

从前他就觉得她眼睛迷人,如今更是……像海里漩涡,进去了就出不来。

“哦,那我知道了,祁爷怪我搅了你的亲事?在生我的气?”霍锦骁恍然大悟,“祁爷要是后悔还来得及,我替你向沙姑娘解释。东海第一美,就这么放过确实可惜。”

“你胡说八道什么?让开!”祁望低喝,又将目光转开。

霍锦骁能明显察觉他在气恼,只是这气来得莫名,毫无理由,她闷闷地退到旁边,不再吱声。祁望又往前走去,霍锦骁闷闷跟着。

走到流音榭的门外,祁望却忽止步,转头看她。她正满不在乎地朝里头望着,根本没将里面的豺狼虎豹放在心上。他有些后悔让她换回女装,果是个不省心的货。

“怎么停了?”霍锦骁问道。

“刚才是你自己认下的。”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话。

“我认下什么?”她莫名非常。

“平南祁望的未婚妻。”祁望冷道。

霍锦骁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住手。

温热厚实的掌,像困住蝴蝶的蛛网。

“闭上嘴,跟紧我,不要乱跑。”祁望牵着她踏进流音榭。

霍锦骁刚想抽回手,却忽发现从自己与他踏进流音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潮涌般的目光包围,无路可退。

戏台上咿呀唱着戏,伶人粉墨登场,唱腔洪亮悠长,却都不如台下的戏精彩。

百年东海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海枭与平南祁望同时登场,共行这段并不平坦的路。他亲手将她带入东海,满腹筹谋,以天海为局,下一盘惊心动魄的棋,只是再多算计,也未能算出变数。

日后沧海遽变,独此夜相扶化胸口一瞬悸动,踏过刀刃箭矢,生死绝杀,唯剩回忆。

霍锦骁跟着他,坦然迎向众目。

行过数步,她忽转头看向听宵楼。

听宵楼中卷帘未放,座上无人,海神三爷今夜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黑了………………T.T

☆、疏离

酒戏宴饮至深夜方散, 马车从明王殿鱼贯而回, 三爷今晚未至,这场宴饮失色不少, 不过因为霍锦骁的关系,整场的关注都在她身上。祁望想起适才洗尘宴上的情况,便觉头疼。他们被围个水泄不通, 前来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都打着各自的盘算,而今晚还只是洗尘宴, 后日方为大宴,到时候来的人会更多。别的不说,他只要想想她这张脸可能招来的祸患就觉麻烦。

也不知她家父母长辈怎么想的,能放心让她独闯东海, 简直是个祸害,而他……他是把这祸害放入东海的人,并且还安在自己身边。

霍锦骁喝了不少酒, 脸蛋红扑扑,较之初见时更为明艳, 她醺然趴在车窗上,醉倒是没醉, 只是兴致颇高。手臂压在脑袋下,手掌垂到眼前,她呆呆盯着。刚才祈望就牵着这只手领她走了满场, 他的手厚实,掌中温热,不像东辞的手。东辞的手瘦,手指修长,干净漂亮,手掌常年干燥微凉,最适合拈针救人。

从小到大,同辈人之中只有东辞牵过她的手。她打小不安分,最烦被人牵着走,也就东辞一人例外,如今添个祁望。

想着想着,她挑眼看祁望。

祁望面无表情坐着,看也不看她。她朝他身边一扑,挨着他的肩坐下。

“祁爷,快和你未婚妻说说话,她要闷死了。”霍锦骁开口。

“……”祁望冷睨她。

“你未婚妻要是闷死了,就没人替你挡箭了,你还不对她好点?”霍锦骁没脸没皮道。

“闭嘴!”祈望捏着眉心,听她张嘴闭嘴一口一个“未婚妻”,他糟心。

“祁爷!难道你记挂着沙慕青?”她扬声惊道,“莫非还在怨我坏了你的姻缘?”

“景!骁!”祁望克制着想掐死她的**,本以为她换回女装能收敛些,不想竟然变本加厉。

外头传来林良和小满的咳嗽声,霍锦骁声音不小,外边都听到了。

她故意的。

“什么?祁爷真想当双狮岛的乘龙快婿?”霍锦骁委屈道。

祁望还未开口,外边林良和小满异口同声:“祁爷,不要!”

“……”祁望瞧着霍锦骁已捂了嘴死命笑,只朝外怒道,“你们两要是活腻了,我可以送你们去斗兽场。”

马车外一片寂静。

祁望闭上眼,不想看她,也不想理她。霍锦骁已经过足逗他的瘾,消停下来,把头一歪,搁到他肩头睡去,祁望身子一僵,就听她道:“祁爷,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那语气听来萧索,不知为何竟叫人莫名难过。

————

马车很快就到驿馆,小满和林良从外面掀了帘子请二人下车,只是还未开口,就见里头人影晃过,祁望已弯着腰出来。他走得突然,霍锦骁的脑袋失了倚靠重重一点,人也清醒了。

她跟着下了马车,又是阵叮叮当当的马车铃音飘来,有几辆马车停在了他们之后,梁俊毅与曲梦枝从一前一后两部车上下来。曲梦枝见到她微微一笑,霍锦骁便颌首以回,倒是梁俊毅目光一亮,快步上来想要与她打招呼。适才宴上人多,他们未能畅谈,梁俊毅很想同她多说几句。

“进去了。”祁望不转头,却和后背长眼似的,又拉了她快步往里走。

梁俊毅只得失望地站在原处,曲梦枝劝慰两句,目光却盯着祁望。他已带着霍锦骁进了驿馆,只留背影予她。

回到春望江的院中,祁望将人拉进自己里才松手,转头仍不看霍锦骁,只朝林良小满两人道:“你们两出去。”

林良小满对视一眼,道了句“是”,担心地瞧了瞧霍锦骁,退出屋时反手将门掩上。屋里只剩祁望与霍锦骁两人,祁望正要开口,林良忽又把门推开,探头不怕死地说了句:“祁爷,小景是个姑娘,您好歹温柔些。”

语毕他飞快缩回头把门关上,生怕慢半步就被祁望的眼神给杀了。

“噗。”霍锦骁捂了嘴。

祁望深呼吸,一,二,三,转头。

“谁让你穿成这样,打扮成这样的?”他开口,火气还是老大。

“你呀。”霍锦骁莫名非常。

祁望气糊涂了。

“谁让你当着人那么说话的?”他还记着让他老脸发红的话。

“没人。我看沙家父女和顾二爷恨不得对你霸王硬上弓,只差没把你生吞活剥,所以才出手救你。祁爷是唐僧肉呀,那么多小妖精看上你。”霍锦骁正儿八经说着。

祁望脑壳都要炸了。

霸!王!硬!上!弓?

“你知道自己是未出阁的女人吗?这些诨话你能说得?你还要不要嫁人?”

“祁爷担心我赖着你?”她走到厅中的多宝格前,多宝格上供着盘青橘,橘香迷人,她随手取下一棵剥开,掰了一瓣扔进嘴里,顿时蹙眉。

酸得倒牙。

“你赖不着我……”

他回了一句,却听她趣道:“祁爷别担心,你要是怕我赖你,干脆就娶了,我拿燕蛟陪嫁。”

“……”他不能和她耍嘴皮,这人脸皮太厚,谁都没办法。

“你可知三爷已经怀疑是我暗中指使你占下燕蛟,如今你贸然在人前认下你我关系,岂非坐实他的怀疑?平南今日之势在东海已成他人眼中钉,再加上燕蛟岛,你可知会惹下多少麻烦?”祁望道。

霍锦骁把桔子一瓣瓣掰松,口中道:“我当然知道。祁爷觉得我不认下这重关系,三爷就不会怀疑你我了?别人就不把平南视为眼中钉?多疑之人,你越瞒他便越疑,倒不如大方认了,消他疑心。祁爷今日宴前让我恢复女装,不也与我同样的想法吗?”

“情况不同,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祁望道。

“是不同,所以祁爷觉得卧榻之侧躺有他人眼线是件无谓之事?拿一生幸福交换三爷信任也没关系?”

“一生幸福?呵……”他嘲笑起来,“东海哪个男人会将一生幸福系于后宅床闱?我娶了沙慕青,难道日后不能再娶我喜欢的人?她进我宅门便是我的人,我若连驾驭一个妻室的能耐都没有,凭何在东海行走?”

霍锦骁掰桔子的手一僵。

他说得没错,是她在云谷见惯父母间平等的婚姻,也习惯了云谷诸位长辈一世双人的幸福,所以忘记了外面世界的男女尊卑。

“我本以为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想自己越俎代庖了。这事是我处置不当,祁爷若有补救办法需我帮忙,只管吩咐。”霍锦骁把桔子放到桌上,拣了一片细细剥去桔络。

祁望却是一愣,她语气似乎瞬间冷淡,连争辩的话都不多说半句,眉宇间拒人千里的疏离将两人远远隔开。

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祁爷?”她见他沉默,唤他一声。

他回神,她还是笑吟吟的眉眼,与往日并无差别。

“没什么可补救,事已成定局,也算了了一件事。”他摆手淡道。

“行,你说了算。”霍锦骁点点头,把剥净桔络的桔瓣递给他,“吃吗?很甜。”

“……”祁望在东海长大,能不知道这玩意儿中看中闻不中吃?

只是,神使鬼差,他还是接下桔瓣送入口中,胡乱应了句:“挺甜。”

霍锦骁直接笑出声来。

“祁爷,知道吗?这世上有种酸涩,叫甘之如饴。”她只是取笑他的死鸭子嘴硬。

祁望只能瞪她。

哪有什么甘之如饴,不过世人自欺欺人,酸便是酸,涩就是涩,自欺欺人就是蠢。

“砰砰”两声,房外有人敲门。

祁望道:“谁?”

“祁爷,是我。”小满回言,从外推开房门进来,“适才又有人悄悄给祁爷送来这个。”

他呈起掌心上捧的纸卷。

祁望上前拈起展,才看两眼,眉头忽蹙。

“你们都出去吧,早点休息,明日大祭要早起,莫睡过头。”他拢掌遣退他们。

霍锦骁不再多语,与小满退出屋子,自去休憩。

————

石潭港王孙巷尽头四进带园子的宅子近日被人租下开了间医馆,挂上“济世为怀”的匾额,前堂做了诊厅,院里晒起药草,雇的药徒穿起干净的青衣在馆中忙碌,看着似模似样,然而坐诊的大夫年纪太轻,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虽然好看,可医术这东西需要积累,王孙巷的街坊邻居并不相信这位年轻大夫。

只是到了开门那日,一直门庭冷落的医馆忽然来了许多道贺的人,送的礼一件重过一件,将巷子堵个结实。王孙巷的百姓这才知道,医馆里的年轻大夫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连石潭港的程家老爷子想诊病,都要到医馆亲自求他,医术可见一斑。

医馆的病人慢慢多了,街坊邻里也渐渐喜欢上他。这小大夫虽说年纪轻,医术却比石潭港最贵的大夫还好,诊金也便宜,若是来看病的人家中实在贫苦,别说能把诊金给免了,药都白送,有时候还赠些米粮鱼肉,简直是位活菩萨,再加上他待人也谦和温逊,没有架子,平时与邻里唠磕还教些养生之道,故而不过月余,他这名声就在这里传开。

“夫人,你别担心,只是普通风寒,我给你开两帖药,你拿回去煎给孩子喝。秋凉已至,日夜冷暖相差过多,夫人多注意孩子衣裳增减,白日天热,穿多了捂汗,到了晚上汗衣又易成寒,他的病便由此而来。”魏东辞一边低头书写药方,一边向抱着三岁稚儿的妇人叮嘱道。

“谢谢大夫。”妇人闻言眉色方松,抱起孩子就向他欠身行礼。

魏东辞虚扶一把,将药方递给她身边丫鬟,道了句:“小松,领这位夫人去抓药。”

妇人便随药童离去,堂上静下来,他又朝外问:“还有患者吗?”

“先生,这是今日最后一位患者。”外头进来个小童,躬身回话。

魏东辞诊病有个规矩,每日最多只看十五人,任他是贫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皆一视同仁。

“嗯。”他应了声,随手取过桁架上搭的帕子,绞了把擦脸。

那小童却又道:“不过外头有位公子求见,说是先生的故友。”

魏东辞把帕子扔入盆中,转头道:“何人?”

“他没说,只是已在宅外等候多时,说是不愿打扰先生诊病,要我在先生看诊完毕后再通传。这是那位公子的信物,请先生过目。”小童呈上一物。

信物是枚玉佩,五爪青龙盘旋于云。

魏东辞神色忽凛,将玉佩握进掌中,整了整衣襟方朝外快步行去,一边走一边说:“快领我去。”

————

魏东辞匆匆出了宅子,一眼就见到停在上马石旁边的素净马车,马车两旁各站了两名护卫,看着像普通的大户人家,并无特别,魏东辞神情却无松懈。

其中一位护卫看到他朝马车里低语几句,魏东辞走到马车前时,车上坐的人正好下来。这人身着一袭宝蓝的交领长衫,长发绾于网巾内,髻上是个白玉冠,生得清俊,眉宇自带威势,与寻常百姓不同。

“草民魏东辞,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未曾过迎,还望殿下恕失礼之罪。”魏东辞抱起拳郑重行礼。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安朝的太子,霍翎。

霍翎一箭步上前,伸手托起他,道:“东辞,你我二人何等交情,还用这些虚礼?”

魏东辞只将礼行完才直起身,又瞧他一身便服,想是微服至此,便请他入内再叙。

二人并肩进了医馆,医馆的大门随后紧闭,魏东辞又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后园,这才带着霍翎去了后园。

————

“殿下此番微服至三港 ,有要务在身?”

魏东辞把霍翎带到书房里,将门掩紧,请他坐上主座。霍翎并未坐下,只是随意看着他书房陈设,淡道:“是啊,说来本王这趟来三港的差使与你也有关。”

“哦?”魏东辞心中已有数。

霍翎看了一圈,笑道,“你不请本王喝杯茶?”

“草民这里可只有粗茶,承蒙殿下不弃,草民这就为殿下烹茶。”魏东辞也笑起,取来泥炉陶壶,将他请坐于书房次间的罗汉榻上叙话。

“东辞,父皇将东海平寇之事交给本王了,恐怕本王要在此呆上一段时日。”霍翎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泡茶,一边开口。

“能者多劳,皇上器重殿下,殿下辛苦了。”魏东辞冲好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茶汤琥珀,浮着芽叶,清香怡人。

“你别同本王说这些客套话,本王昨日才到石潭,今日就赶来寻你,你肯定猜到我的用意。东辞,本王希望你能帮我。”霍翎道。

“东辞已经在帮殿下了。”魏东辞蹙眉。他在这里集结三港绿林,暗中保护张睿,协助朝廷修建军器监,为的就是霍翎口中的平寇之举。

“还不够,事态有变。”霍翎沉道,“根据探子回报,那位海神三爷从去岁起便频繁接触倭人,屡次引寇犯我大安沿海,暗中又替倭人提供兵器火药,我们怀疑他已与番国勾结,自称为王,打算在海上起事。”

魏东辞指尖沿着杯沿一圈圈地划,目色渐凝:“大规模的兵器火药及其铸炼原料在大安朝是禁止贩售的,他从哪里得来这些东西?难道朝廷查不出?”

“我查过三港这一代的流通记录,查不出来。”霍翎回道,“如今大安水师还不够强大,若是他此时勾结倭人同时举兵,恐怕沿海难以抵御。”

“海神三爷的身份,还是查不出吗?”魏东辞问道。

“查了几年,都没结果。只知道他在东海应该有几个很隐秘的军器厂,所有的原料由三港出海。他手里没有海引,船队不能靠港,故而他只能借正经海商的船队私运禁物,然后这些海商的出海记录我通通看看,并无可疑之处。”

“如此看来,这位三爷不止在东海只手遮天,在三港恐怕也手眼通天,能做到这般地步,官商匪三者必然相通。殿下,你要好好彻查这三港官商了。”魏东辞忖道。

“本王知道,此乃本王此行目的之一。”霍翎伸手按住他的手臂,“东辞,我想请你帮我查三爷在三港的军器厂。”

魏东辞垂了眉眼,良久方道:“殿下,非是东辞不愿帮你,只是东辞还有更重要的事。”

“何事?”

“等张睿与军器监的事了结之后,我要去找她。”他淡道。

霍翎微怔道:“你还是没有小梨儿的消息?”

“没有,不知道躲去哪里了。”魏东辞苦笑一下。

霍翎叹口气,面露难色。魏东辞想了想又道:“殿下,这样吧,就以一年时间为限,这一年内我能帮多少是多少,一年之后我会离开。”

他想专心寻她。

“你对她,当真是用情至深。”霍翎知他脾气,不作多劝,只是到底爱才,又问道,“她是大安的永乐郡主,身份尊贵。东辞……你可想过要出仕?若你愿意,我替你向父皇说去。”

魏东辞笑了:“我要是真做了官,她更不会嫁我了。”

那丫头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分做个官太太,若能,她也不会跑得无影无踪。

“到底你了解她,不过,你不为自己打算打算?”霍翎不死心。

“打算过了,从我冒死替殿下间入魏军开始,我就在打算。”他道。洗去戴罪之名,以白身娶她,陪她终老山林。一人行医济世,一人行侠天下,浮世茫茫,不过相扶百年。

霍翎说不动他,倒也不气,只将茶盏举起,一口饮尽。

“对了,还有件事要说予你知。父皇派出的细作在东海藏了几年,已到三爷身边。这两日漆琉岛半丈节,他有机会查出三爷身份……”

————

是夜,秋凉如水,月黑风高,街巷沉入夜色,灯火已暗,只余几点星火。

有道人影从驿馆角落墙头跃出,如离弦箭矢般掠往某处。

几个纵跃,那人影停在天街外一处大宅后的槐树下,那里已经站着一个女人。

“人呢?”那人低声开口。

“你真来了?我以为你忘了自己的承诺了。”

“梦枝,你到底要做什么?”祁望蹙紧眉。

“带我上屋顶。你不是想杀三爷,我也想,今晚就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有没想我?

☆、情动

“梦枝, 你把话说明白, 是何机会能杀海神三爷?”祁望的声音在夜色中犹如一缕烟尘。

曲梦枝不记得有多久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一声“梦枝”勾起无数陈年旧事, 萦绕于怀久未能散。她苦笑道:“祁望,多谢你还记着我的名。”

夜色叫她的眼眸越发朦胧,只有那声苦笑, 清晰得让人心头发酸。

祁望想说些什么, 只是张张嘴,到底又沉默了。

“半丈节正日的祭典在海神庙的海坛上,三爷亲自主持大祭, 所以他会在这日寅时从明王殿悄然赶往海神庙,为大祭作准备。全年之中,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杀他,亦或见到他本人。”曲梦枝收起哀伤, 正色道。

“寅时?”祁望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曲梦枝转开眼,“你若信我就扶我上屋顶。那条小巷是去海神庙的必经之路, 我们伏在上面,就能看清一切。”

“就算这是真的, 但三爷身边高手众多,单凭我一人之力, 如何杀得了他?”祁望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就算再恨, 他也没蠢到拿命去搏一个人头。

曲梦枝半嘲道:“放心,不止你一人。会有人把他身边的高手引走,若是运气够好,甚至无需你亲自出手。”

见他依旧沉默,她又道:“怎么?连我都信不过了?”

祁望目光一闪,不再言语,只伸手托住她的手臂,稍一施力便带着她一起飞上了屋顶,猫腰伏下。

————

夜色中一辆黑青马车从明王殿的侧门悄然驶出。马车不大,套着三匹马,车身车毂皆为精铁所铸,四角垂着三层塔铃,车壁上雕琢着螭蛟云浪,左右各有一窗,以白纱罩之,车里透出亮光,在窗上印出朦胧人影。

确是海神三爷的马车。

马车车轮与马蹄上均装有避震之物,如此沉重的马车碾过石路,竟没发出半点声音,远远望去,就像个鬼影悄然行于夜巷之间。

马车速度看着不快,然而转眼就驶出天街,逼近祁望与曲梦枝所伏之处。

祁望已然望见那辆马车。

他的心悬起,且莫说杀了三爷,哪怕能在此处看到三爷的真面目,对他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若车里坐的真是三爷,那确实会是难得的机会。可眼前的马车除了车夫之外,外面竟无一名护卫,又着实透着诡异。

曲梦枝忽按上他的手背,轻道:“祁望,怕死吗?”

“怕。”祁望眼睛盯着逼近的马车,回答得毫无犹豫。

“我不怕。”曲梦枝浅笑,声音与气息绕过他耳畔。

祁望倏尔将手抽回,只道:“你不会死。一会若真要动手,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别露面,回去继续做你的曲夫人。”

曲梦枝咬咬唇,还待再说,却听祁望又道:“别说话,马车过来了。”

马车已经驶到他们所伏宅子前的小巷里,薄薄的马车影子跟着车晃动着,祁望目光越发冷凝,只闻得一声轻微的剑刃嗡鸣,小巷旁的宅子里忽然跃出数名黑衣人。

“吁——”车夫勒停马儿,马儿扬起前蹄发出“嘶”的叫声,马车跟着急停。

“三爷,有埋伏。”车夫回头朝车里吼了句,手已从座下抽出长刀。

车窗印出的人影动了动,只道:“想法子冲出去。”

“冲不出去,路上都是蒺藜,马车过不去。”车夫一边应道,一边挥刀格挡旁边挥来的刀光。

黑衣人约有十个,齐涌向马车。海神三爷冷哼一声,按下车上机关,马车车窗一黑,有铁片落下,挡水挡火挡箭,车厢四周更有机关弓弩孔露出,“咻咻”几声射出无数箭矢,靠得近的黑衣人来不及逃离,被射成筛子。

曲梦枝咬紧唇,忍不住拽着祁望的衣袖。祁望转头见她脸色煞白,低语:“别看了。”

她只是摇头:“我想亲眼看他死。”

机关箭矢始终有限,箭势渐渐弱下,黑衣人还剩一半,而杀三爷的入口只有一个,黑衣人便齐往车夫处杀去。车夫武功高强,以一敌五竟还能支撑许久,只是身上已添许多伤处。

眼见情势越发危急,突然间宅中又有一批黑衣人涌现,直奔马车。祁望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第一批只是试探,第二批才是真格。如果没有援兵,海神三爷必死无疑。

“来得好。”

他正思忖着,忽闻车内传来长笑,海神三爷声音又起。

街巷的地面上竟凭空站起数人,祁望展眼而望,发现正是宴上所见的浪人。这些浪人来得离奇,身法更是古怪,竟将黑衣人杀得节节败退。他素闻倭国有障眼秘术,名为“忍”,恐怕就是眼下这些浪人所施之法。

看来海神三爷早有安排,黑衣人的暗杀今晚不会得手。祁望按着曲梦枝的后脑,让她低头彻底猫下,只道:“回去吧,迟则生变。”

“别急。”曲梦枝却毫无意外,又探出半张脸窥视底下情况。

祁望见她胸有成竹,只得按下性子瞧着。底下黑衣人虽众,却仍被浪人打得措手不及,已往外撤去。

“追,我要活口。”海神三爷又发令。

黑衣人撤得很快,线路像是早已安排好的,浪人们闪身追去,很快追远。

“就是现在!祁望,现在杀他!”曲梦枝压低的声音忽然尖锐,双眼透着亢奋。

浪人追远,长巷中仍只一辆马车,车夫已伤重倒地,若没有别的护卫,他确可一试。祁望神色愈发凝重,冷静里却又透出与曲梦枝相同的亢奋来。

“你在这呆着别动。”他很快作出决断,从胸口摸出黑巾将头脸彻底包住,打算先下去一探究竟。

曲梦枝点点头,祁望猫着腰起身,正要飞下屋顶,却闻得一声细微破空。

飞刃来袭,从他身前划过,没入夜色。

他被迫停步,惊疑地望着飞刃来的方向。

飞刃上没有杀气,只是警告。

有人从夜色里疾飞而来,祁望退后半步拉起曲梦枝,满脸戒备,那人飞至他二人身前后只低骂了句:“你们两想死吗?还不给我趴下来!”

霍锦骁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祁望惊道。

“趴下再说!”霍锦骁点过青瓦,走到二人中间,狠狠将两人拉下。

曲梦枝与祁望便一左一右趴在了她身边,曲梦枝瞧了眼底下情况,顾不上理会霍锦骁为何突然出现,只向祁望道:“祁望,再不动手就迟了。”

“不能动手!”霍锦骁低喝道。

“为什么?这机会有多难得你知道吗?”曲梦枝急道。

“因为那马车里坐的不是人!你们被骗了。”霍锦骁看了曲梦枝又看了祁望,双手各抓着一人手臂,防止他们一个头痛脑热就冲下去。

“你说什么?”祁望与曲梦枝对视一眼,均感惊愕。车窗明明照出人影,也有声音传出,即便不是海神三爷本尊,也断不可能不是人。

“那马车里放的只是个机关傀儡人,车夫会腹语术。今晚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局,用来请君入瓮,你们出去了必死无疑。”霍锦骁一边解释,一边紧盯着马车。

昨夜祁望接到纸卷时她就起了疑心,故而夜里并没睡下,而是动转《归海经》,专注于外界动静,果不其然叫她发现祁望半夜出去,她便悄然跟随,就藏在离他们没多远的地方,发现了海神三爷的车子。

《归海经》的功法一施展,她的目力听力与触感便强过常人数倍,马车里坐的人没有普通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说话时发声的位置也有些微不同,她可以肯定车里并非真人。

“不可能!”曲梦枝难以置信。

“别说话,有人来了。”祁望断喝道。

只见对面屋上又悄然掠下一人,也是一身黑衣,头脸皆蒙。他不像前两波黑衣人那样一出现便喊打喊杀,而是小心翼翼地提剑接近马车,警惕地四下察望之后,他方轻跳上马车,以剑挑开车门。

异变陡生。

车里三支细长锐箭分三面飞出,此人避之不及,叫一支箭穿过肩头。马车车厢忽向外翻下,露出其间所放之物。

赫然便是个穿着衣服的机关傀儡。

此时机关已被触动,傀儡与车上飞射出无数暗器,朝四面八方展开。

霍锦骁三人只闻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曲梦枝已然色变。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祁望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底下情况。这既是三爷布的局,他们若在这里被发现,恐再难脱身。

“那也要回得去!你自己往后看看。”霍锦骁没好气道。

祁望狐疑地转头,身后仍是漆黑夜色,只有远处有隐约灯火,他本不解何意,只是略一思索,忽也变了神色。

海神三爷的伏兵不在街巷中,而是在三街六巷的外围,他将整片区域都围了起来。

他们很难逃出去。

霍锦骁她见他沉默,只得拉起两人道:“别罗唆了,你们跟我来。”

外边人虽然多,但凭她的眼力与目力,要想避过人逃出去还是可以的,只是……

霍锦骁咬咬牙,将心里顾虑甩开,拉着两人就往某个方向掠去。

三街之外果然被无数人马围起,火光明晃晃地照着肃杀街巷,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片区域内所有人都抓起,便是祁望也看得心惊。

霍锦骁将《归海经》的功法催到极致,用尽全力感知周围情况。人虽多,但一星半点的空隙总还是有的。借着夜色掩护,她耗尽全力将人带出重围。

才刚走出不远,三人便闻得身后传来声音:“收网捞鱼了,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天色将明。

————

“砰——”房门被用力推开,祁望扶着曲梦枝进屋,霍锦骁随后进来,将屋门闭紧。

曲梦枝不会武功,这一路上都是祁望施展轻功带她。

屋里烛火燃起,照出三人均显难看的脸色。祁望倒了杯茶递予曲梦枝,曲梦枝捧来却不饮,只望向霍锦骁,斟酌片刻忽问道:“景姑娘,今晚多谢你出手相救,梦枝感激不尽,不过梦枝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解惑。”

霍锦骁背靠花格站着,闻言只道:“何事。”

语气并不好。

“今晚之事机秘,我也是费尽心机才得来这消息,却还是出了错,不知姑娘从何得知车中所放只是傀儡?”曲梦枝道。

霍锦骁看了祁望,他没出声,也在等她答案。

“我修练的功法可增五感,哪怕离得远,只要我倾尽全力,就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马车里的人,根本没有心跳呼吸,怎么可能是真人?这个答案,祁爷与曲夫人可满意?”

她回答完这个问题又道:“祁爷还想问我为何跟着你吧?我见你收到消息神色不对,夜里留了心眼,听到动静才跟去的。先前你说三爷怀疑我们,我怕又出变故,没想到你们是去刺杀三爷。”

这么大的事,祁望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动手,若然事败,牵连甚广。

霍锦骁没法不气。

“你们没问题了?那换我问你们,你与曲夫人为何要杀三爷?”她见两人沉默便问道。

曲梦枝已缓过神来,容色稍复,只淡道:“这是我与祁爷之间的事,姑娘还是别知道的好。”

霍锦骁闭闭眼,没听到祈望声音,也不强求,只道:“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扰你们叙旧,只望祁爷下回行事多顾着你身后的人,我先出去了,告辞。”

“等等。”祁望终于开口,“告诉你也无妨……”

“祁望!”曲梦枝手一颤,刚想阻止,却被祁望的眼神制止。

捧着茶盏的手还在微颤,他将这事告诉霍锦骁,无异于把身家性命交到对方手上,祁望竟能如此信任她?曲梦枝看她的目光越发复杂。

“但你先告诉我,你来东海有何目的?”祁望走到霍锦骁身边盯着她。

不知何故,她的脸色比晚上赴宴时苍白不少,不说话时唇抿得很紧,眉头拢作结,呼吸急促,他忽想起从她在屋顶拦下他们时起,她就一直在喘气,那时他以为是她着急救他们所致,可如今已安全回来,她的喘息仍未停止。

“受人所托,来查三爷身份。”霍锦骁攀住身边花格,指尖掐进木头里。

她脑中嗡然作响,像断弦般疼。《归海经》虽说好用,但此法耗神过度,她这一晚倾力施展,早已超过她内力所能承受的极限,如今受到反噬,脑中剧疼,耳边嗡鸣,不过勉强和他们说话。

当初祁望收留她时就曾说过他们也许能够合作,不知是否是指此事?他在试她,她何尝不想试他。

“果然……”祁望并不惊讶。

“那祁爷呢?”霍锦骁问道。

“我与曲家有些渊源,三爷屠曲家之岛时,我父母妹妹也在,尽遭其毒手。”祁望轻描淡写,不愿多忆当时之事,“我花十年之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就像你杀雷尚鹏一样。”

霍锦骁却听得胸口发紧,缓言道:“抱歉,我无意逼你们提及伤心事。”

曲梦枝低下头不置一语。

“无妨。”祁望见她一直闭着眼,改口问她,“你脸色很差,受伤了?”

霍锦骁摇摇头,道:“没事,小问题。我有些倦,想回去歇歇,明日再与祁爷、曲夫人说话。”

再不走,她撑不住就要倒下。

语毕,她睁开眼往前走去。

“砰。”

一声轻响,她整个人撞上花格旁的高几,高几晃了晃,连几带花瓶一块倒下,祁望心头陡惊,眼明手快接下花瓶扶住高几。

“景骁?”他放好高几和花瓶,就见霍锦骁怔怔站在原地,朝他伸手。

那手抚向他的脸颊,却在他脸颊边虚晃了几下,就是触不到他。

祁望蹙紧眉,抬手握住她的手。

“祁爷……我……看不清你的人……”霍锦骁眼前只有浅淡的虚影,像梦里缥缈的影像,触手难及。

祁望骤惊。

霍锦骁身体却晃了晃,往前倒去,直入祁望怀中。

“景骁?”祁望已然察觉她整个人无力似棉絮,平时那样生龙活虎霸王般的人,像忽然被抽空了精气神。

霍锦骁脑袋软软歪在祁望肩头,声音都像要散开:“刚才耗神过度以致功法反噬,不必担心,没事。劳烦祁爷送我回房。”

祁望却朝曲梦枝道:“梦枝,天色将明,你快回去吧,若被人发现你的行踪就不妙了,况一早还要赶去海神庙,你也歇歇。我就不送了。”

曲梦枝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福了福身,只道:“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累及你们。多亏景姑娘相救,你好好照顾景姑娘,我不打扰你们了。”

语毕她转身离去,将门轻轻掩上,目光自渐闭的门缝中瞧见祁望眉间忧色,心忽然凉如秋水。

祁望没将霍锦骁送回屋,他将她抱到锦榻上放下,挨近她坐着,以掌抚上她脸颊,低头望去,只道:“你瞧瞧你的眼睛。”

霍锦骁将眼张开,仍只看以模糊人影,不过颊上有丝气息拂过,还有温热手掌触来,她心知他的脸庞已近在咫尺。

“我没事。”她很快拂开他的手,偏头避过他的气息,挣扎着盘腿坐起。

祁望察觉她的抗拒,只得收回手,离她远了些。

“我的眼睛瞎不了,只是需要些时间恢复,不碍事的。劳烦祁爷帮我打盆凉水,再找条帕子。”她盘腿坐好,双手置于两膝之上,缓缓运气疗伤。

祁望依言自去院中打来井水,又将桁架上挂的帕子取来绞干。

“多谢祁爷。”霍锦骁伸手要接湿帕。

“我来吧。”祁望猜到她想冷敷,便坐到她身侧,将叠好的湿帕轻轻按在她眼上。

霍锦骁不多计较,垂下手专心运气,祁望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新绞换湿帕,如此反复直到天色透亮。霍锦骁行功一个小周天方收功睁眼,耳边立时传来祁望沙沉的声音:“怎样了?”

“没这么快恢复,至少也要两日。”她摇摇头,此番行功运气只能消队她脑中刺疼与耳朵嗡鸣,眼睛可就没这么容易恢复。

身边坐的人仍只模模糊糊身影,霍锦骁便转过头,又道:“天亮了吧,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去海神庙?”

祁望没有出声,屏了气息。她视线不清,未曾发现他离自己极近。

莹润的唇随她吐字时启时抿,微睁的眸还挂着水意,与他的唇不过半指之遥。

“我还是看不清楚,今天的祭典怎么办?”她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两句发现没有回应,便唤他,“祁爷?”

祁望回神,迅速将脸转走,淡道:“无需担心,有我在。我牵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

☆、欺人

清晨天阴, 不见日光, 天转寒。

小满与林良一早就在院子里等着,见到祁望打开房门, 两人忙凑到他身边。

“祁爷,时候不早,该去海神庙了。”小满提醒道。

祁望点点头, 看到两人手中都端着盘子, 林良端的是早点,小满手里却似乎是套衣裳,便问道:“小满, 这是何物?”

“早上曲夫人遣人送来的,说是今日转寒,海边风大,景……”小满顿住, 拿不准自己要如何称呼霍锦骁。

林良手肘飞速撞了撞小满,朝祁望身后使个眼神。

小满便看到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霍锦骁,看模样像是在祁望屋里呆了一宿。

“该叫夫人了!我们平南岛的岛主夫人。”林良小声道。

话音才落, 里边就飞出一颗青橘,正奔林良和小满, 两人忙左右侧开,那青橘从二人脑袋中间飞过, “啪”一声落地。

“叫我小景,不然就景爷。”霍锦骁已经坐起。

祁望听她声音中气十足,不由笑了, 又伸手将小满所捧的衣裳抖开。

竟是件缎面薄披风,素白的底,银线绣的鹤纹,领口盘扣嵌玉,结着大红的梅花络子,垂着长流苏,恰衬她身上衣裳。

他想了想,拎着衣裳进屋。霍锦骁正摸索着从榻上下来,忽觉身边有风掠过,一物搭到她背上。

“这什么?”她看到祁望模糊的身影立在自己身边。

“曲夫人送你的披风。”祁望整好披风,手不由分说将她下巴往上一拔,“下巴抬高。”

霍锦骁愣了愣,他在替她穿披风?

“我不需要披风……”

“好了。”祁望很快就将盘扣扣好,收回手,“海边风大,穿着吧。”

屋外站的小满与林良已然看傻。

“哦。”穿都穿了,霍锦骁也就随意。

“走吧。”他淡道,伸手去牵她。

霍锦骁手一缩,很快拽住他衣袖,只道:“我还看得见些影子,拉着你就好,不用牵。”

“那你小心些。”祁望并不勉强她,叮嘱之间已往外走去。

————

霍锦骁与祁望踏上同一辆马车。时辰不早,他们并无时间用早饭,祁望就让小满将早饭送到马车上来。车帘落下,车轱辘转开,马车缓缓朝前,霍锦骁坐在矮案旁,看着桌上模糊的影子伸手去摸。她有些饿,奈何视线不佳,远近距离难以把握,像隔水视物般,那影子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去够时总扑个空。

“好了,别瞎摸,要吃什么同我说。”祁望往她手里塞了只瓷杯,“先把这个喝了。”

瓷杯温热,霍锦骁低头嗅了嗅,马上还给他:“不喝。祁爷自己都不喝,别想推给我。”

那是鲜牛乳。

“那你想吃什么?”他今天耐性脾气都不错。

“有面卷子吗?”

“有,香葱的。”祁望拈了一枚正要放到她手里,却听她又开口道。

“有牛肉酱没?你把卷子掰开,帮我抹一层……抹厚点!”她使唤起他来,“今儿有粥吗?什么粥?”

“红豆花生莲子粥。”祁望按她的要求把卷子抹好递给她。

她笑眯眯接下,敞亮的眼眸看不出一丝异样。

“帮我装碗粥,要稀一些的……唉呀不成……一会没法上茅厕,你还是给我装稠的吧,把花生挑掉,我不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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