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嗙嗙嗙
烧烤摊。
旧木板桌上搁着一只不锈钢铁盘。盘子外套着一层塑料袋。袋子上搁着一大把烤好的喷香肉串，撒了孜然、辣面和葱花。
头顶的灯泡投射下暖融融的光。
“吃吧。”付文拿起一串烤腰子递给戚临清。
戚临清迟疑着，最终还是推拒道：“抱歉，我不吃这个。”
付文大口撕咬着烤腰子，耸肩道：“哪有男人不吃腰子的？主要是你现在还年轻，你以后就会明白它的好了。”
戚临清：“……”
很快老板娘端着一大盘肉菜过来。在付文的盛情邀请下，戚临清只能拿起来一串烤白菜。
两人边吃边聊。
戚临清这才知道，原来方才那张图纸是付文新接电影的建筑设计稿图。
而付文在聊天中也了解到眼前少年对于古建筑，不是一般的了解。
与对方出色的国画水平相比毫不逊色。
简直和内行人没差了。
这等人才，如今稀缺得堪称大海遗珠。
付文心中微动，眸色愈渐深沉。
“我看网上说，您已经四年没有接拍电影了，这是——”戚临清随口问。
付文咕噜把啤酒一饮而尽，而后捏皱易拉罐随手丢在旁边。
“我都三十多了，不拍电影靠什么赚钱？”他懒调地陈述生活。
戚临清：“那这部电影，历史朝代设定是棠朝吗？”
付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眼尖。”
戚临清笑了笑没说话。
现代恐怕无人能比他更熟悉那个时代的建筑风格。
付文：“不过我后来准备放弃了。我不了解古建筑，那张图纸就设计得乱七八糟。”
“哪里，您画得已经非常好了。”戚临清由衷道。
对一个21世纪的人来说，付文能仅凭想象力刻画出那栋建筑，从侧面证明了他本来就是个天才。
“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懂古建筑，也是之前乡下师傅教你的？”付文眯着眼问。
戚临清含糊说了几句混弄过去。
付文也不介意对方的隐瞒。这只会更让他觉得戚临清此人不简单。
吃到中旬，他打了个饱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老板娘！结账。”
“一共一百三十五元。”
付文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付清了钱。
戚临清微微一怔。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现金。
就连他都已经开始线上支付了。
付文回过头来看他，“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呸呸，挺懂行的，要不跟我一起进组试试看？这部电影在寒假正式开拍，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戚临清并不意外。
从坐再这张桌子起他就一直在刻意表现自己。
如果付文需要棠朝古建筑设计类的人才，那确实没有人会比他更合适。
“好。”他点头答应，并补充说：“我很有兴趣入行，任何岗位都可以，搬搬抬抬也不怕辛苦……”
“我哪敢儿让你搬搬抬抬。”付文被逗笑了，表情意味深长。
“我把你请过来，是做电影美术指导的技术顾问。”
戚临清：“……？”
告别付文，戚临清在夜色中漫步走回教师公寓。
他嘴角微翘，心情愉悦。
路上看到一只小猫，甚至驻足弯腰摸了两下它的软毛。
戚临清心想，这手感，有点像抚摸钟宸的头。
以付文的业内资历，时隔四年接拍的新电影亦是大制作。
导演是享誉国际的名导李波，此次与美利坚合作融资超过十亿，号称要拍出一部华夏古代史诗大片——《川歌行》。
这种大制作的纪录片式电影，往往在细节处极尽钻研。
寻常古装电影，为了会节约成本一般会选择在横店等设施完善的影视基地进行拍摄。上回的《唐月风云》便是如此。
但《川歌行》财大气粗，竟直接要花钱自建一个取景基地。
付文说，美术指导部就有足足两亿可以自由动用的资金，用来做前期屋舍建筑搭建准备。
相当阔绰。
啪嗒。
开了灯后，屋里顿时亮堂。
戚临清坐在沙发上，打开画板，继续微调文身稿图。
几分钟后，手机跳出来电显示。
戚临清接起。
钟宸：“你在干嘛？”
戚临清道：“在修改文身图，刚想到你。”
这句话的威力=我在想你。
钟宸一腔不开心顿时像云烟飘散。
“我也想你啦。”他低低地说着，由于不习惯说这些情话，语气还有些变扭。
戚临清：“嗯，好的。”
钟宸：“...就这？”
戚临清反问：“你希望我说什么？”
钟宸冷哼一声，“我强迫你说还有什么意思。”
戚临清：“你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会觉得有意思。”
浅淡低哑的男声就像雨后清凉的水雾。
钟宸一边按捺下疯狂在胸腔间蹿跳的情绪，一边心想，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让人心动。
钟宸：“那你说，现在，立刻马上就想干.我。”
“……”
钟宸嘴角微勾，“或者，想被我干.也行。”
“……”
挂了电话。
戚临清捏了捏鼻梁，觉得这种时刻自己更应该冷静。
于是他冷静地打开微信，冷静地给都元白发送消息询问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但他等来的却是足以震撼半个地球的轰动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好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邻居报警把我抓走，食堂阿姨路过把我做成宫保鸡丁]
人生如茶：[？]
都元白：[对不起，让我擦下笑出来的鼻涕先]
人生如茶：[……]
几秒钟后。
都元白：[戚哥，你该庆幸遇到了我。这题我会。]
人生如茶：[愿闻其详]
都元白：[你等下再打过去，就说，男人，你在玩火。]
戚临清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他网上冲浪时似乎有听过这句话。
但具体是何概念含义，他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人生如茶：[我感觉这句话有点不正常]
都元白：[不正常就对了，你觉得钟哥刚才说的那句话正常吗？——这叫以毒攻毒。]
人生如茶：[……。]
电话又打了过来。
戚临清深吸一口气，接起。
钟宸：“对不起。”
戚临清一愣。
他忽然间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了。
钟宸哑声道：“你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不说了好不好，你别生气，也不要挂我电话。”
戚临清：“我没有生气。”
“那你干嘛挂我电话？”听得出来钟宸的情绪有些委屈。
戚临清迟疑片刻，脑海里飞速转动，思考着破局的答案。
他完全不相信都元白，只能靠自己。
“我..害羞了。”戚临清最后说。
钟宸：“？？？”
这一刻，钟宸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莫非是他一直以来误会了？
其实师父想做下面那个……
钟宸陷入无尽沉思。
周六，刺青店。
玻璃门口贴满了各种暗黑朋克风格的海报。
屋里亮着一盏白炽灯，时不时发出嗡嗡嗡的机器声。
文身师弯腰工作，对眼前这张凤凰图案的遮盖设计图赞不绝口：
“实在太巧妙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完美的稿图。”
钟宸闭着眼，脸上写满了痛苦。
戚临清皱眉站在一旁看着钟宸被扎，转头叮嘱文身师：“轻点儿。”
“遮盖这轻不了呀，就是要扎深点儿才能盖住……”文身师话说到一半，抬起头看到对方阴沉如煞神的表情，默默闭上了反驳的嘴。
“好的，好的，我轻点。”
戚临清满意地收回冷酷视线。
几个小时后，文身结束。
钟宸如释重负地从床上起来，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胳膊。
戚临清把刚从外边买回来的冰奶茶递给他，担忧地问：“痛吗？”
“痛啊，痛死我了。”钟宸吸了吸鼻子。
戚临清严肃脸：“下次不准再文身了。”
“我知道了...”钟宸被他训得一阵委屈，妈的，又是原主的锅让自己来背。
可他侧过身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手臂时，又觉得这番痛苦遭得很值得。
昏暗的光线下，盘亘在梧桐树上的凤鸟，鳞前鹿后，气宇轩昂，形态高傲，好像是有生命的，与他的肌肤浑然一体。
钟宸看得一时入了迷。
文身师举着手机走过来，问：“哥们，能不能让我拍照发个朋友圈？”
……
等包扎完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了。
两人经过美院门口的垃圾街。
戚临清：“我叫辆车送你回去吧。”
钟宸摇头：“不要，我不想这么早。”
他目光落在路旁的烧烤摊，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走了过去。
“我饿了。”他回头看向戚临清。
那双湿漉漉的黑眸，在夜色中透露着几分让人忍不住心软的楚楚可怜。
戚临清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文身师说你暂时不能吃辣。”
“谁说我要吃辣了？我吃不辣的。”
钟宸嘟囔着，随便找了个烧烤摊坐下。
戚临清看到老板娘才想起前几天自己与付文刚来这里吃过。
老板娘注意到他，热情地笑着说：“小伙子又来啦？”
戚临清后退半步，礼貌道：“嗯，您好。”
“又。”钟宸狐疑地看着他，“你之前跟谁来的？”
戚临清叹了口气，解释道：“跟一个认识的学长。”
钟宸：“哪个学长？”
戚临清：“付文，他邀请我去做他电影的美术指导顾问。”
钟宸眸色微暗。
分开之后，他发现自己对戚临清的了解越来越少了。
就像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付文这家伙是谁。
这时老板娘端着托盘和啤酒走过来。
戚临清立马起身：“抱歉，他不能喝酒，麻烦换成加多宝。”
“谁说我不能喝酒？”钟宸伸手就抓了一罐打开咕噜灌下肚。
戚临清没来得及阻拦，神情有些无奈。
“少喝点。”他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后背。
钟宸喝完把罐子往桌上砰地一搁，抹了把嘴。
都说酒壮人胆。
他盯着戚临清，微张开嘴。
戚临清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
钟宸眼珠转了转，先转移话题作为前期铺垫。
“对了，我准备跨界开一家国风奶茶店。”
正在喝水的戚临清：“？”
钟宸：“我准备去跟博物馆买下《万里山水图》等古代名画的版权，印刷在奶茶杯子上。怎么样，这个创意不错吧？”
他又一次为自己名扬师父而窃喜。
“咳咳咳咳。”
戚临清却差点被水呛到。
他看着钟宸，忽然想起之前在对方家中无意间看到的那幅《芦花洞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