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在陆烬朝

更加猛烈的震动发生, 陆烬朝脚下的碎石被踩飞，几乎就摔倒，林啸鸣顾不得说话, 一把将他带进怀里，自己的身体作为陆烬朝的支撑。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林啸鸣按着陆烬朝蹲下尽量降低重心, 震动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终于平缓下。

所有人心里都比清楚——留他们的时间不了，这片区域很快就会坍塌。

陆烬朝重新站起身，他没有问林啸鸣为么会在这里，因为很显然：他是被军部派的。

“过久了？”

“十二个小时。”

陆烬朝点点头, 林啸鸣的比他稍微晚一些, 估计是军部刚开始没想着动员如此年轻的新兵，他没有再废话, 短促道：“继续吧。”

林啸鸣的出现让陆烬朝镇定了许。

已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每当危险之中，只林啸鸣在他身旁，陆烬朝都能奇迹般的安心下, 就好像……少年本身就是安全的代名词。

已开始有向导表现出了不适，被紧急送飞船, 陆烬朝继续忙碌, 看起似乎没有大碍。

他会被负面绪影响到吗？当然会，甚至陆烬朝自小就因为这种敏感，不敢出门去玩，才在不知不觉中铸就了如此坚实的屏障，希望能够保护自己。

但人必须克服许东西，去战胜许东西。

陆烬朝偶然间也看到了旁边不远处的金发身影, 路德维希投身于紧迫的救援工作中，应该同样是被军部派的。

但他不知道，路德维希确实因为军部前此处，而林啸鸣，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身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道阴影笼罩而，轰鸣声自天空中传出的那刻，地面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

喷着温莎家族族徽的巨型星舰自云层中缓缓浮现，停留在医疗星舰的千米级层处，在此时此刻，送了弥足珍贵的，最高端医疗资。

及数十艘专业的医疗飞船。

“资！是救援资！”

欢呼声涌起，所有人都知道有了温莎家族的援助，医疗压力会减轻太太。

许道目光投向废墟中的维利亚，不少人都认出正是温莎家的小小姐。

被旁人赞叹的目光笼罩，维利亚感受到的，却是致命的羞耻和愧疚。

只有知道，这些搭载着救命医疗资的医疗飞船，可提前好几个小时就到达的，若不是自己那通怒气冲冲的通讯，可能还更晚一些。

如它们可早一点到，就不会有负责人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强关闭电梯入口的况。

低下头，用力吸了吸鼻，手脚止不住的发凉。

维利亚不白，为么就连如此重，人命关天的大事，都会变成政治筹码？

陆烬朝望着天空中逐渐落位的飞船，心里放松了些许，联邦正从全国各地调动人员和资，随着时间的推移，摆在面前的困难会越越少。

只捱过最艰难的这段时期——星球彻底崩坍之前。

只是短暂看了眼，众人便紧接着投身紧张的救援之中。

林啸鸣的出现了陆烬朝更底气，他知道，如自己不慎陷入过载或者其他意，啸鸣会立刻注意到，让他不至于陷入绝对的危险。

两人和身边的其他搜救队员迅速组成一支小队，竭尽所能地探查挖掘，救出更的人。

如……如没能在坍塌之前获救，被掩埋的人们就只能坠入下方深渊了，星蚀生的分泌会夺走他们的生命。

每支队伍里都有一名向导，维利亚同样跟随在其他哨兵身旁，一边保证着搜救队员的状态，一边尽力安抚受困人员。

建筑倒塌形成许几何形状的支撑结构，维利亚矮身钻到一处缝隙，想更清晰的探知内部，在起身时却不慎撞到了脑袋。

“啊！”

发带被断裂墙体不平的边沿勾住，维利亚倒抽一口气，捂着疼痛脑袋起身。

勾住了。

小心地向扯动，但实在勾得太结实，自己根本解不开。

在身边哨兵注意到状况，过帮忙之前，维利亚稍微一动，发带竟然直接被勾断了。

棕『色』的长发散落，立刻被汗水黏在颊边和颈侧，一片散『乱』。

维利亚踉跄一下，从三角形中出，用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全部向后捋去，拾起发带试了下，发现已不够将头发重新扎起了。

披散着实在太碍事了，遮挡视线不说，还热的命。

拢着头发，处张望一番，最后向身边的哨兵问道：“有小刀之类的东西吗？”

哨兵递一把匕首。

维利亚张嘴咬住匕首，双手将头发整理柔顺，之后用力抓住发梢，拿起匕首，竟是直接将长发齐耳割断！

棕『色』卷发落在废墟之上。

维利亚舒了口气，甩甩脑袋，将匕首还震惊的哨兵，如同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方才中断的探测。

匕首割出发型自然不会有好看，但往最爱美的女孩如今根本顾不上这些。

路德维希察觉到动静，朝这边看，眉头忍不住皱起。

他看了已然变成短发的维利亚好几眼，又注意到被随意扔在废墟中的断发，沉默地转头。

陆烬朝一直在分心注意着维利亚，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向导，只有十九岁，按理说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地表的救援现场。

维利亚不但过了，还做得非常好。

水豚钻进缝隙，白隼展翅，锐利眼眸不放过地面上的任何动静，雪豹从废墟之中爬出，嘴里叼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孩。

不断有向导因为状态不妙返飞船，但维利亚一直都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烬朝敏锐察觉到了身上逐渐剧烈的精神波动，他直起身，暂时休息着酸痛的腰部，同时看向维利亚。

那边正在进幸存者的挖掘，几名哨兵合力搬开废墟，石板被掀翻到一边，一只小小的鞋随之滚了出，染着血，顺着断壁蹦跳几下后，停在了维利亚面前。

崩溃发生在一瞬间。

不好！

察觉到一场波动的刹那，陆烬朝立刻放下手中的所有事，狂奔向维利亚。

林啸鸣拉都拉不住，只得快步跟上陆烬朝。

满地碎石让陆烬朝数次踉跄几乎就摔倒在地，他到面『色』苍白陷入呆滞状态的维利亚身边，一把抓住完全汗湿的手腕。

精神力进入维利亚的意识海，赫然发现屏障已然被粘稠的黑『色』质紧紧包裹！

那些东西如同沥青，浓稠到近乎固体，却仍能缓慢流动，散发着与伦比的恶意，就连磅礴的雨水都难将其冲刷。

维利亚的精神图景中，原本水草丰茂最适合水豚生存的澄澈沼泽地不知何时已成为一滩黑水，气泡鼓出又破裂，散发出臭气。

暴雨倾盆而下，新鲜水源净化水循环系统，竭力驱赶那些污浊之。

草地上躺着一道半昏『迷』的身影，雨水不断冲刷在身上，冲走已蔓延至小腿的黑『色』质。

“维利亚！”陆烬朝朝大喊，“不睡！”

声音吞没在瓢泼雨中。

他一脚迈入沼泽之中，却差点拔不出脚，只能收步，远远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待。

许久，人影才缓缓动了动手指，艰难地坐起身，用力捂住脑袋。

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意识从精神图景中抽离，陆烬朝竭尽全力，终于将维利亚从混沌的边缘生生拽出。

他一把将勉强恢复意识的维利亚塞进旁边哨兵的怀中，吼道：“快！快把送去！”

一抬头，却发现那位哨兵正是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顾不得说话，立刻把浑身瘫软几近失去意识的维利亚架起，在其他人的帮忙下，将虚弱的向导送去空中电梯处。

陆烬朝抬手按了下发痛的额角，闭上眼睛，一直的高强度探测和安抚让他负担很重，将维利亚从混沌中扯出，更是消耗了太精神力。

“还好吗？”林啸鸣扶住他，陆烬朝的脸『色』相当不好看。

“没事。”陆烬朝深吸口气，他还能再坚持一下，“继续吧。”

和陆烬朝一同下的第一批向导已全部去，换成第二波，只有陆烬朝仍然和林啸鸣一起，在空中飞船笼罩出的阴影中，抓紧每分每秒地抢救。

林啸鸣用哨兵的听觉和嗅觉缓解了陆烬朝探测方面的压力，陆烬朝知道他屏障相当深厚难受到嘈杂感官的影响，也能够很好处理那些冗杂信息，放心地和他一起分担探测的任务。

陆烬朝用精神力安抚废墟之下哨兵或普通人的绪和精神状况，林啸鸣如不知疲倦的人形机器一样搬动废墟，双手配备着方便用力的机械装置，也保护手指免被磨到血肉模糊。

两人默契到根本不需语言交流，散发出的精神力只需短暂触碰，就能够知晓对方的全部想法。

坍塌发生的时刻，陆烬朝刚刚探知到废墟深处又一微弱的生命信号，但他还没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闷响就从脚底隆隆发出。

随之而的是强烈震动，失重感出现，只是一瞬间的事。

陆烬朝身形猛然向下一坠，下一刻，背上的飞器自启动，坠落之势终止，慌忙之中陆烬朝找不到重心，差点整个人在空中翻过一圈。

身边林啸鸣紧紧抓住他的手。

精神图景中的世界迅速变化，曾存在的光点，和土地与废墟一起，迅速消失在下方的深渊。

陆烬朝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崩塌在脚底，仿佛心里有一块也跟着掉落。

他么都做不了。

沉闷声响继续，从周和下方传，如同濒死星球的哀鸣。

千米高空的巨型星舰遮挡恒星光芒，陆烬朝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晒干了，就失去全部水分。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证灾难的发生。

林啸鸣默默抓着他的手，显感受到陆烬朝的心跳已到了急促到了近乎紊『乱』的地步，甚至哨兵都能够听到他用力咬牙的声音。

成千上万的飞器托举起搜救队员们悬浮在空中，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下方。

黑暗吞没了所有。

陆烬朝低着头，视线逐渐模糊，他眨了下眼，看到两滴水坠下去。

这片区域已完全坍塌，救援队纷纷去百米层进修整，陆烬朝和林啸鸣一起从电梯里出，沉默地一句话也不说。

刚上的救援哨兵们需立刻进疏导，陆烬朝忙得脚不沾地，他脸上全是搜救过程中蹭上的灰尘，被汗水打湿成一片脏污，琥珀『色』的眼睛疲惫，却仍然坚定。

一瓶水被递过。

陆烬朝接过水，抬头想对林啸鸣说声谢谢，才发现嗓已哑到发不出声音了。

林啸鸣皱起眉头，伸手将陆烬朝拉起。

陆烬朝蹲的时间太久，骤一起，眼前直发黑，耳朵里也出现尖锐鸣声，脚下不住踉跄，几乎一头栽进林啸鸣怀里。

他屏住呼吸，眉头紧皱地默默把这一阵捱过去。

“你必须去休息。”林啸鸣知道他低血糖了，陆烬朝几乎站不住，如不是有自己靠着，绝对会晕倒。

陆烬朝甚至都听不见林啸鸣说了么，只能感受到对方胸腔产生的共鸣。

眼前过了许久才逐渐恢复，血『液』一下涌入脑袋的不适感消退，只留下眼球的胀痛感。

林啸鸣二话不说，把陆烬朝径直带到了角落里的杂间，房间很小，里面堆放着各种缓下的救援品。

“喝水。”林啸鸣靠着墙坐下，搀扶着陆烬朝，把瓶盖拧开，凑到他唇边。

陆烬朝安静地就着他的手喝下大半瓶，他『舔』了『舔』嘴角，干到起皮的嘴唇终于得到湿润。

喉咙也舒服了一些。

“先吃点东西，然后睡觉。”林啸鸣拿出速食食品，拆开包装，严肃道，“你不能再使用精神力了，一旦陷入混沌，根本没人能进入屏障去帮你。”

陆烬朝点点头，他垂眸看着林啸鸣迅速把饭弄好，将勺塞进他手里：“吃。”

很饿，饿到胃部都消化自己。

但喉咙处仿佛有么东西在堵着，饭在嘴里论如何都咽不下去，是不错的味道，却引得生理『性』的反胃。

陆烬朝干呕一声，他迅速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强将饭送了下去。

他必须得吃点东西。

林啸鸣沉默地望着陆烬朝一边强忍着干呕，一边用水向下送饭，向导两眼泛着生理『性』的泪光，面『色』苍白，拿着水瓶的手都在不断颤抖。

知道，陆烬朝的手可是最稳的。

绪已严重影响到了生理反应，林啸鸣看陆烬朝强撑着吃下小半份，主动把餐盒从他手中拿过。

三口两口吃光了剩下的部分。

陆烬朝一手捂住嘴，用力闭着双眼想捱过强烈的呕吐感，饥饿带的火烧火燎已得到缓解，但喉管和胃部因为干呕近乎痉挛。

“喝点营养『液』吧。”林啸鸣等他捱过反应最大的时期，拆开一支营养『液』，只陆烬朝能强撑着进食，他就放心许。

陆烬朝喝掉这支原味的营养『液』，疲惫地靠在墙上，长长呼出口气。

林啸鸣第一次在陆烬朝身上看到这样的力感。

他清楚那是种怎样的感受，再清楚不过。

林啸鸣轻轻揽过他肩膀，感受到陆烬朝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调整坐姿，让陆烬朝枕在自己的腿上躺好，将向导散落的额发向上捋捋，『露』出汗湿的额头，低声道：“睡吧，好好休息一会儿。”

陆烬朝沉默地点点头，闭上眼睛，他太累了，特别是如今停下，才意识到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已到了极限。

脑里很『乱』，似乎装着许混『乱』画面，又么都想不到。

陆烬朝用力吞咽一口，喉头哽到生疼，食道痉挛的疼痛还没有过去。

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已让身体发出严重警告，陆烬朝几乎是躺下的瞬间就昏睡过去。

连轴转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全程都在高强度使用着精神力，只在中间短暂眯了不到个小时，就算是再强的向导也吃不消。

更何况他才觉醒了两年而已。

林啸鸣拿过一条干净『毛』巾，从瓶里倒出一些水打湿，仔细擦拭陆烬朝脸上的污迹。

就连陆烬朝本人都没注意到，在救援过程中，他脸上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他一点点将陆烬朝的脸和脖颈擦干净，『毛』巾到最后已变成灰『色』。

陆烬朝身上有血的味道，废墟的味道，还有汗水的味道。

说奇妙，他们成长环境不同，人生历不同，处世方法不同，『性』格更是截然对立的两个反面。

但在灵魂深处，有一点何其相似。

曾林啸鸣奋不顾身地奔赴死局，如同向死而生的飞蛾。

但时间在熊熊火焰中倒转，让他有幸遇见了这一世更亮的光。

到底是谁救赎了谁？

抽泣声轻轻响起，拉了林啸鸣的思绪，正躺在他腿上沉睡的人不知何时已然满脸是泪。

泪水汹涌地流出，打湿睫『毛』，顺着脸颊落在林啸鸣的裤上，印出深『色』水迹。

一个星球上十数亿人产生的负面绪对向导说，实在太重太重，陆烬朝竭力吸收着其他人图景中的垃圾和绪，却从没说过这让他有难受。

灾难，死亡，痛苦。

林啸鸣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的泪水，但眼泪越越，极度困倦的陆烬朝在睡梦之中，终于第一次近乎崩溃地大哭出。

林啸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陆烬朝能发泄出，反倒是件好事。

好好哭一顿吧。

他俯下身，在陆烬朝额头上，落下一个珍重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