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时下冬至刚过，严寒不散，天色也是灰蒙阴沉，像是又要落雪。

扬州林府后院中，黛玉正在屋子里与一妇人相对而坐，屋里生着暖炉，锁青和几个丫鬟一起侍立在一旁，彼此俱是眉间带笑，气氛看起来十分和融。

“姨娘就放了锁青回去罢，府上人情往来礼务繁多，她一个小丫头哪能看得周全？”

这妇人三十岁上下，依然体态雍容风韵有致，年轻时定然也是一朵姣花，虽作了林如海的良妾，举止间却也没有一丝小家子气。

她听了黛玉的话忙道：“二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锁青这丫头勤快，人又机灵，我都想要她来自己身边呢！”

“那可不成。”

黛玉一笑间，对面前这位姨娘的玲珑心思又多了一分理解：“这丫头跟了我几年如今也习惯了，姨娘现在掌家，要几个得力丫头还不容易？”

前世她还真很少与林如海的姬妾们打交道，加上年纪又小，只是在林如海去世扶灵回乡的时候，跟文姨娘交谈过几句，竟不知道对方是这样的人物。

怪不得母亲一病不起，自己也离家的时候，林家还能一丝不乱，直到父亲也没了，她家才真正各自离散。

殊不知文姨娘心中更是惊叹，想绛黛二人不满十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如今一个离家在外至今未归，另一个虽少理俗务，却懂事知礼，手下的两个大丫鬟更是出挑，也不知怎么调教出来的。

想她也是出身于没落官宦之家，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被人哄着玩呢，因此文姨娘丝毫也没有欺绛玉黛玉年幼的意思，在她们面前说话行事总带着一分谨慎。

文姨娘心思转动，面上笑道：“冬至一过，马上又是年节，事事都要打点，我这里的丫头笨手笨脚的做不好事，离不得锁青这丫头看着，且留她在我这里一段时日，误不了服侍二姑娘便是。”

听了这话黛玉余光瞅了锁青一眼，见她足尖一直在轻微晃动着，这是心急才会有的表现。

于是心中暗笑，也就同意了文姨娘的请求：“那就给姨娘添麻烦了。”

文姨娘连连摆手，做足了姿态，黛玉心领神会也不多言，闲聊了一会叫上锁青离开了文姨娘的屋子。

出门之后锁青放开了步子走在黛玉身后，很是有些欢快的样子，她从外边进入林府，能参与一些府中事务还是很开心的，即便是劳累些，比起她以前的生活来说也甘之如饴。

自己丫头是什么心思黛玉清楚得很，看着锁青她又想起前世在跟身边的紫鹃，那些曾经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故人们，也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呢。

“姑娘，其实我在姨娘那里也没作太多事，累不着的。”

走到回廊处，锁青见黛玉身披大红色羽缎鹤氅，站在栏杆边一时沉默不语，以为她家姑娘在担心她，于是紧了紧身上的袄子，自顾自地宽慰道。

黛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锁青根本没有听明白她与文姨娘谈了些什么，索性直接问道：“当然不会作太多事，你可知道姨娘为什么要一直留你在那边看着？”

“可能......因为我办事比较勤快？”

锁青的自我感觉良好让黛玉笑出了声，呵出一口白气横她一眼说道：

“怪不得你总是吃那些丫头婆子们的闷亏，你就不会想想？现在太太病着，院里的采买和家生子的契书几乎都由文姨娘管着，什么样的丫头她那里能缺的着？”

“那......”

锁青的确机灵，但对于大家后院的事务终究接触太少，除了含翠之外又没人教她，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长叹了一口气，黛玉本来很不耐烦管这些琐事，但能帮她管的人如今不在家，自己的丫头也就只好自己教育。

于是抿嘴道：“太太屋里的丫头只在她自己屋里服侍着，是要把后院权力都放给文姨娘。”

“而姬妾管家于礼不合，姨娘之前把含翠留在那里，之后你又替了进去，不仅是为了好办事，也是为了作出被监督的样子。然后借你们的口告诉我和姐姐，最终告诉太太，她有在好好管家。”

“原来如此......”

看锁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黛玉又道：“刚才是想告诉文姨娘用不着监督，我也不想管，结果被她拒绝了。退一步讲，如果在她管家这一段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追究起来也有人跟她一起担着。”

“这么阴险......”

锁青脑子转得快，片刻间想清楚之后，轻声嘀咕道。

“什么阴险，这才是稳妥的做法。”

黛玉越发没好气：“要不让含翠替你？”

“别别别......”

锁青赔笑道：“这些事不必劳动含翠姐姐，我学得很快的。”

“不用最好。”

轻哼一声，也不理锁青在身后自语“姑娘越发像大姑娘”这种话，黛玉穿过后院的回廊，已经能够看到另外一个姨娘的屋子。

冬至刚过，今天她得逐一拜访一下林如海的姬妾，不仅仅为了全礼数，更是为了提醒这些人，她母亲还好好的，让爱闹事儿的安稳些，不闹事儿的保持住。

林如海总共有三房姬妾，方才的文姨娘是正儿八经写了文书纳进来的，也读过书，勉强可以称一句精明能干。

另一个李姨娘是从丫鬟被抬上来的，据含翠说林如海最近一段时间的晚上，倒是经常宿在她屋子里，只不过那人有些闹腾，黛玉不太喜欢。

最后剩下这一位郑姨娘，在黛玉印象里有些模糊不清。

前世就不用说了，今世除了之前他们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偶尔见到过几次之外，极少出自己的屋子，至于来历也不太清楚，似乎是林如海的一个朋友送的。

往年绛玉在家时，倒是跟郑姨娘说过几次话，也只跟黛玉说这人安分守己，礼数也算得上周全，完全不惹人注意。

来到郑姨娘屋前，丫鬟们一叠声的通传后，黛玉便领着锁青抬步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