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獠牙
祝久辞一路被梁昭歌强行抱出了皇宫, 他走得很快,面色沉沉。登上回府的马车,那人亦没有说话, 只是紧紧攥着他手腕, 祝久辞低头看去,肌肤已有些泛红。
马车轻晃, 微风顺着窗隙吹进来,二人长发拂动。
梁昭歌冷冷看着前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眼底隐约泛着水光。
祝久辞吃痛, 试探着晃晃手臂, 梁昭歌低头看去,瞧见腕上的红色, 眉头一蹙, 松开手, 伸臂一揽把人强势抱进怀中。
仍在置气。
祝久辞几次开口, 可是美人都听不进去,只是固执地抱着, 也不看他, 眼睛盯着窗外。
沉闷一直持续到梁昭歌挟着祝久辞进入西苑。
夕阳落幕, 一天之中最后的金光勉强照进院落, 自九转雕花廊檐投到水亭, 余下尽数洒在水面。
一池锦鲤, 红金流转。
祝久辞勉强使足力气停下脚步, 拽住那人。
梁昭歌转过身,灿烈的金光照在脸上依然遮不住眼底的红意。
“昭歌,其实刚才——”祝久辞开口解释。
梁昭歌猛然走上前, 一把将人按在青花廊柱上,倾身俯上前痛苦道:“小公爷何意?”
祝久辞慌乱,不知梁昭歌为何突然情绪激烈。
桎梏双肩的手力度很大,上好绸缎皱褶了。二人距离咫尺,祝久辞能看见他脸上透明的绒毛,以及轻轻翕动的眼睫。
“小公爷怎么不说话?”梁昭歌轻喘着气,紧咬住牙齿声音颤抖得几乎要哭出来。
祝久辞摇摇头,抬起手想问问那人怎么了,后者却以为他要逃,猛然攥住他的手,反剪至身后。
“不要昭歌了吗?”
梁昭歌伸出另一只手抵住他锁骨,只要稍往上一点就能锁住他喉咙。
逃生本能让祝久辞向后躲,可身后是青花廊柱他哪里躲得了,反而这一动作激怒了梁昭歌,冰凉的手顺着锁骨拢向细弱的脖颈。
惊惧四起。
祝久辞惊慌瞪大双眼,来不及开口,只恍然瞧见梁昭歌绝望一笑,下一刻他被人打横抱起,廊顶极尽工巧的彩绘花鸟图在眼前一面面划过,被廊柱分割的灿烈阳光在侧面疯狂闪烁,下一刻金光消失,进屋,他被扔在床榻上。
背脊触碰到柔软的榻铺一时眼冒金星,还未回神,梁昭歌已覆身压下,熟悉的气息野蛮笼罩。
近在咫尺的凤眸酝酿出祝久辞看不懂的情绪,激烈如深潭,将人拽进旋涡,难以脱身,他觉得有些窒息,像淹没在深水。
墨发从梁昭歌肩头滑下,一缕缕落在祝久辞脸上,一丝丝冰凉,他猛然从凤眸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伸手去阻那人靠近,昭歌却红着眼挨得更近了。
“昭歌!”
“小公爷便这般厌恶我?”梁昭歌哭着吼出来。
“没有,昭歌你听我说——”
梁昭歌眼睛血红,已然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一会儿笑着一会儿哭着,口中吱吱呜呜断断续续胡言乱语,“大司乐,我是大司乐了,”他又笑起来,凤眸中坠着两颗泪珠,“门生,旁人,好好好,小公爷便是这般把我推走吗?”
祝久辞一时没听懂他说什么,只是意识到面前的人情绪不对,他不再努力解释宫中的事,只想首要安抚下他的情绪。
沉默击垮了梁昭歌最后一根弦,他凄惨一笑,指尖勾过衣襟,衣衫轻而易举散开,冰凉的指尖再一次覆上锁骨,压制得人不能动弹。
窗外最后一抹金光落入大地,天色终于暗下去,琉璃灯还未点起,天地一片黑暗,祝久辞看不见那人面容了,只有颈间相处的肌肤感受到他的怒意。
冰凉刺骨,带着一点颤意。黑暗中只剩一人的喘息声。
祝久辞耐心等着,等着时间让那人安静下来,宫中发生了什么祝久辞不知道,但经验告诉他,情绪激烈时一人独处是最好的。
觉察到差不多了,祝久辞悄悄挪动身子,昭歌并没有紧攀上来,他松口气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向侧面逃开。
还未爬至榻沿,脚踝猛然被冰凉缚住,祝久辞惊慌转过头,黑暗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着他脚踝,轻松一拽,他被无情地拖回去。
再一次被按倒在榻上,祝久辞竟有些无奈,伸手捏住梁昭歌墨发,试图唤醒面前这个被红意束缚眼睛的人。
院中的琉璃灯突然亮起,微薄的光亮投进黑暗的室内,映衬出梁昭歌苍白的面容。
他咬着下唇,眸子里满是痛苦。
看清梁昭歌神色,祝久辞竟一瞬间觉得他有些脆弱,似乎一碰就要碎了,他茫然松开手,不敢再碰触他的墨发。
冰玉美人,要供着。
梁昭歌垂眸看向空荡荡的墨发,绝望笑起来,忽然一伸手抓住祝久辞肩膀把人扶坐起来,猛然往怀里一带,二人抱坐在榻上。
他从后环着祝久辞,胸膛贴附背脊,双臂将他紧紧桎梏住,埋首他肩侧。
祝久辞几乎坐在那人大腿上,二人还从未有如此亲密举动,气氛一时有些暧昧,他不自觉想要挣脱开又被那人抱得更紧。
“小公爷还记得乞巧节吗?”梁昭歌闷着声音问。
祝久辞不乱动了,自然记得。
前几日恰是七夕,他二人听说京城乞巧甚是繁华,便一同上街采玩。
可惜乞巧节是女子才能参加的活动,常理来讲男子是不允参加的。
但祝久辞实在是每日被梁昭歌抱在府中太过无聊,再加上北虢国律法中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男子参加,他便央着梁昭歌一起去了。
灯火从长街尽头连至另一头,抬头望去,漫天都是绚丽的华灯,璀璨的星河被琉璃廊檐大红灯笼还有猜谜纸灯遮得严严实实,半点见不着漆黑夜幕。
祝久辞不看路,只仰头看着满天华彩,任凭梁昭歌牵着他行走在人流之中。
行人擦肩而过,各自喧哗。他二人逆着人流却仿佛行走在静谧的长廊。
乞巧节确实繁华。
他们二人躲在女孩子身后帮着一块猜灯谜,藏到大树后面赌哪位巧女能一线过六针,也一同蹲到葡萄藤下偷听牛郎织女在天上的悄悄话。
一起吃糯米粉做的巧果,尝了又苦又涩的鸳鸯饼。
蜘蛛结网却是难办到,祝久辞都走到大街上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蜘蛛,可大晚上的到哪里去寻。
到最后也不知道梁昭歌从哪里找来一只蜘蛛,小心翼翼放到盒子里,满眼星星递给他。祝久辞抱着盒子一时欣喜,可转头又为周围的精彩吸引去目光,后来自是忘了看,也不知到今天为止蜘蛛结出网没有。
祝久辞回过神,梁昭歌仍从后抱着他坐在榻上。一只手桎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攥拳伸到他面前。
“是……什么?”
手掌伸开,一截红绳。
祝久辞想起来,乞巧节那天梁昭歌把他托管在糕点铺子,独自去了月老庙。
独自一人去,又独自一人回来,两手空空。
祝久辞笑他去了个寂寞。
梁昭歌却摇摇头说过几日才送到。
如今看来,是这段红绳吧。
手掌突然攥起,红绳看不见了,梁昭歌猛然抓住他脚踝,祝久辞惊得要跳起来,被死死按住,他眼睁睁看着梁昭歌白皙的指尖按在他脚踝上,血红的绳子一点点绑住细瘦的脚腕,煞是分明。
幽暗的房间,隐晦的琉璃灯光,月老庙的红绳,一时之间有一种诡异的错觉。
祝久辞挣脱怀抱爬到一旁,抬起头,对上梁昭歌的目光,那人一直在盯着他。
“别逃。”
祝久辞逃了。
赤|裸的脚踩过地面,一路冲出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露出爪子,某胆小鬼就被吓跑了。
默默重新披上羊皮的梁某:我要被这沉重的羊皮压垮了,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