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坦白

齐燃这边确实有点儿事。

他本像往常一样, 提前了好几十分钟从酒吧出发，还顺路买了杯奶茶，想着快点儿赶到学校, 等班上就剩陆倾一人了就走进去把奶茶塞他怀里。

可当他刚把摩托停稳在学校路边, 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齐燃的记忆力很好，没多久就想起来这个高大面不善的男人是谁。

王锐。

不久前的记忆就这么瞬间涌出来，在那个昏暗的小巷里, 王锐曾露着凶狠的笑, 用力踹陆倾的小腿。

而即将放学, 王锐又这么无所事事的荡在学校周围，很难让人联想到什么好事。

齐燃眉头皱起来, 抬头看了看校园内矗立的一间房，脑海中不经浮现出陆倾在里面低着头乖乖写作业的模样。

他靠在摩托旁停了几秒, 忽然把奶茶放到摩托袋子里, 手机拿出来给陆倾发了个消息, 发完后手机一插兜, 就迈着步子往王锐那儿迈去。

“你怎么在这？”齐燃喊出声。

王锐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刚转过头想看看，一记狠拳就朝他脸挥来。

他被打得有些蒙圈，还没来得及条件反射，就被齐燃狠狠拽着衣服拖到一旁隐蔽的死角处。

“王锐, ”齐燃没等他站稳就用力拉他衣领，厉声道, “你他妈那些钱我早就还清了, 你还来这儿干嘛？”

王锐这才意识到面前提着他领子的人是齐燃，顿时几个月前被齐燃狠打的经历就止不住的浮出来，让他皮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齐燃？”

齐燃用力将他摔到墙上。

王锐的怒火也一下子被激出来，他往前站直身体, 大声道：“我来这儿关你屁事！你有必要过来就给我一巴掌吗？”

齐燃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十分恶心跟王锐靠的太近。

他也站直了身体，双臂抱着胳膊，下巴向上扬了四十五度，拿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看着他说：“我记得我有说过吧？”

“别，找，陆，倾，麻，烦。”他一字一字，“你不会全忘了吧？”

两人身高相仿，脊背都挺得笔直，气势却是两个极端。

“谁跟你说我要找他了，”王锐有点害怕，“我碰巧路过不行吗？”

王锐确实没想找陆倾，上次齐燃给他的伤害太深刻，他胸口的淤青疼了好久才消下去。

这次他只不过是想在二中门口再蹲蹲，看看能不能找个学生下手，却没想被齐燃给碰上了。

他往前狠狠瞪着齐燃，齐燃的眼神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像是一潭死水。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齐燃幽幽开口，“不谈你那些恶心的行径，就你跟我酒吧杠上的那些事儿，我都能让你在警局呆上挺久。”

他声音平静，王锐却彻底炸了毛，怒吼道：“我又没碰你家小孩，你至于吗？”

“呵。”齐燃发出一声嗤笑。

却又突然无比认真：“只要跟我家的扯上关系，无论是二中还是酒吧，你最好都不要出现，否则你可以尝试尝试后果。”

“艹！”王锐暗骂了一声，“你他妈干嘛不说别让我在B市待了，要是又碰到他怎么办？”

他随口一问，没想到齐燃居然很认真的思考了下，过了会儿才勾了个嘲讽的笑，回：“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说着便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离陆倾下课过去了好几分钟，他立刻拍拍手，转身就想往学校走。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躁动，齐燃头才微微偏一点，王锐就朝着他后鄂处挥了一拳头。

齐燃在他触碰到的瞬间弹开，却还是被用力打了下，他甩甩头，朝王锐摆了个警告的眼神，就想继续往外走。

王锐脑子却突然少了一根筋，看着齐燃渐渐远离的背影，不知怎么回事有了点底气，竟对着吼道：“让你骂我，迟早有一天我——”

“你想干嘛？”

不远处齐燃冰冷的声音传来，王锐顿了顿脚步，就看到齐燃转过身，一步步快速朝他走来。

边走边道：“我问你呢你想干嘛！”

王锐想拔腿就跑，但齐燃快他一步，把他踹倒在地，脚又压在他疼了许久的胸口上。

“喂……”

王锐冒出冷汗，齐燃没给他废话的余地，脚又踩在上面一遍遍撵着，只看到王锐脸部都痛苦的皱在一起了才放开。

放下了也不解气，脚又移下去在他小腿上狠狠踹了几下，看到人已经不能顺利的站起来了，才又拿出手机看了看。

已经过去了挺久，陆倾应该已经不在教室，他抚了抚额，压下心中的烦躁，才快步走到摩托旁，骑上摩托扬长而去。

这边陆倾也才刚到医院。

他没带饭，因为陆世林已经到了吃两口吐一口的地步，现在，基本上是靠着医院提供的营养剂和陆倾时不时带来的流食维持着。

陆世林的病越来越严重，陆倾几乎天天都来，却还是能看到陆世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蜡黄下去。

白色的病房门在陆倾眼前伫立着，像是浓浓宇宙中的黑洞，吸进去就是另一个世界。

他缓了下呼吸，推开门慢步走进去。

陆世林正躺在床上闭着眼，周围被一圈机器围着，看上去比年前瘦了许多，像是没有厚度似的，在被子里显得无比单薄。

他听到房门那儿传来的声响，张开了布满血丝的眼，轻轻扫了一下陆倾。

陆倾早已习惯他这种看了等于没看的目光，自顾自走过去，在病床旁的座位上坐下，像往常一样看了看周围摆着的机器上的数字。

陆世林却没像以前那样重新闭上眼，而是微微抬起头，往病房那张望，仔细听着什么。

在确定真的只有陆倾一个人来了后，他才转过头把视线放到陆倾身上，混沌的看着他问：“你，那个男的没来啊？”

陆倾有些惊讶陆世林居然会主动跟他讲话，自从他住院以来，父子俩的关系越来越僵硬，经常是他在座位上坐一会儿，再出去向医生确认下相关情况，之后就跟着齐燃一起回去。

少年本就话少，要是没人主动的同他讲话，他就可以一直沉默相待。

他听到这话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陆世林问的男人是齐燃。

“嗯。”陆倾停了停，又继续解释，“不是那个男的，他叫齐燃，是你常去的那个酒吧的老板。”

“我知道。”陆世林声音有点儿虚弱。

陆倾点点头，按照以前陆世林去酒吧的频率，他知道也是正常。

“你们，”陆世林又看了看门口，再次确认没人在那儿后，才问，“很熟啊？”

“嗯。”陆倾再次点头，“他给了我很多帮助。”

陆倾说的很认真，哪想到陆世林眼神暗了暗，重新把自己摔到枕头里，呼吸声大了点儿，他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重重呼出一口气，才有些虚脱的说：

“算了，你也大了，爸爸管不住你了。”

字里行间像是对正处于叛逆期的少年充满无奈。

陆倾一听这话，瞬间脊背一颤，看着白色地板的眼睛顿时抬起来看向陆世林，里面透着不解。

“为什么……”陆倾道，“突然这么说？”

“我很早前就说了吧，”陆世林斜眼看他，“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你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陆倾眉头皱了起来，越发觉得不对劲，陆世林此刻说话的语气，与往常醉酒时的轻浮或清醒时的强硬完全不一样。

反而透着一丝……绝望？

“爸。”陆倾话语带着试探，“我知道，但他很好。”

“我……”

陆倾犹豫着，下午和王之浩的对话浮现出来，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父亲，让他在心底问着自己有没有勇气对着陆世林坦白。

我爸爸……他应该管不着我。

他亲口说出的话一遍遍回现，陆倾不停想着，嘴上竟不知不觉说出了一直想承认的话：“我跟他在一起了。”

陆倾一惊，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将他和齐燃的关系向陆世林坦白，他呼吸一窒，有些迟疑的望向陆世林。

却发现陆世林脸上没有一点儿震惊。

“算了，”陆世林叹了一口气，装作无奈，“反正我也没多久了，你爱跟谁在一起跟谁在一起，”

“但你能不能，”他又突然看向陆倾，画风一转，“在我死之前，再给我带瓶酒来？”

陆倾怔住，愣愣看向陆世林，被病痛无休止折磨的中年男人本应是混浊颓废，在提到“酒”时，眼睛里居然迸发出一阵幽光。

他定了定神，想张嘴说什么，陆世林急切又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倾啊，这化疗太痛苦了，我真有点受不住，你就给我喝点吧，至少让我缓解下痛苦，行吗？”

话语中带着陆倾从未感受过的哀求。

“我，我就给你……”陆倾呆了呆，“可是你不能——”

“你要是不愿意，”陆世林立马打断他，“你以为那个人会同意？”

“啊？”陆倾不自觉出声。

“你以为我是突然间关心起自己的身体了？所以才会那么配合治疗？”陆世林声音大起来，“要知道在你妈出轨又死了之后，我就没关心过自己的身体。”

“什么，”陆倾喃喃道：“意思？”

可陆世林没继续这个话题，他低垂了眉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却无半点儿威严可言。

他缓缓出声，近乎绝望：“要不你就让我死了吧？要不是因为你，我可能很早前就死了。”

陆世林停了下，抬眼看陆倾，少年脸色染上无措和慌乱，他这样看着，心里竟冒出了一丝快意。

“因为，”他放慢语速，“还要养你。”

砰！

陆倾原本维持着的冷淡表情瞬间破了个洞。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他近乎脱口而出，情绪也有些不对，“我去打工，去借高利贷都是为了给你治病，我欠齐燃的钱也迟早有一天会还，我——”

“小倾，”陆世林再一次打断他，“我早就感觉我不行了，我曾经也很害怕死，但这治疗真的太疼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你这样只是在拖延时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的，倒不如给我一瓶酒，把这些个什么呼吸机啥的都搬出去来得让我快活。”

他尽量保持着平缓的呼吸，陆倾脸上却有些红，难得的有些生气的样子，陆世林眼神还没跟他对上，就听到少年冰冷又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我为什么要让你快活，你这么些年来有让我快乐过吗？”

呼——

门口传来一阵风声，两人同时往门口看，就发现齐燃微弓着背，一手撑着门框大口喘气。

一看就知道是踏着楼梯飞奔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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