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清醒
赵颢拿出郅玄赠与的神鸟佩, 言明不娶漠侯妹,自然不再是联姻的合适人选。
当日,世子瑒同赵颢一同离君府, 没有回家,而是中途转道去往赵颢府上。
兄弟俩秉烛夜谈, 世子瑒一改北安侯面前的轻松, 肃然神情, 十分郑重的询问赵颢,今日之事到底是他真实所求, 还是为消除父亲担忧找的一个借口。
“两联姻非同小可,西原不同漠,公子玄乃西原侯唯一嫡子,可想清楚了?”世子瑒道。
赵颢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拿起面前的杯盏, 递到世子瑒面前。
“兄长且饮。”
世子瑒不解他意,皱眉接过杯盏, 递到唇边饮了一口, 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甜的, 却不是蜜。
“是甜草。”无需世子瑒口, 赵颢动为他解『惑』, “会猎时, 曾与公子玄宴饮, 习得此法。”
世子瑒没见过郅玄, 但他了解自的兄弟,见赵颢般举动,知晓他必然有话要说,没有打断对方, 只是手持杯盏,一口接一口将甜水饮尽。
“此次会猎,兄长留在都城,未同公子玄当面。弟有幸同其致礼,剑技寻常,唯『性』情坚毅,有果决之态,实非寻常人。”
回忆当时的情形,赵颢仍有几分惊叹。
他完全可以笃定,在会猎之前郅玄没有上过战场。加上剑技生疏,同他致礼时不落下风,如何不令人佩服?
“会猎当时,祭礼中途突遇怪风,我遇险境,幸得公子玄相救才免于一难”
对自幼一起长大并几次三番相护的兄长,赵颢没有任何隐瞒,将他同郅玄相识的经过逐一道来。
听到赵颢在怪风中遇险,世子瑒不免提心。待他提到郅玄在回程时的神奇经历,以及那场令他念念不忘的宴饮时,世子瑒禁不住挑眉,一道眉尾近乎要飞出额角。
“原来军中传言不是虚话,果真有巨鱼出水?”
“然。”
“公子玄宴上餐食,我无有其味?”
“是。”
世子瑒连续发问,赵颢一一出回答。
等到世子瑒不再问,他才郑重道:“公子玄容貌姣,为人聪慧,『性』情果决坚毅,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心悦之。既以神鸟佩相赠,自不辜负。”
世子瑒认真看赵颢,心知他番话确实不假,但不是全部。
公子玄的身份必然是重要原因。
若两人成婚,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内氏族可以想方设法拒绝漠,却无法轻易对公子玄指手画脚。身为西原侯唯一的嫡子,即使尚未册封世子,同赵颢的身份旗鼓相当,不是他人够比得上。
“果真心悦公子玄?”世子瑒沉声道。
赵颢点头。
“不是唯一原因。”世子瑒语气肯定。
“不是。”赵颢没有否认。
氏族的婚姻本就不同寻常,必然牵扯各方利益,故而才会有“以婚姻结两姓之”的说法。大氏族嫁娶,尤其是嫡出子女的嫁娶,永不可单纯。
以赵颢的身份地位,除非他想别出后同君权相争,成为大氏族的代言人,否则的话,他就不同任何一家内的大氏族联姻。
“父亲一直在担心。”赵颢沉声道,“他不愿大父时的事情重演。”
“我不是大父,不是大父的两个兄弟。”世子瑒打断赵颢,“我自幼一起长大,我信,当信我。”
“我知。”赵颢颔首,“但人心难测,我不想事到临头才悔恨。既然有机会,为何不从源头斩断?”
世子瑒还想再说,面对赵颢的神情,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声叹息。
“如同公子玄成婚,家氏该如何传承?”
“此事尚早,还需婚事抵定,再同公子玄商议。”赵颢说道。
世子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氏族注重的是家族传承,而非某一支的血脉。
家没有嫡出血脉,最常用的办法是从嫡兄弟处过继嫡子,作为继承人培养。
若家没有嫡子,没有嫡出兄弟,上溯两三代都找不出合适的嫡出血脉,有的人不想家族断绝,只捏鼻子认下庶子;有的人坚持规则,任由氏灭绝,不传别出的庶子。
相比之下,君的传承就显得特殊,没有嫡子的时候,庶子上位并不罕见。
毕竟氏族任『性』大不了灭掉一家,君任『性』的话,动『荡』的可是诸侯。
因如此,密夫人才会想方设法-毒-杀郅玄。只有他死了,公子康才有更大机会上位。
赵颢身份尊贵,郅玄是一样,两人若是联姻,嫡子庶子都不会有,不有,除非想要掀起一场战争。样一来,关于家氏传承就是个大问题。
不过如赵颢所说,婚事还没定,现在提些太早。一切的一切,都要等他同郅玄见面,两人商议之后才会有定论。
兄弟俩结束谈话,时已是深夜。世子瑒没有回府,直接留宿在赵颢家中。
翌日朝堂上,众卿大夫便知道了赵颢拒娶漠侯妹的消息。
为防有人节外生枝,北安侯和世子瑒暂时瞒下了赵颢心仪公子玄,还收下神鸟佩的消息。
对暗怀心思的卿大夫而言,只要不是公子颢,一切都说。
在没有反对声音的情况下,小幽氏所出的公子瑫被定为联姻人选,并赐封地,在成婚后别出,领中大夫官职。
为免夜长梦多,北安侯下达旨意后,立即召见漠行人。
漠行人手捧盟书,当场热泪盈眶。
几个月了,他终于回了!
不是公子颢十分遗憾,但漠上下心知肚明,个机会本就不大。
以漠的力,实在没有挑挑拣拣的底气。
值得庆幸的是北安十分厚道,联姻人选是轻的嫡公子,有封地有官职,同自家女公子算得上般配。
“臣回后,定当转呈君。”
行人再拜,捧盟书退出殿。
了结一桩麻烦事,不只北安侯松了一口气,满朝卿大夫十分满意,没有再继续唇枪舌剑,而是和和气气结束了朝会。
相比暂时满意的氏族,小幽氏的心情就不是那么妙。送走名义上道喜实则是想要看笑话的几位夫人,小幽氏满心窝火,脸『色』一阵铁青。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同漠侯妹联姻,勉强可以接受。虽然漠是个小,但有湖盐,想来女公子的嫁妆不会少,不算委屈自的儿子。
可北安侯定下的不只是婚约,还让公子瑫婚后别出,赐下的封地不是太,和公子颢的赵地完全不比!
小幽氏越想越是生气,实在控制不住,起身就要去见君。
忍气吞声些为的是什么?如今得到的又是什么?!
怒火冲垮了小幽氏的理智,让忘记恐惧,忘记谨慎,忘记了北安侯曾经警告过的每一句话。
眼看事情不,婢女实在拦不住,只去向女公子兰求助。女公子当机立断,迅速让人去找公子瑫,自则带人去拦小幽氏,绝不让去见君。
“母亲,事已定下,去找父亲又有何用?除了惹怒父亲,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连累兄长!”女公子兰强行拦住小幽氏,不顾的斥责,硬是将拉了回去。
公子瑫急匆匆赶来,小幽氏对女儿大发脾气。心中未必不明白自么做毫无意义,甚至相当愚蠢,可多来的压抑让控制不住,再不发泄出来,就要疯了。
看到小幽氏般模样,公子瑫脸『色』冰冷,下令婢女侍人全部退下,反手合拢房门,将被撕打的妹妹救下来保护在身后,一抓住面容狰狞的小幽氏,厉声道:“母亲,够了!”
小幽氏被儿子抓住,仍在拼命挣扎,指甲划过公子瑫的脖颈,留下两道醒目的血痕。
“兄长!”女公子兰发出惊呼,公子瑫按住,不让靠近小幽氏,任由小幽氏一下下捶打在身上,沉声道,“母亲,想我和弟妹都死,就继续下去。”
小幽氏愣住了,眼神直愣愣地,脸『色』一片惨白。
“我知道明白,知道在恨什么,但必须接受,接受我们的处境。”公子瑫脸『色』冰冷,声音更冷,“当没杀死我的两个兄长,就该知道有今日。父亲是什么『性』格,比我更清楚,我们活已经是泼天之幸。”
小幽氏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怨恨、愤怒和恐惧一并涌上,缓缓瘫坐在地,口中不断念:“我不甘心,我自幼就不如,我的儿子比不上,我不甘心!”
公子瑫没说话,跪在小幽氏面前,让母亲靠在身上。
他同样不甘心,可不甘心又如何?
想要活命就只认命!
以母亲的所作所为,他们活已经不容易,又怎么奢求别的东西?
想到今后的日子,公子瑫闭上双眼,告诉自,现在已经很了。他有封地,即将有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对他和母亲弟妹来说,已经很了。
小幽氏闹出的动静不小,消息不可瞒得住。
听人禀报事情经过,北安侯沉下脸『色』,想到公子瑫即将联姻,到底没有下狠手处置,只让人将小幽氏的住处围起来,不许再随意出入。
“公子瑫成婚之前,不许出来。”
“诺!”
世子瑒和赵颢后得知消息,兄弟俩的表现如出一辙,料定北安侯不会任由小幽氏胡闹,都不打算『插』手。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出小幽氏禁足的消息。
为照顾公子瑫的颜面,消息没有大肆流传,只是该知道都知道,没有一家落下。
按照原计划,赵颢本该在北都城停留一段时日,未料想边界突然生『乱』,他不得不马上回去。
“听闻公子玄奉命戍边,我儿当与之定下见面之期,早定章程,日后准备。”
北安侯现在的心态和世子瑒一般无二,既然有了合适人选,自然是赶早不赶晚,该娶就娶,该嫁就嫁,快点事情定下来,他们准备。
父亲和兄长一起催婚,还是一天几催,赵颢有点撑不住。
“为兄静待佳音。”世子瑒笑呵呵送兄弟出城,分别时不忘补充一句。
赵颢面无表情点头,没有坐车,直接骑马,一路飞驰向北。
在他驰返赵地的途中,郅玄全身心投入领地的建设事业。由于工程庞大,从西都城带来的人手不够,连郅县的人和庶人都被调动起来。
“军营尚有月余方建成,排屋要抓紧。木料不够派人伐木,调人护卫,抵今兵役。”
随工程进度不断加深,问题陆续出现。
手上积攒的工作越来越多,府令和三个下大夫忙得脚打后脑勺,一天最多睡两个时辰,走路都有点飘飘悠悠。
饶是如此,他们没有抱怨,更无懈怠,尤其是三个下大夫,爆发出的工作热情超出想象。
郅玄观察一段时,再次找三人谈话,得到的回答让他惊讶。
“臣家族微末,多不得寸进。今得公子信任,将如此重任交于我等,岂敢不尽心竭力。”
在西都城时,他们从未受到般重用,无论在家族还是朝中,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来到郅地,他们以为自不会受到重用,顶多是刺探一下情报,西都城递送消息。
未料想郅玄抵达不久就始大搞建设,还将如此重任托付下来,三人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别说刺探情报,连和家族联系都抛到脑后。
回忆自之前所想,三人不由得惭愧,对郅玄生出愧疚之心,做事自然更加卖力。
郅玄可以清楚看到,无论三人之前如何,此时此刻,他们的确是全心全意为了工程忙碌,没有半分藏私。
被他般压榨,竟然压榨出了情。没日没夜干活,竟然干出了忠心。人果然是复杂的情动物,没处说理。
“有劳诸君。”郅玄表情肃然,有点欺负老实人的愧疚。
三人却不么想,对事业的追求占据上风,郅玄越是压榨,他们越是高兴。
“为公子效命,实乃我等荣耀!”
别看他们长得瘦,衣服底下全是腱子肉。来吧,有活就干,没活他们自找活干,一定要发光发热,不负公子玄份信任!
面对如此上进的属官,郅玄毫无办法,只当面鼓励几句,转过身再惭愧自不只压榨劳动人民,连下层统治阶级都不放过。
看看热火朝天的工地,瞅瞅干劲十足的众人,再瞧瞧挂黑眼圈,脚步摇晃仍不离工地的下大夫,郅玄无语凝噎。
他当真没想么干,就算压榨没想压榨到如此地步,他完全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