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凶狠
郅玄的行动很快。
狐商出发第日, 送鹿的队伍就从郅地出发。一路上大张旗鼓,凡经过氏族封地必宣扬公子玄仁孝,献国君白鹿。
为让消息传得更广, 郅玄命府令召集往城内的商,借商的口四处扩散,务必要在最短的时内让事情传遍全国,更要传到其他诸侯国。
在郅玄的运作下,没等队伍抵达目的地, 消息经传得沸沸扬扬, 连西城内聚集目光, 很想知道传闻是真是假,公子玄果真给国君送上一头白鹿?
西原侯得知消息, 在朝堂上一言不发,没能猜出他究竟在想些么。
朝中卿大夫反应不一,密氏兄弟难得没有出声, 只是脸『色』相当难看。粟虎和范绪等则是乐见其成。
先是以犀牛角入贡中,如今以白鹿献西原侯,事情传出去, 公子玄的好名声定将更上一层楼。
密夫得知此事, 仅是冷笑一声,再没有任何表示。在公子康前问安时, 一个字没有提, 这让者准备好的话全堵在嗓子眼, 下不去出不,别提多难受。
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密夫更是冷笑连连。
之前是如何埋怨她,是如何怪她, 如今倒开始装模作样,简直是笑话!
她之前为何没发现自的儿子这么蠢,这么自以为是。不,应该说密氏的血脉尽皆如此,她也不例。
面对眼前的公子康,想到密武之前送的消息,密夫底冷意更甚。
大兄想得未免太好,真以为旁不会察觉?还让她在国君府动手,当羊氏的是摆设不成?!
此一时彼一时,梁夫的事非她一手笔,方才隐瞒十几年。如今让她对付羊氏,连羊氏的孩子要一除掉,这是昏头!
她早经失宠,在国君府的地位一落千丈。羊氏则不然,如今在国君边备受宠爱。让她这个失宠的去除掉正当宠的,亏也能想得出。更何况,她失宠,家中是如何对待,她记得清清楚楚。不当场揭发经是仁至尽,休想她再做更多。
至于公子康,她愈发看得清楚,这个儿子很蠢,蠢得让可怜。
见公子康隐隐现出急躁,密夫终于开口:“世子之位你不要想。不该你的东西,到头也不是你的。”
公子康倏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握紧双拳,表情中更透出凶狠、
“母亲为何这样说?”
“不对吗?”密夫仔细打量着公子康,冷漠的眼神让者的怒火一点点熄灭,彻骨的寒意取而代之。
“母亲,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好?”公子康艰难道。
“是我将你生得不好。”密夫忽然掩唇而笑,眉眼弯弯,一如当年让西原侯神『迷』的俏丽。落在公子康眼中,却莫名染上几分诡异。
“母亲千万不要这般说,儿子担不。”公子康低头,中的寒意越越深。
“行,你是我生的,在我跟前不用假装。我知道你在想么,明白告诉你,不可能成的。就算是成,最受益的也不会是你。你和我,我们母子俩会变成傀儡,日子未必就比现在好过。”
密夫这番话经是明示,可惜公子康执『迷』不悟。不只不理解,更对她生出怨恨。
“母亲难道不想做国夫?”公子康压低声音道。
“我想啊,可惜我没有个好儿子。”密夫仍是笑,笑得花枝『乱』颤,状似疯癫。
公子康不明白自的话有哪里可笑,密夫却指着他笑个不停,半晌才停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逼』近他,道:“我一辈子过得糊涂,被兄长利用,被丈夫欺骗,落到如今下场是我咎由自取。你若聪明就听我的话,别和你两个舅父走一条道。你是君上的儿子,第一个儿子,窝囊点总比没脑袋要好。”
“母亲果真如此看?”公子康咬牙。
“不然如何?”密夫回道。
四目相对,母子俩仿佛两只斗兽,眼底尽是凶狠。
“母亲之言,儿不认同!”公子康率先避开目光,出口的话仍然强硬。
密夫盯他片刻,突然意兴阑珊,松开手,道:“随你。”
该说的她说,儿子不听,她也没办法。
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
该死的一样会死,该灭家的早晚灭家。
唯一相同的是,无论成功失败,她注定活不成。
密夫不想再说,公子康也没有久留,母子俩不欢而散。
只是在离开前,公子康欲言止。密夫知道他在想些么,直接道:“告诉你两个舅父,不该说的我不会说,我终究还是密氏女。”
“诺!”
公子康情复杂,走出门,看向守在门前的侍和婢女,回想密夫方才所言,中有短暂动摇,其用力摇头,重变得坚定。
不,他不能惧怕,更不能退。
多年的愿望就此落空,还不如赌上一把!
他宁可死在刀下,也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活着,永远低郅玄一头,绝不可能!
公子康离开,密夫坐在室内,看向敞开的木窗。微风流入,带着春日的花香,让她回忆初入国君府的时候。
那年,也是春天,花也开得早。
她穿着嫁衣,在黄昏时入府。
她看到自的丈夫,一黑袍,高大挺拔,面容俊朗,既英武傲气。她也看到梁夫,柔美温婉,水一般的女子,让看着就生亲近。
她是密氏女,本可以嫁入大氏族,为一家一氏的主『妇』。可她听从父亲和兄长的安排进到国君府,成国君的夫,名字好听,依旧是妾!
密夫闭上双眼,脸上浮笑容,不是冷笑,而是纯粹的甜美的,如少女时一般。
她错,真的错。
回头才发现,早逝的梁夫比她清醒,更不用说能走得更长远的羊氏。
如今看明白,她能如何?
即使时光倒转,为密氏女,她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她注定会死,只是在死之前,还能为自的儿子做件事。
哪怕再失望,终究是她生的,多讽刺。
密夫睁开双眼,走进内室,拉开梳妆匣,从匣子夹层内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
盒子拧开,里面是淡红『色』的粉末。
密夫用小指挑一小撮送入口中。
粉末入口即化,带着微甜。
当初知晓梁夫爱吃甜味,她特地告知兄长,没多久,大兄就让送这个盒子。每次只需要一点,加到甜汤和糕点里,就能让逐渐衰弱。
这种『药』连医没能查出。
或许查出,只是西原侯不过问,梁夫就只能病弱,不会是中毒。
想当年或死或走的医,密夫翘嘴角。
将盒子重盖上,密夫拿放在一旁的胭脂,用指腹点在下唇中-央。艳丽之极的红,毫无血『色』的白,映在铜镜中,勾勒出绝望的美貌。
放好木瓶,密夫侧躺下,闭上双眼。
梁夫如何死,她就会如何死。
她还会留下证据,让公子玄知道,当初害死梁夫的有谁。只求公子玄能留公子康一命。即使不能留,好歹让他有个全尸。
兵造反要受车裂。
她不想自的儿子沦落至此。
从听到计划开始,她就不认为兄长能成功。密氏终将覆灭,她不想看到家族灭亡,也想为自的儿子争取一线生机,就只能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密夫缓缓沉入梦乡,睡得异常安稳。
没留意到她一天比一天虚弱。即使注意到,因她之前多次病倒,也没引足够的重视。旁以为她是气太大,才会每天关在房中不出。
有医诊出不对,本想上报西原侯,者却很不耐烦,只道让他开『药』,并不想多过问。
在有意无意的忽视下,密夫的体情况越越糟糕,在郅地队伍抵达西城时,她竟然在廊下晕倒。
由于时机太巧,众夫以为她是气急攻,很是嘲笑一番。密武和密纪得到消息,想到之前公子康带回的话,也不打算再理会她。
在密武看,如果密夫真的一病不,对密氏而言或许还是件好事。
西原侯更没思关注不再宠爱的妾。他的注意力全在朝堂之上,根本分不出思去看一眼曾经宠爱过的女。
郅地队伍抵达西城当日,从城门到国君府,道路两旁挤满群。
看到打着旗帜的队伍进城,众一阵喧哗。
“!”
“快看,果真是白『色』的鹿!”
“先有犀,有白鹿,公子玄果然不凡!”
“正是如此!”
在众的围观和议论声中,扛着旗帜驱赶大车的队伍一路前行。车上的鹿大概是习惯被围观,竟然悠闲地吃青草和豆子,偶尔甩两下头,半点不见烦躁不安。
带队入城的是牛琦,也是当初奉国君旨意追随郅玄就封的下大夫之一。
此次到西城,他也算是荣归故里。
未进城之前,牛琦情十分激动,进城之,激动之情骤然消失,眉『毛』逐渐皱。
进到西城,看到坊前的杂『乱』,堆着垃圾的水沟,一阵阵令不适的气味飘,让他十分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记忆中的西城。
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为何会让他如此不适?
仔细回想,这座城池没有改变,之所以让他不适应,是他习惯郅地,习惯干净整洁的城。
按照郅玄的话说,牛琦目前的状况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任谁习惯整洁干净的环境,不乐意再回到脏『乱』差。即使西城的情况未必那么糟糕,甚至胜于绝大多数诸侯国的国,和城相比,尤其是卫生状况方面,依旧是天差地别。
上次郅玄回城,正好赶上冬天,城内的情况还不算糟糕。
轮到牛琦,没有冰雪遮挡,水沟全融化,氏族坊尚好,国坊也能凑合,庶坊实在让无法忍受,奴隶坊更是看没法看!
队伍中的大部分受不这股味道,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么荣归故里,威风凛凛,么让左邻右舍羡慕,全扔到一边。他们只想尽快穿过长街,避开这股难闻的味道。
至于和寒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鼻子受够折磨,还要张嘴,休想!
看到这支队伍如此庄重,从上至下表情严肃,丝毫不见得意张狂,众不由得赞叹:公子玄稳重,麾下竟也如此。可见公子玄英明,擅长用,日必为明主。
队伍快速穿过长街,到国君府前。
有侍专门等候,将大车直接牵走。队伍中的几个立刻跟上去。他们负责照顾白鹿,直至献鹿仪式结束,不能让这头鹿离开自的视线。
牛琦走下车,和侍一同去往前殿。
在献鹿之前,他要呈送公子玄上书。
大殿中,西原侯坐在上首,以六卿为首的卿大夫分坐左右。
牛琦走进殿内,目不斜视,一丝不苟行礼。
“。”
牛琦再拜,双手呈上一卷竹简,同时道:“启禀君上,郅、丰、凉耕,公子玄不能至,命臣献书及鹿。”
西原侯展开竹简,从头至尾看过一遍。
通篇溢美之词,朝中最擅长歌功颂德的卿大夫要甘拜下风。
知道这是郅玄在拍马屁,西原侯的情还是好几分。
毕竟没不乐意听好话。
在竹简最,郅玄提出请求,他希望受封世子时,能允许他率领两千军驻扎城。
“奉命成军,请君上检阅。”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而且很给西原侯面子。
上次郅玄没提前打招呼就带几千,这次好歹提前说一声,而且只有两千,西原侯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只是他不会想到,上次郅玄的队伍中商占据多数,这次可不一样,实打实是甲士和卒伍。连运送物资的是青壮,拿武器就能上战场那一种。
“准所请。”
西原侯同意郅玄的请求,卿大夫们知晓上书内容,不觉有异。想到自借给郅玄的甲士,也想亲眼看一看公子玄练出何等强军。
唯独密武和密纪神情不愉。
遇到郅玄的事,两向没么好脸『色』,众经习惯,扫过一眼就没再关注。
当日退朝,牛琦没有立刻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前往六卿府上,送上郅玄准备的礼物。为免引怀疑,密武和密纪也没落下。
公子玄早有送礼的习惯,氏族们没有过多在意。殊不知,随着礼物的到,关于密氏调集军队的消息也送到粟虎等案头。
如郅玄所料,粟虎和范绪等不是没察觉异常,只是没有想到密氏竟然如此大胆。
“这是要兵造反,密氏安敢!”
几位大佬各自召集腹家臣,关门商议,不约而同做出和郅玄同样的选择:将计就计!
唯一不同的是,郅玄主要针对密氏主干,没打算朝别下手。他们做得更狠,不只要灭掉密武密纪,更要趁此机会让密氏彻底消失,完完全全,包括所有别出的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