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东梁侯

早春时节, 北地尚且春寒料峭，时有冷雨飞落，东都城内却已是红情绿意, 杏雨梨云。

不同于西都城和北安城，东都城内少见石料和夯土建筑，无论氏族、国还是庶都喜以泥砖建造房屋，再饰以各『色』颜料，在墙和屋顶描绘彩画。行坊间即浓烈的『色』彩包围, 初到城内都会眼花缭『乱』, 有目不暇接感。

城内条主干道, 可容三辆战车并行。

氏族坊、国坊和庶坊沿主干道修建，各坊间有岔路分隔。

路旁挖有水渠, 以坊为界，各自连通不同的河流水道，窄者不过半米, 宽者能行舟。遇到夏季暴雨，数沟渠填满，氏族出入既可乘车也可行舟, 堪称一幕奇景。

奴隶坊位于城西, 小小的棚子木屋拥挤在一起，看起分外杂『乱』。

坊内生活着量奴隶, 绝数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拥挤的棚屋前是瘦骨嶙峋的孩童, 全都赤着脚, 身上裹着泥污，头上爬满了虱子。几个孩子四肢极瘦，肚子却鼓起，因饥饿无法行, 只能在地上爬行，样子看起十分骇。

坊中几乎没有老，数奴隶都活不过壮年。繁重的劳动和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过早消耗了他们的生命，很少有能活到四十岁。

当当当！

坊外传响声，是召集奴隶的讯号。

原本寂静的棚屋随传出声。

“发粮了，快！”

奴隶们争先恐后地冲向坊门，手里抓着残破的陶罐和木碗，拥挤在门前，奋抬高手臂，等待洒下的粟米。

坊门紧闭，数个穿着麻衣的卒伍登上坊墙，脚边是未脱壳的粟和草籽，一边敲打着盾牌，一边呵斥道：“不许挤！”

另有数个卒伍分立在边，见奴隶仍在拥挤，当场拉开弓弦，向群中连『射』数箭。

箭矢飞出，惨叫声不断响起。

血腥味混入空气，群迅速散开，地留下七八具断气的尸体。另有几未『射』中要害，正捧着伤处在地上翻滚哀嚎，留下量血痕。

奴隶们受到震慑，不敢继续拥挤。

卒伍这才放下弓箭，打开口袋开始发粮。

这座坊中的奴隶是抓捕的野，每隔能领一捧粟米和三捧草籽，省着点吃不会轻易饿死。

有三奴隶坊关押的是夷，他们不配吃粟米，草籽也是五天才发一次，饿死是常有的。

卒伍用木勺舀粟，粟未脱壳，里还掺杂量石子，仔细挑拣出去，重量能少三分一。草籽稍好一些，数量也更，比起粟更像是奴隶们的主食。

发完了粟和草籽，卒伍声宣告，后起城外耕田，奴隶们早起集合，无论男女老少均要下田，即是半的孩子也不能歇。

奴隶们早就习惯这样的安排，没出声，更没敢反抗。

卒伍们十分满意，心情好下，随意丢出几个麻袋，立即引起奴隶们的哄抢。

看到坊内一片混『乱』，卒伍们哈哈笑，如同戏耍一群猴子。

奴隶们全不在意，凶狠地争抢着装粮的麻袋。

不到片刻时间，麻袋就撕扯开，残存在缝隙中的粟和草籽滚落在地。

几个孩子仗着身量小穿过群缝隙，顾不上踩到，在地上抓起粟和草籽，连同泥土一起吞进嘴里。

看到这一幕，卒伍笑得更加厉害。

“都扔下去。”其中一道。

余下的麻袋也丢出，马上引发第二轮哄抢。

相同的场景发生在不同的奴隶坊内，几乎每次发粮都会上演。

卒伍专为取乐，看着奴隶们像牲畜一样趴在地上，总是能让他们哈哈笑。

奴隶们则是为了生存。麻袋里残存的粟和草籽不提，抢回的麻袋都能缝补衣裳，哪怕抢到一小块也是万幸。

发完粮也笑够了，卒伍顺着梯子爬下坊墙，准备回去复命。

几支队伍汇合到一起，提起方才的热闹，又是好一顿笑。

一个年轻的卒伍似有不忍，却同僚拍拍肩膀，笑道：“猪狗而已，何必在意。”

几说话时，忽有快马入城，穿过长街仍速度不减，险些撞到几个庶。马上骑士扫过一眼，停也未停，反而挥鞭，直向国君府奔去。

唯有氏族和国能在城内驰马，马上又着绢衣，明显身份不俗。撞倒的庶从地上爬起，碍于彼此的身份地位，受伤也没办法追究，只能自认倒霉。

马上骑士不是旁，正是星夜奔回的梁盛。

刺杀郅玄的行动失败，很可能抓到活口，察觉到不妙，梁盛心急如焚，只能赶回东都城将情上报东梁侯。

他曾经过逃跑，又很快打消念头。

全家老小都在东都城，如果自己跑了，家怕是一个都不能活。何况他出身梁氏，不舍丢弃国氏，怀抱着一丝侥幸，这才冒险返回。

抵达国君府前，梁盛翻身下马，向门前守卫出示玉环，道出自己的意。

不知该说他的运气好还是不好，在侍禀报时，东梁侯和世子霸都在前殿，正在商议春耕安排。

“梁盛？”听到侍的话，世子霸心中咯噔一声，立刻预感到不好。

看到儿子的表情，东梁侯目光如刀，沉声道：“世子，你有瞒我？”

世子霸额头冒出冷汗，不敢同东梁侯的目光视。他瞒着东梁侯调派手，行的还是刺杀。情功且罢，若是不，他恐难承担后果。

东梁侯表温文儒雅，看似和善，实则冷血霸道，行狠辣。就算是亲生儿子，一旦惹怒了他，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世子霸有三个兄弟就是东梁侯下令处死，其中一个还是嫡子！

到这里，梁霸不免有些后悔，他前太过冲动，一怒下调遣死士，没有到失败的后果。如今情恐无法善了。

不等世子霸好托词，梁盛已侍带到殿中。

看到世子霸在场，梁盛不由得心头发虚。到此行目的，到底狠狠咬牙，双膝一弯跪在东梁侯前。

“臣向君上请罪！”

见到梁盛的举动，世子霸马上知晓刺杀失败。到梁盛不通知自己直接见国君，猜出他的目的，胸中腾地燃起怒火，他怒目而视。

梁盛要保命，避开世子霸的目光，压低额头，整个匍匐在地。

“何罪？”东梁侯问道。

梁盛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刺杀郅玄一说出，并讲明刺杀失败，很可能方抓住活口。

“臣愧君上世子，臣有罪！”梁盛不敢为自己辩解，情说完不断磕头，直把额头磕出血。

“够了！”东梁侯断喝一声，制止梁盛，其后抓起一支刀笔，猛地掷向世子霸，“你做的好！”

世子霸本能闪躲，仍未能完全躲开。锋利的刀笔划开他的左耳，顿时鲜血流淌。

眼见东梁侯震怒，世子霸捂着耳朵不敢出声，心生恐惧，却更有几分恼怒和不甘。

东梁侯火冒三丈，却不能拔剑杀子。毕竟梁霸是他的嫡长子又册封世子，不同于别的子女，轻易不能动，至少不能是他亲自动手。

饶是如此，他仍怒火难消。

他聪明一世，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笨的儿子。做只凭喜好，完全不考虑后果。小国且罢，国仍是如此，简直愚蠢极！

可情已经发生，后悔无用，只能设法弥补。

东梁侯站起身，在殿内负手踱步，眉心紧拧，许久不发一言。他不开口，世子霸和梁盛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霎时间，殿内再无杂音，仅有东梁侯的脚步声回响。

不知过去久，东梁侯终于停下，目光落在梁盛身上，道：“梁盛，你速启程，携子前往南幽国。”

梁盛倏地抬起头，上东梁侯的目光，意识到这道命令代表什么，刹那间如坠冰窖。

“君上命盛投奔南幽？”

“然。”东梁侯继续道，“外将言，你早叛梁氏，袭击谋刺皆为南幽国主，意图栽赃东梁。今情败『露』携子潜逃，刚抵南幽国境既遭灭口。”

听着东梁侯的话，梁盛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如你依言而行，戴罪立功，我留你一子『性』命，保你家族传承。”东梁侯没有一味的压迫，而是恩威并施，让梁盛无法拒绝。

心知已经没有退路，若是拒绝地话，今天断无可能出国君府，梁盛唯有俯身在地，应下这道命令。

梁盛离开后，东梁侯命世子霸前往西原国，贺原氏同王子淮联姻，并再向原氏提亲。

“父亲，我去岂非送死？”世子霸脸『色』惨白。

行刺郅玄失败，抓住活口，梁盛未必真能混淆视听，反是欲盖弥彰。这种情况下，他出现在西都城岂不是自投罗网，主动往刀口上撞？

“你必须去。”东梁侯斩钉截铁，不容世子霸拒绝。

在他看，郅玄即知道真相，也未必会当着王子淮的杀。就算他预料错误，郅玄真正动手，于东梁国也是无碍，反而于好处。

如果梁霸死在西都城，郅玄有再的证据也会变得无用。届时，要发兵的就不是西原，而是东梁！

目睹东梁侯的态度，世子霸明白情无可转圜。

他突然觉得冷，如置身冰天雪地，血『液』都冻住，再也感受不到半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