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查
深夜惊醒后, 郅玄再无半分睡意。
离开床榻,郅玄披衣坐到案前,半面被青铜灯照亮, 半面隐于黑暗中。双眼凝视火光,眸底似掀起惊涛骇浪。
侍移来更多灯盏,动作尽量放轻,不敢发出太的声响,唯恐打扰到他。
郅玄独坐许久, 直至天际放亮, 黑暗被光明取代, 方才站起身,命侍更衣, 准备早朝。
“君上,可要用早膳?”侍小心开口。
郅玄动作一顿,抬手梳过前发, 少见地暴躁和不耐烦。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陌生的情绪,对侍颔首, 示意摆膳。
侍如蒙赦, 迅速前往安排。
郅玄从未苛待身边,奈何威严日盛, 侍们的敬仰和畏惧油而生, 比先君时超出数倍。
遵照桑医的吩咐, 郅玄膳食十分丰盛。
早膳有数道食,粥多达三样。搭配各种馅料的包子和麦饼,味道相当好,令食欲增。氏族们尝过馅饼和包子, 此后念念不忘,纷纷命厨制作,开发出多种花样。现如今,包子和馅饼已成西城最流行的美食。
鼎中盛满肉汤,提来时还冒着热气。肉被炖得酥烂,轻轻一抖即脱骨,完全是入口即化。
酱有七八种,是熟酱。其中碟带着辣味,搭配粟粥极是开胃。
此外,厨用韭菜和豆芽快炒,味道清爽,为膳食增添新味。
郅玄心情焦躁,美食当前也无心享用。为不耽搁服『药』,强迫自己吃下几口,随即放下筷子,命将食器撤掉。
侍们提走食盒,看着几乎原封不动的菜肴,担忧情溢于言表。
桑医准时出现,送来汤『药』并为郅玄诊脉。看到郅玄的样子,不得眉心一皱,口中道:“君上,忧思太甚不利病情。”
郅玄叹息一声,心中的烦躁无法排解。这种觉困扰着他,让他如囚在笼子里的凶兽。
他知道桑医是好意,完全是为他的健康着。他却控制不住发脾气,通过怒火将难以抑制的情绪发泄出去。
这种觉很不妙。
郅玄用力攥紧手指,指尖压住掌心,留下月牙状的红痕。
他不停告诉自己不能失控,绝对不能。
身为国君,手中握有军队,不久前胜归朝,身上聚集太多目光。一旦有哪里出现差错,带来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极可能使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看出郅玄的不对劲,桑医眉心皱出川字,单手覆上『药』碗,没让郅玄服用,时命去请巫医。
郅玄抬起,疑『惑』地看向他。
桑医依旧盖住『药』碗,对郅玄摇摇,道:“君上,此『药』暂不能服。”
方子是桑医亲手开出,汤『药』是他亲自熬煮,如今却不让郅玄服用,难免透出奇怪。
“有哪里不对?”郅玄问道。
“臣暂不知。”桑医实话实说。
郅玄盯着他,实在看不出所以,只能收回手臂,放下衣袖。距离早朝尚有一段时间,他可以等。
巫医很快赶到,桑医说明情况,立即为郅玄诊脉。
片刻后,巫医问桑医拿过『药』方并详细询问郅玄膳食,表情十分凝重。
负责传膳的侍记得每一道菜肴,还能清楚说出每道菜出自谁手。遇到巫医询问,立即给出回答。
“蘑菇酱?”巫医打断他,道,“每餐有?”
“是。”侍颔首道。
蘑菇酱不稀奇,在郅地时,郅玄很喜欢吃。味道浓郁鲜香,搭配粟饭和麦饼,郅玄常能吃下一碟。制酱的厨服侍他多年,如果心怀不轨,他早已经出事,不会等到今天。
巫医别的不提,偏偏提到蘑菇酱,还亲自去检查酱坛,让将厨和帮厨全部看管起来,显问题出在该处。
“是酱不对?”郅玄皱眉道。
“确是。”巫医亲自尝过蘑菇酱,解释道,“酱中有毒,量极微,侍验毒很难查出。短期无碍,长期食用会使疯癫。君上服用的汤『药』中有一味『药』材与相冲,陡激发出-毒-『性』,君上不适皆源于此。”
郅玄沉『吟』不语。
巫医给出的理毫无破绽,他却莫名觉得不安焦躁另有原因,至少不全是毒的缘故。
“君上,仆有罪!”
知晓郅玄中毒,负责膳食的侍惊骇欲绝。
竟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谋害君上,还是用这样卑劣的方式!
到巫医所言,侍们无不咬牙切齿,对下毒恨入骨髓。他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惩处,只将下毒者撕成碎片。
找出毒的源,确定不是汤『药』问题,桑医登时松了口气。
郅玄虽中毒,好在毒『性』不深,不会造成碍。只是『药』『性』相冲,未将毒『性』彻底清除,前的方子不能再用。
巫医和桑医商议后重新开方,不假他手,桑医亲手熬制。
“未查明情况前,君上最好不要再食酱。”巫医建议道。
蘑菇酱是源,下毒藏在厨房,无法保证别的酱一定没有问题。谨慎起见,所有酱坛封存,制酱的厨和帮厨分别关押询问。
其余也不能轻纵,要仔细盘查。确定没有问题,才能继续留在国君府内。
绝不是巫医小题做,而是郅玄身为西原侯,手握权。他的健康情况对西原国的稳定举足轻重,更关乎到诸国间的平衡。
刚刚打下半个东梁国,西原国国力盛。这个关键时候,郅玄一旦出事,国内恐会生『乱』,外部也将不太平。
毕竟郅玄和赵颢成婚,膝下无儿女,也没有指定继承。万一被抓住机会钻了空子,事情会相当不妙。
与其事后补救,不如采用雷霆手段,从源上一刀斩断。为此,巫医自请刑讯众,甘愿背负酷吏名,为郅玄扫除隐患。
“请君上应允!”巫医俯身在地,正『色』道。
看着鬓发斑白的老,郅玄觉得喉咙发紧。有心拒绝,告知对方不必如此,怎奈巫医心意已决,桑医也加入进来,一俯请郅玄恩准。
“我将命彻查国君府,并查诸公子及女公子府。”郅玄声音沙哑,一锤定音。是针对他还是整个西原国,只要留有痕迹,马上能查清楚。
“君上!”巫医和桑医吃一惊。
他们本意是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怨恨骂名全部自己来背。郅玄下这道旨意,无疑是将矛盾转移,酷烈名加身,恐难以摆脱。
“我意已决。”郅玄拦住,不打算其劝说,更不打算改变意。
阴谋是冲他而来,自该他自己查清,抓出谋和帮凶,全部予以严惩。不管使是谁,他不会放过。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必会让宵小心存侥幸。
对谋害自己仁慈,不是度而是愚蠢。
郅玄不是第一次被下毒,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必须杀鸡儆猴,通过严酷的手段昭告世:身为西原侯,他不惧阴谋。只不过,无论任何要动手,最好考虑清楚后果。能杀死他且罢,杀不死他,要做好被反戈一击的准备。
郅玄意已定,不可能更改。
巫医桑医知晓劝说无用,只能接受命令,做好分内事。
早朝乐声响起,郅玄起身去往前殿。
在他入殿时,氏族们分列班,齐齐躬身相迎。
洛弓一身黑袍,戴玉冠腰佩玉环,身居六卿一,位在栾会下。
郅玄走过他身边,脚步没有停顿。决定散朝后把留下,将彻查事交给他来处理。
洛弓身份特殊常居边地,和朝中卿夫没有瓜葛,与他国更无联系,是不折不扣的孤臣、直臣。
将他调入西城,拔擢卿位,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严酷。
郅玄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洛弓相当合适。
正是清楚这一点,在抵达西城后,洛弓极少氏族走动,家也被严格管束,遇到邀请能推则推,除非必要的走动,极少和他来往。
这般谨慎,让抓不到任何空子。
洛弓了解郅玄,不担心会被兔死狗烹。他教导儿孙,洛氏自他兴,只要国君需要,可为刀。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刀锋必当染血。
“君上重情仁义,不愿滥杀无辜。非如此,在郅地我已身首异处,洛氏亦将灰飞烟灭。”
洛弓严正自身,不忘教导儿孙,国君需要利刃,洛氏当仁不让!
“粟氏掌军,范氏修律,羊氏、栾氏各有所长,洛氏何能与并列,唯酷烈而已!”
对于洛氏家族,洛弓的定位异常清晰。
早朝后,洛弓被留下。到郅玄的吩咐,没有任何迟疑,欣领命。
“臣定不负君上信任!”
自拔升卿位,洛弓首次接到重任。籍此事,他将正式登上西城乃至诸侯国间的政治舞台。
既为国君手中刀,刀锋磨利,自当饮血。
至于所向何,洛弓并不在乎。
无论是谁,胆敢谋害郅玄,对他造成威胁,将被冷锋毙命!
西城内掀起风雨,随着事态扩展,使隐隐指向中城。消息未在明面扩散,各国仅在暗中传递,一时间流言纷起。
西原国貌似不着急将真凶公于众,使得真相扑朔『迷』离,愈发显得波云诡谲。
到西原国的凶横,各国是绷紧经,连打探万分小心,唯恐被西原国盯上,引来不该有的麻烦。
与此时,郢城战火也已熄灭。
郢氏耗费心机设下杀局,不惜以城池和数万为饵,结果依旧落空。
提前埋伏的死士全被诛杀,伪做城民的甲士卒伍也未能幸免,战场外不留俘虏,降或不降尽被坑杀。
事情传出震惊诸国,指责声铺天盖地而来。
一时间,南幽国反倒成了受害者,被世万般情。
“残暴酷烈?”下达坑杀命令的卿冷笑连连,手按长刀,森道,“如公子不能醒来,休说坑万,以我族图腾立誓,必屠南幽国,鸡犬不留!”
史官在一旁记录,这般骇闻的言辞丝毫不能影响到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笔一划刻画,自始至终稳如泰山。
帐内,巫跪伏在地祈祷,用匕首划开额,将鲜血洒入火中。
赵颢躺在榻上,上身缠裹白布,鲜红的血洇出。守在榻旁的医仔细查看伤口,不得现出喜『色』。
“毒解!”
当日遇刺,因战马折断前腿,赵颢未能躲开全部箭矢,只能勉强避开要害。
击杀死士后,赵颢被匆匆送回营,战场交给名卿指挥。
医为赵颢取箭,发现箭上有剧毒。
如果是寻常箭矢,根本破不开赵颢身上的甲胄,奈何这竟是一枚铁箭!
失血和剧毒令赵颢陷入高热,辛亏有巫医留下的丸『药』,加上军中的医擅长辨毒,才压制住毒『性』,免去『性』命忧。
在解毒期间,赵颢因高热陷入昏『迷』,一直未能苏醒。
军拿下郢城,激怒下,卿下令坑杀,全军上下无一反对。
史官逐一记录,纵使命在身,到重伤的公子颢也不免生出怒火。
可以见,如果赵颢不能苏醒,卿的誓言必定成为现实,等待南幽君臣的将不仅是失土,而是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