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一二三章:寒彻骨
这雪下得纷纷扬扬,入冬的第一场雪如此隆重,冰寒彻骨。
雪下了足足一夜,越下越大,到清晨时雪缓缓的停了,雪厚约半尺。
整个伊洛一片白茫茫,屋檐树木用深浅不同的灰或黑描绘着自己的轮廓。
宝儿担心苻屹,雪光映窗,天色大亮,宝儿为燕允小心的掖好被子,轻轻的下床。
“什么时辰了?”
林田赶紧带着宫女过来洗漱。
“回公主,卯时三刻。”
“这么早,我还以为起晚了呢。”
林固伸臂扶起宝儿,轻声的说着:“林固来求见。”
“赶紧让他进来。”宝儿正担心。
林田着人去召来林固。
林固一进门就跪倒在地,急急膝行到宝儿跟着,林田赶紧扶起了林固,让他到宝儿面前回话。
“公主,公主,请您去劝劝王爷吧。”林固声音哀切,带着令人心慌的尖利,一大早上的令人心惊。
宝儿正坐在椅上就着宫女手中杯漱口,赶紧水吐了,挥手心烦的令宫女走开。
“怎么了?”宝儿语气中满满地焦急和不耐烦。
林田气恼的瞪了林固一眼,赶紧上去安抚宝儿,担心她生气太大伤身体。
“王爷回屋后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干瞪着眼珠子坐着,就是不说话,唤也不反应……老奴害怕呀,手在王爷眼前晃了晃,怕王爷是昏死过去了,谁知道王爷一把把我推出屋中,怎么喊也不开门了。屋中就王爷一人,也无人添火、寅时火烛也燃尽灭了……”
苻宝儿等不急林固话说完,急得往外走去看苻屹。
“公主,公主,穿上衣服呀,外边冷。”林田匆匆抱过宫女递来的大衣,追着苻宝儿。
宝儿大步走过,毫不停留。
“宝儿,穿上衣服吧。”
床沿边燕允踩床凳坐起,松垮的亵衣、乌黑的发丝纷乱披散在身上,睡眼惺忪间没有往日冷硬锐利,令人心疼得想要欺负。
宝儿一听燕允的声音,赶紧回身走了回来。
“燕郞,吵醒了你了。”宝儿声音温柔而呵护,林田趁机将裘皮大氅为宝儿裹上。
“嗯。”燕允还带着起床气,声音低沉,表情不悦,极难得温顺的靠在宝儿怀中。
“我去苻屹那看看,你再睡一会。”
燕允不耐烦的皱下眉头,发出了不开心的闷哼。
“不会再吵你了哦,再睡一会吧。”
燕允睡下了,宝儿整理了围幔,心中更挂念苻屹,大步的出去了。
林田小跑着跟出,一路上碎碎念:“公主,戴上帽子……捧上暖炉……别走雪里,脚凉……快点着人把路雪干净,快点,快点……”
苻屹就安置在了她隔壁凌庆院中。
踏入凌庆院中,明显觉得温度低了好几度,侍候苻屹的宫女捧着东西站在门前,冻得手脸通红、瑟瑟发抖。
宝儿几步走上台阶,急促的拍着门:“九弟,九弟,你怎么样了?九弟,九弟。”
里面毫无回应,也毫无气息。
“林田,把门撞开。”宝儿干脆利落。
林田招呼出一强壮廷尉,廷尉拿上厚盾保持一定距离,准备加速跑撞门。
屋中传来门闩拨开的声响,宝儿赶紧到门前,不敢推门,只能焦急而安静的等着。
“九弟。”宝儿放轻了声音。
雪后空气冷洌,令人神清气爽,如此映满伊洛漫山遍野的雪,似乎就独独漏了这个院子、这间屋子,雪光一片明亮,却映不到这屋中,却将所有寒气凝在此院。
门轻轻的被拉开了,屋中一片黑暗,若一口古井,苻屹的身影木然的立在门缝间,门缝间雪光映着少年苍白发青的脸。
众人吃了一惊,林固要往前冲,被林田拦下了。
苻宝儿强压下心惊心慌心疼,泪水涌出,扑嗒扑嗒的往下坠。
“九弟……”宝儿轻唤,泪声中全是颤抖。
一夜之间、一念之间、一言之间,夺去了少年的憧憬,每一次记忆回转都化为一枝箭,百转千回,心已成筛。
一夜风雪紧,在苻屹心头若时光匆匆,飞走了三秋。
苻屹困倦而憔悴,低垂着头,雪光映着脸部下半张,雪光下干裂的唇,丛生的胡茬,浑身上下携着雪壁森冷的北风。
“乔氏兄弟带来。”苻屹声音有气无力,沙哑得若砂纸打磨石砾。
这气若游丝、充满沧桑、毫无气势的声音传来,无人会将此种声音与珂亲王联系在一起,满院人等竟无人应答。
苻屹眼也不愿抬,也不计较,随手轻轻的关上门。
苻宝儿伸手挡着门:“九弟……”
苻屹抬眼扫了宝儿一眼,复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宝儿。
苻屹铁青的脸上,一双毫无光泽的眼眸,唇角牵扯出一道寒意刺骨的浅笑弧度,身后屋中是一片死寂的黑,了无生息,不似人间,诡异而寒冷,令人心惊。
宝儿无端的打了个冷战。
“把乔氏兄弟带来。”宝儿凶狠下令。
苻屹垂下了抚门的手,木然站着,若被毁坏的塑像。
“九弟。”
宝儿担心而忐忑的看着苻屹的脸,拿起了苻屹的手,若冰块一般,宝儿心疼的拿起来搓着,呵着气。
林固推开门,将银灰狐裘为苻屹裹上,着人赶紧生火。
乔氏兄弟被重重推倒在院间雪地,两人不敢喊疼,连滚带爬狼狈地跪行到门前阶下。
在阶下,透过门缝看一眼,苻屹的憔悴震惊了乔氏兄弟。
“王爷……”两人不停的头磕着地,沾满脸的雪。
乔氏兄弟的到来,苻屹眼睛看向他们。
“昨日所说……可是真的?”
乔氏兄弟二人头重重埋在雪中,不敢抬头。
这已很明白了,苻屹也想到,以母后的手段,安排这种事自然是小事一桩。
“放了他们。”苻屹头一阵晕眩疼痛,一只手紧扣着门扉保持身体平衡,一只手揉着额头:“皇姐,别为难他们。”
“滚!”苻宝儿大喝一声,不愿意再看他们一眼。
林田一个眼色,廷尉将人带走,放不放还需请公主示下再说。
苻屹一手握着一扇门,缓缓地开大了门,泰山般稳立在门前,用尽全身的力气硬撑着这副身躯、这口气。稳稳的迈出一步,如喝醉酒的人用力扎根般的步子,更显出身体的虚飘。
宝儿哭泣不已,伸手扶向苻屹,苻屹并不接受。
“回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