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负心

齐霁看着明苑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廊下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

光芒落到了她的眼里, 两只眼睛绿油油的。像是狐狸终于找着鸡似得。

明苑热切的目光看的他躯体微微发热, 这妖女果然是不知羞涩为何物的。

也是，她向来想要什么, 只管自己伸手去拿, 肆无忌惮，毫无半点忌讳。就算是他, 她若是想要了, 也是直接开口。寻常女子的娇羞在她身上可是没有见到半点。

齐霁原本一直冰凉的身躯在她灼灼的注视下，都生起了热意。

这妖女的脸皮，他是真的低估了。

齐霁回头过去, 不和她视线对上。这妖女惯来是得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 顺杆子往上爬的高手。他此刻算是彻底领教了。

齐霁拾级而下，走到那块大冰疙瘩面前。

明苑宁可自己被人戳几个窟窿, 也不愿意齐霁有半分伤害, 所以下手也是格外狠厉。那东西刀剑无用, 而且如果用灵力术法去对付它，除了给它送粮食之外, 没有别的作用。

明苑干脆用裙子直接把这团雾气给包裹了个结实, 并且用冰层层包裹。不管是裙子还是冰块，既不是刀剑也不含灵力, 任凭那怪物如何挣扎，也逃不开这天罗地网。

齐霁看着冰块里的那一团湖蓝，眼里雾沉沉的一片 , 晦涩难言。

伸手出去，屈指成抓直接按在冰块上。

顿时一股黑气从那一团湖蓝的布料里升腾，穿过重重的冰块。集聚到他的手里。

明苑见着被她困住的怪物被齐霁这么抽出来，忍不住出声，“阁主！”

齐霁听出她话语里的关切，原本因为嫉妒而起的阴郁好了些许。

“无事。”

“不，这东西弟子好不容易抓到的。要是又跑了，弟子就只能拿阁主的衣服去兜了。”明苑解释。

这东西是她抓住的，虽然过招没有多少招，但是她花了心思的，就这么给搞出来。她看着是真心疼。

齐霁：……

他眼尾冒上一抹艳『色』，侧首盯着她。

那目光盯的明苑立刻后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冲着齐霁干笑。不知道自己那话又戳着这狗男人哪里了。

狗男人哪怕不是她以为的吐血快要吐死了，但受伤却是板上钉钉的。要是有个好歹，恐怕还是她来收拾残局。

明苑两眼盯紧了他，心里琢磨了下，万一他要是真的掌控不住那个怪物，她就必须上。她看了眼两人的衣着，心下觉得还是齐霁身上的那套比较好扒，她只要伸手一扯就好，而自己身上的，扒下来还得撸袖子，麻烦的很。

心里想着，她又盯到了他心口那里。

齐霁没有搭理她，回头过去，盯着手里的那一团黑雾，黑雾此刻在齐霁的手中没了之前在明苑面前的虎形，不过就是一团乌漆墨黑的雾气。

明苑盯紧了齐霁的掌心。

“原来是有人想要吃了我么？”齐霁端详着手里的一团。“只是派了个役鬼过来，到底是太小看我，还是太高看了他自己？”

齐霁说着屈指成爪，明苑只听到他手里的黑雾发出一声极其细小的尖啸，而后扭曲着渐渐消散。

明苑不由得多看了齐霁一眼，马屁随即拍上，“不愧是阁主！”

然而她话才说出来，齐霁当着她的面就一口鲜血吐出。

这一口血不是发黑的淤血，而是一口鲜红的鲜血。明苑见着立刻扶住他，而后挥手就把地上的那摊血给处理了。免得血腥味散了出去，被人察觉。

齐霁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的身上，那重量对明苑来说没多少。明苑伸手过去，把他的一条胳膊直接挂在自个的肩膀上，又扶住他的腰，慢慢往卧室里走。

到了卧室，明苑马不停蹄的给他梳理体内的灵力。

“阁主还好吗？”明苑见着齐霁的脸『色』略略有好转的迹象，小声问。

齐霁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半躺在那里，不说话。

明苑去寻了点仙『露』来，这些还是她从容家修士那里要来的。给齐霁喂下去一点，明苑看他神『色』轻松了点，这才放心下来。

“是不是因为刚才？”明苑轻声问，“其实弟子来就好。”

“那东西和驱使他的人其实是神魂相连的。”齐霁道，他坐在那里，眼里因为刚才的不适而水光潋滟。

“役鬼，你知道不知道？”

明苑飞快摇头，知道她作为妖女肯定是知道，不仅仅知道，她还曾经亲眼见过魔门中人如何炼制役鬼。

役鬼说白了，就是把活物的魂魄取出来，加以炼制，保留了生前的本事，供人驱使。和尸傀师差不多。只不过炼制魂魄十分困难，是个精致活，而且魂魄离体一段时日，身为人的记忆和本能就开始消退。

要是掌控不好，就成了厉鬼。极其容易把炼制役鬼的家伙给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明苑曾经就在几个魔门炼制役鬼的时候，做了手脚，让他们炼制失败，然后被发狂了的恶鬼们撕碎啃食殆尽。

这些魔门妖女知道，但清清白白的正道弟子大丫肯定不知道的。

明苑脑袋摇的没有半点犹豫。

齐霁笑了笑，“那役鬼是吞噬灵力，也吞噬血肉。吃了的东西，它自己是用不了的，自然是全都落到役主身上去了。”

他说着，笑的越发愉快，没有半点担心的意思。可仔细探究，眼里似乎是结了冰。凛冽刺骨。

“可见我受重伤，到底还是被人知道。而且他还知道我重伤极有可能连动都动不了，所以这么胆子大的派了役鬼过来，想要把我给吞了，好滋补他的内丹元神。”

明苑听了没有半点意外，这种事她都见多了。

“都是弟子的错……”

齐霁摇摇头，他抬手放在她的头上。掌心摩挲了下她的发顶，冰凉的掌心贴在她头上。

原本落在她发顶的那只手落下来，放到了她的肩膀上，齐霁自己凑过来。

“不管你事。若不是你，今日恐怕也不会引蛇出洞。”

他话语温和，神情温柔，话语间还含着淡淡的血腥味。

明苑听着，感觉她就是被引出洞的那条蛇。

“只是我的伤势……”齐霁伸手扶膺，眉头又皱起来了。

他喘息了两声，明苑立刻扶住他，“又哪里疼了？”

她蹙眉，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放低了下去，唯恐自己一个不慎，就又把他的伤势加重了。

齐霁这样子，半躺着都麻烦了，明苑也不在乎自己那身灵力，又给他梳理了一会经脉里的灵力。一直到齐霁脸『色』好转，她才停手。

明苑马不停蹄的照顾齐霁躺下，正要离开，却被齐霁抓住了袖子。

明苑感觉到拉扯在袖子上的轻微力道，回头过来。

齐霁躺在那里，虚弱道，“你留下来陪我。”

话说出来，或许觉得太过专断，又道，“好不好？”

他温软下语气，格外的楚楚动人。

明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才有人过来偷袭过齐霁，她哪里敢就把他这么放在这里不管。

明苑嗯了声，坐下来。

有明苑陪伴，齐霁闭上眼。明苑很快听到他的呼吸免得绵长。她坐在那里见着齐霁是真睡着了，把翼逡一脚踢出去让他看门，自己也靠在那里睡一睡。

容家的修士们忙得脚不沾地，事是他们给惹出来的，最后收拾残局的玄午山。他们也不好呆在那里什么都不干。

在仙游镇那里进行再一次的清扫。

容家这些人对明苑来说，可能就是移动灵『药』供给站。

明苑时常伸手问这些人要灵丹要什么的，开口毫不客气。容家对她也可谓是有求必应。这勉强让明苑觉得这群人勉强还有点用处。

今日明苑从容玉那里又要了不少丹『药』，才出来，就听到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一看，见着况乐急急忙忙从飞剑上跳下来，见到她几步做一步就冲上来。

还没等明苑出声，况乐就一路冲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提起了她的衣襟，“师尊呢！”

“师妹！”平元在后面怒斥，快步过来就把况乐的手打开，“不要任『性』！”

况乐泪盈于睫，听到平元的怒斥，顿时就落泪下来。

“要不是她，师尊又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况乐指着明苑控诉，“自从你来了我们麟台阁之后，师尊就没有遇上一件好事！”

“你不是有你自己的师尊，为何还要死乞白赖的留在麟台阁！”

平元平鹤两个连连拉住她，此刻怀真从后面出来。

他还在院子里就听到况乐的声音，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怀真见着况乐那样子，感觉同是姑娘，怎么差别那么大。自家两个师妹，平常好的和什么似得，倒是麟台阁的这个，任『性』的很。

“况乐师妹，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啊。”怀真护短，两个师妹都是他当做亲妹妹看的，自家可以关起门来教训，但绝对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何况，他还不觉得自家师妹有什么错呢。

“仙缈峰从来没有巴着阁主，一定要让阁主教导我家小师妹，是阁主觉得我家师妹天资聪颖，所以才出手教导。”

“何况此事你怎么知道是阁主被我家小师妹连累了？”

怀真连着一口气说好几句话。还拦在了明苑面前。免得况乐再动手动脚。

“师妹，够了！”平元低喝。

平鹤也过来，好声好气的劝自家师妹。

明苑站在那里，她从况乐冲上来开始，就没有开口说话，脸上也甚是平静，只是目光停在她的脖颈几处。而后又落下来，在她身上的各处关节飘了下。

她到现在，用剑还是不怎么顺手。明苑不管是杀人还是怎么的还是用丝线更随心所欲，她不喜欢将人碎尸万段。

死了的尸体折磨起来，哪里有什么乐趣，自然是要趁着人活的时候动手。

骨头坚硬，她力气够大，只要瞬间的速度足够，可以把骨头斩断。只不过她不耐烦格外耗费力气，喜欢从关节处下手。这样就能迅速的把肢体给切割下来。

况乐生的单薄纤细，她来动手，顺着骨节，恐怕眨眼的功夫都不用。就能把这个满脸骄纵的小姑娘给大分五块。

况乐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她左右张望，就见着了笑意盈盈正盯着她的明苑。

“大师兄二师兄，我没说错！若不是她……”

况乐满心悲愤，师尊离开麟台阁的消息还是他们后来知道的。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位竟然带着别的峰主的弟子出去了。

她疑『惑』甚至她嫉妒。

明明她才是师尊的弟子，就算是真的要带上一个，也不应该是外人。

“这话不如到阁主的面前说吧。”明苑站在怀真身后，声音平静，“阁主行事，岂是我等能置喙的？”

此言一出，况乐气哭了，也拿她没办法。

明苑从怀真背后『露』出个脑袋，瞧着小姑娘哭的那样，很想从萧竹那里要一把瓜子，嗑瓜子看戏。

“既然来了，那么几位同门还是早早去阁主那边吧。”

说完，怀真就给这几人指明了方向，而后一把捞起明苑就走。

“来了也好。”怀真传承了清机的做派，背后也不说人坏话。

“他们来了，小师妹也用不着在阁主面前做孝子贤孙了。”

怀敏和他老早就不想自家小师妹凑到那位阁主面前去，说是算得上半个师父。但到底男女有别，要是传出闲话来，倒霉的还是自家小师妹。至于阁主，一个男的有这些风言风语，若是不在乎的，也不过就是个风流韵闻罢了。

正好，麟台阁自己的弟子过来了，就让他们自个去做这事。

萧竹从另外一头过来，远远的看见怀真和明苑。跑过来，伸手就是一把瓜子，

“甜瓜子，今天新鲜卖的。”

明苑一把抓过来，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正巧这个时候，见着一大片的人回来，是容家和明莱的人，容家人居多。

其实仙游镇几乎在几日前被冲击的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去只能看到一片光秃秃的沙地，这么几天也应该扫的差不多了。

她扫视了两下，发现洛月不在。

这个少宗主最是喜欢凑这个热闹，而且对仙游镇好奇的很。

今日他没去，她倒是有几分的好奇了。

麟台阁的徒弟来了，明苑也就不去齐霁跟前。清机知道消息，送来了书信。这段时日清机也没有闲着，到云『荡』山代表玄午山去参加个什么法会去了。

知道徒弟们又被齐霁所救，清机有事在身，实在回不来，所以让传言鸟过来，让他们几个要好好的。

明苑哎了一声，她这几天，日日都在齐霁面前蹲着。齐霁平常除去入定养伤之外，也不怎么要人照顾。

不过能休息一会，她还是很乐意的。

翼逡坐在房梁上，两腿『荡』一『荡』。

“妖女，你不去看着？我看那个小姑娘长得可真青春貌美，可比你这个老太婆要好多了。”

翼逡嘴上和她一天不吵，都觉得浑身的劲头没有地方用。时不时就要找点茬来吵一吵。

明苑现在也不一言不合就把翼逡给『插』茅坑，毕竟现在齐霁受伤，用到他的地方要比过去多很多了。

翼逡胆子一大，就要过来撩火。

“男人可最喜欢那些年轻丫头了。”

“你眼睛瞎了吗？”明苑悠哉悠哉的坐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串和萧竹一同买回来的糖葫芦。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咔嚓咔嚓咬碎了，呸的一声，几颗果核就从嘴里飞出来，直接砸到翼逡的脑门上。

“我看你是真的老智障了，连带着眼瞎。”明苑哼哼了两声，她靠在门口，咬下一颗糖葫芦。

“那小丫头和我比？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明苑说着鼻子里哼了一声，“果然你是眼瞎了，没看出来她就是前后一样的小丫头吗，和我比？你还真是瞎的可以。”

“以前把你扔在青楼外，你是白看那么多女人了？”

翼逡被她这么一说，脸上鲜红欲滴，“你”了好几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靠在那里，“其实老是看一个人，长得再好看，也和木头没什么区别了。”

“要不然，叫做小别胜新婚呢！”

“像你这种连女人手都没有『摸』过的，自然是不懂的。”

翼逡听着她这话得意洋洋的。一下就从房梁飘下来。伸手就在她手背上擦了下。

明苑咦了一声，看向他。

“我现在『摸』了女人的手了，你说的我都懂。”

明苑笑的花枝『乱』颤，翼逡被她笑的不服气，又突然见她靠近，这妖女凑近了，不怀好意的挑挑眉，“这就算是『摸』过了？”

翼逡被『逼』的连连后退几步，比不要脸，他是绝对比不过明苑的。只好扯开话题，“那天夜里袭击你姘头的，你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没有。”明苑说着又吐出果核出来，“不过找也没用。已经给那人足够的教训了，杀了一个领头的，接下来的就算想要分杯羹，也要看看自己实力够不够。”

明苑说完，手里的竹签一挥，几道水蓝从她手中飞出，只听到外面呱呱两声，一只乌鸦被冰凌刺了个对穿。掉落在地上。

“想要监视我呀，下辈子吧。”

她看着那乌鸦化作一团黑雾消散，脑海里突然想起什么，这种术法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况乐接过明苑的活计，亲自过去给齐霁端茶倒水。

怎料齐霁看到况乐的第一眼，就蹙眉，“你怎么来了？”

话语里没有半分欣喜，甚至还有几分嫌恶。

齐霁的情绪表『露』于外，从来不屑多做掩饰，况乐被这话伤到，跪下来满脸委屈，“师尊，可是弟子什么地方做错了。师尊告诉弟子，弟子一定改。”

“怎么是你过来。”

平元三人来的时候，要过来拜见他。被齐霁挡在门外，他很喜欢现在这样，和明苑两人花前月下，平元三人过来，不过是给他添麻烦罢了。

可况乐既然还进来，这触碰到了齐霁的底线。

“弟子听说师尊受伤，所以特意过来侍疾。望师尊能早日痊愈。”

况乐等了一会，没有听到齐霁那里有声音，壮着胆子道，“师尊受伤了，弟子很担心，很……心疼。”

“你听好，我用不着你来心疼，你来可怜。”齐霁突然出声，“滚出去！”

这话说得毅然而又绝情透顶，况乐没有反应过来。

又听他道，“你把阿苑叫过来，以后若是无事，不要过来。”

况乐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了。

少女哭声渐渐远了，齐霁才觉得得了安宁。

平鹤满脸尴尬的当着怀敏怀真还有萧竹，三双六只眼的注视下，去把明苑请了过来。

明苑进来的时候，见着地上被砸碎的『药』碗，『药』汁都泼在地上。『药』汁已经凉了，散发出一股苦涩的『药』味。

他在那里白衣如雪，背对着她，不发一言。

“阁主？”明苑小声道。

平鹤来找她的时候，满脸尴尬，只说要她帮忙。甚至连怀敏的脸『色』都能忍下，她就知道齐霁这里出幺蛾子了。

齐霁坐在那里没有动。

修士耳聪目明，隔着老远，细微的动静都能听清楚。明苑不信他没有听到她进来了。

明苑站在那里一会，都没听到齐霁出声，“阁主，弟子来了。”

原本一动不动的齐霁，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过来。”

明苑走过去，刚到他身后，听他道，“为什么来的是况乐？”

“况乐师姐是齐霁的亲传弟子，比弟子和阁主要更加亲近。按道理，的的确确她来比较好。”

何况这丫头不到黄河心不死，让她在齐霁这里撞的头破血流也好。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说的。

齐霁猛地转身过来，“我救了你，对吗？”

明苑点点头。

“我也救了你的师兄师姐，对吗？”

“不仅仅于此，阁主救了方圆几百里的人。功德无量。”明苑道。

齐霁突然笑了，他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声里带上了悲怆。听得明苑莫名其妙，她这话回得没有任何不妥当的。

齐霁这样根本没啥道理。

还没等她腹诽完，齐霁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加在她手腕的力道出奇的大，一把将她拽下来。

明苑被他拽下来，『臀』墩在那里，砰的好大一声响。

“你负了我！”齐霁咬牙切齿在她耳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