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丧病
明苑目瞪口呆,顺便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眨眨眼, 望着就在咫尺之前的齐霁。嘴动了动, 满心的懵『逼』。
说起来她好像没有说错话吧?明苑在心下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都过了一遍。也没想出她说错了话来。
还没等到她想出个结果,她突然听到他微微喘起来。
他眼角泛起了美艳的红, 浮动着水光。
看上去脆弱而又艳丽。如同精致的琉璃, 美丽而又脆弱。似乎只要她稍微用点力,他就能碎了。
齐霁微微喘着, 哀戚的望着她。
“你如此对我?”
明苑看的提心吊胆, 心惊肉跳。她迅速的又把自己说过的话又过了一遍。
“我……”她看着他眼里的水光,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想要给自己辩护的话,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像仔细算来, 她的的确确做了不少对不起他的事来着。
心虚她是不会心虚的,她做了那些事都几十年前了, 心虚也没用。
嘴里才冒出一个字, 手上被握住的力道又加重了。明苑立刻乖乖闭嘴, 任凭他凄婉的望着她。
齐霁红着眼尾,缓缓『逼』近她,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明苑嘴张了张, “弟子不是故意的!”
说错了,其实她都是故意的。但当着他的面, 实话实说。明苑怕是担心自己会现在被齐霁一脚给踹出去。
他眼里的水光动了下,似乎她再多说几句,这水光就要落下来了。
不是没见过他哭唧唧。平心而论, 他哭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动人。但她还没在玄午山弟子这个身份下,看他哭。
现在齐霁情难自禁,到反应过来,不会恼羞成怒,把她给杀人灭口吧?
此话一出,齐霁深深的看着他,感情晦涩,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也不自觉的加大了力气。
“弟子没有故意让况乐师姐来。”明苑望着他,迎难而上。
“真的。只是况乐师姐觉得阁主因弟子而受伤,觉得弟子一定不能照顾好阁主,再加上她觉得这些事还是让亲传弟子来比较好。”
明苑说完,很是无辜的望着齐霁。过了小会,她凑近过去,离齐霁更近了些,“其实我也很喜欢留在阁主这边的。”
齐霁靠的更紧,清凉的呼落到了她的面上。
明苑顿时有些兴奋了。这男人是要搞什么?难道是要亲她?
这段时间齐霁和她的的确确比较暧昧,她喜欢这种暧昧的氛围,何况她一肚子的用心不良,既然齐霁自己送上门,她自然是却之不恭。
嘿嘿嘿。
明苑看着他凄婉的眉眼,心头跳了下。他望着她,眼里的水光动了动,突然松开她,回身过去。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白衣如雪,长发落在肩背后,氤氲出别样的风姿和寂寥。
明苑坐在那里,分不清情况,她那话难道说的不对?让齐霁看出端倪了?
诸多想法在心下过了一遍,明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齐霁成了这样。她过了一会,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她也不敢拉的重了,现在齐霁看起来心情很差,若是她大大咧咧的过去,要是惹得他气得更厉害,那就不好了。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齐霁坐在那里依然不动,似乎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明苑过了好会,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他似乎是真的不想搭理她了。
明苑干脆在他的袖子上『揉』了两下,把那一块布料给『揉』皱了。
过了小会,明苑起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她随便挥挥手,就把地上的瓷片和『药』汁给收拾。
齐霁听到身后的声响,只是微微侧首,察觉到她仍然还在那里。
明苑收拾好之后,见着他坐在那里。
“阁主还没喝『药』吧。”
她说着,见齐霁没动。她看了左右一眼,“弟子告退。”
还没动呢,就听齐霁道,“你要去哪?”
“阁主的『药』还没喝,弟子再去熬『药』。”
齐霁手指在袖中收紧了又松开,她无情的厉害,随随便便就能往他心口上捅刀子,偏生他又放不开她,非但放不开,他甚至还要把她紧紧的绑在身旁。
是他离不开她。
既然离不开,那么就不要放开。对她,他绝不放手。
“不用。”齐霁开口,“我这伤就算喝再多容家的『药』,也没有任何作用,不过只是白白的喝苦汤罢了。”
这『药』是况乐送来的,结果当场被他掀了。
到了现在室内一股的汤『药』冷却的清苦味道。
明苑啊了一声,满脸奇怪,“那怎么我之前……”
“我也是喝了一段时日之后,才发现此『药』对我没什么作用,不怪你。”齐霁说着,终于肯回头过来。他眼里水光浮动,眼尾嫣红还在。明苑见着倒吸了口凉气。
“那怎么办?”明苑看了眼『药』碗,她倒是可以给齐霁调理伤势,也仅仅是调理而已。如何疗伤,还是要看他自己。
齐霁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她。
明苑迟疑了下,她走了过去,到齐霁跟前,“那阁主要怎么办?”
齐霁依然望着她,水漾的眸子泛着清光。
“你觉得我应当怎么办?”齐霁不答反问。
明苑一下语塞,照她说,这狗比赶紧去找个安全地方,好好的养伤。
可这话她要是说出来,恐怕又要和以前一样,被他给堵回去。
齐霁见她眨眼没有说话,突然苍凉一笑,“我就知道,这世上无人在乎我。”
明苑:……
她没说什么吧,怎么就觉得这世上无人在乎他了?
明苑头疼的很,齐霁像是油盐不进,偏生还要觉得天下都不住他。她还不能一棍子把他给打醒。
“弟子在乎。”
齐霁望着她,笑的讥讽了些,“你,谁相信?”
“阁主你。”
明苑不要脸了,反正她也没有脸这东西!反正她没皮没脸了,就要瞧瞧齐霁怎么说。
齐霁安静下来,他轻嗤了声,神情冷淡,眼里的水光褪去,只是眼尾的那一抹艳红还在。
明苑小心的靠近他,“阁主今日伤好些了吗?弟子记得上次对付役鬼,阁主的伤势……”
“够了。”齐霁突然道。
明苑一下闭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你惯会说这些花言巧语来蛊『惑』人心。”他这话说的哀怨。
似乎是闺中怨『妇』,对着负心人诉说他的狠心。
明苑莫名其妙的就被齐霁给扣上了一顶锅,她满脸冤枉的望着齐霁,这锅她怎么着也是不接的。
“弟子没有啊。”明苑委委屈屈的,她靠近了些,狠狠心,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顿时也两眼泪光朦胧。
“弟子才不敢在阁主面前耍花样呢,何况弟子是真心实意,想要阁主痊愈的。”她说着,泪光化作泪珠,真的掉了下来。
齐霁看到她落下的泪珠,心口闷痛起来。她的眼泪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他到了如今,见识过了那么多的虚情假意,却还是分辨不清。
可他到现在发现,她掉泪,他竟然会痛。
魔门妖女什么时候掉过眼泪?
他伸手过去,想要把她的眼泪接在手上。手伸起来,听到明苑满是不解的咦了一声。齐霁这才反应过来,而后他反手用指尖割断袖子的一角,将那块布料丢到她的怀里。
“擦擦,哭的太丑了。”
明苑捏着那块布料,一时半会心情复杂。她前生从来没有被人说过一声丑,今生她虽然嫌弃这面相生的太水莲花了,没有她前生的浓艳妖冶,可也是很不错的。竟然被齐霁说丑?
活了这么多年,被人说丑,明苑怔怔望着齐霁,好半会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胡『乱』把脸上擦干净了。
“那弟子下去了,不碍阁主的眼。”说着她低头就要退下。
“等等。”
明苑才动了动,就被齐霁叫住。
齐霁从床上下来,白衣拂动,“我没有让你走,你到哪里去。”
明苑手里捏着刚才从齐霁袖子上割下来的那块料子“弟子惹阁主生气了,弟子不敢再在阁主的面前晃。”
“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明苑:……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了。
“况乐『毛』手『毛』脚,什么事都做不好。何况她修为比你还要差出一大截,留在这里也不好。不如早些让她回玄午山,也免得到时候被什么人盯上,出了岔子。”
明苑听着,心里毫无波澜。知道况乐对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况乐如何,甚至她的生死,对她来说,早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齐霁说完,见她毫无反应,知晓况乐在她看来无足轻重,更别提吃况乐的醋了。
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可悲。
“那阁主要弟子留下来吗?”明苑垂头说道。
齐霁一愣,她垂头下来,可以见着她颇有些不安的眼睛。
“我真的不是有意惹阁主生气的。”她说着,手指间扯着那块雪白的布料。布料上看不出擦了眼泪,依然雪白如初。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明苑听齐霁这话,满脸欣喜抬头,她重重点头,应了一声是。
“好了,我要运功疗伤,你去给我护法,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明苑哪里有不应的,直接应了,原本脸上的沮丧也消失不见,高高兴兴跑到外面去设下结界。
等结界设下,她想起什么,回头过来和齐霁道,“阁主,弟子突然想起来,弟子的剑还没带过来,弟子先去把剑取来。”
说着她就要离开,被齐霁叫住,“来都来了,就没有离开的道理。况且没了那把剑,难道你就不行了?”
“这倒不是。”明苑下意识抓了下袖边,袖子里塞的都是她炼化过的红线,其实她用红线远比用剑要顺手。
齐霁见她站好了,没有离开的意思,脸『色』缓和许多,“那就好好在这儿呆着。”
她带的那把剑里有剑灵,他有时候也见着她对着空气张牙舞爪,不用猜也知道是和剑灵在斗嘴,他不爱有人占去她太多的注意,
哪怕只是剑灵,也不行。
齐霁入定,短了几个时辰,若是长了,连着几天几夜都极有可能。从来没有一定的时间。
明苑在外面跟着坐下来,维持结界。
维持结界是一个不轻松的活计,明苑偶尔会偷点小懒,在结界里头注入更多灵力,然后自己稍稍靠在那里休息会。
屋子里有什么动静,明苑往屋内一看,见着齐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起来了。
“阁主你醒了。”明苑走进去。
齐霁对她点点头,“天『色』不早了,你在这里休息吧。”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明苑摇摇头,“不了,如今来了这么多人,要是有闲话的话,也不好。”
说完明苑回去了,留下齐霁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
明苑回房之后,倒头就睡。
翼逡老早入了古剑里。
修长的身影从夜『色』里慢慢显出轮廓,在她身边坐下。
他伸手出去,仔细的碰了碰她的额头。
她睡的很熟,齐霁来之前稍稍用了点小手段,让她睡的更沉。
爱一个人的感觉,当真很奇妙。他没有被人爱过,哪怕是她,他也没有从她感受到那股炽热的情感。
原本他心里想的不过是,只要她能在他身边长长久久,哪怕她不爱他,他也不在乎。只要紧紧抓住她不放手,他就心满意足。
可是人到底是永不满足的,他对着她现在全新的模样,又生出别样的期待来。
他想要她爱他,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两人重新开始。但她有可能再来一次也不爱他。
齐霁握住她的手,“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愿意和她重新开始,这么多年,他他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可是只要她喜欢,他愿意去改。
“我没了你,如同行尸走肉,感觉不到我自己原来还活着。”
他说着,持起她的手压在心口上,“所以不要离开,不要走。”
他坐在那里,屋内只留有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中,他笑的诡异。
齐霁不满足就这么持住她的手,干脆把整个人都挪到自己的怀中来。
“对你,我不会放手。”他蹭了蹭她的发顶。
他凉凉的体温引起明苑在睡梦中的不适,她呢喃两声动了两下,无意识的蹭了蹭他的下巴。和只缱绻的猫儿似得,又沉沉的睡去。
按道理她不应该睡得这么沉,可耐不住他用了手段。
梦貘浑身上下都是宝,尤其入睡入梦别有奇效。他求而不得,患得患失。到了如今,更是不能放任她自由。
他紧紧把自己心爱的人抓在手里的时候,她那么惨烈的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所以这一次他较为温和的对待她。
“你爱我吗?”他低头问。
她在睡梦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答什么,齐霁笑了。
他低头下来,啄啄她的额头,“我也爱你。”
齐霁知道自己的的确确爱她,爱到了骨子里,于骨血之中徜徉。无论她爱或不爱。她就在他的心里。不管用尽什么办法,她都无法从他的心里拔除。
生死不能放手。
他想要用缚魂的禁术,将她和自己的魂魄结结实实的束缚在一起。这样不管生死,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在面对旱魃的那一次,他给她下的结界强劲,却是依赖他的生气而生。
倘若他死了,那么结界也会随之碎裂。照着当时的情形,她绝对活不下来。
依照她的本事,打不过,的的确确可以逃走。是他切断了她的生路。
“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无所顾忌的去死。所以我也可以拉着你,和我一同赴死。”
“你可以丢下我,你如此绝情。可我还是爱你,不忍心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你我生死同命是最好的。”
齐霁哀婉的声线,在昏暗的室内格外诡异。
他疯了,他的的确确疯了。
可是他疯得又是这般甘之如饴。在这疯癫痴念中,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快意。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所以苑苑得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为你的过错赎罪。”
他抱紧了她,嘴唇碰了碰她的耳朵。
暖意从怀中传来,她睡的很舒服,动了动,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齐霁感受到她此刻的舒适,愉悦的笑了起来。
明苑这几天睡得都很沉,按道理她不应该这样,她睡眠向来很浅,就算加上几层结界,她也不至于睡成那样。
可明苑把自己浑身上下,屋子内外全都翻查了一遍,也没见着有什么不对的。问翼逡,翼逡直接说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齐霁在身边,所以她感觉特别的有安全感,睡的也格外香甜?
这理由连她自个都骗不过去。
明苑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镜子里的少女和平常比起来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甚至因为睡眠充足,反而肌肤更加润白,看上去真正的出水芙蓉。
“我说你也别想多了。”翼逡躺在房梁上,“睡的好不是挺好的吗?”
“剑灵不是不需要睡觉的吗,你怎么每次都跑到剑里呆着?”明苑抬眼看向房梁上的翼逡。
翼逡哈了一下,“是不用睡。可是老夫盯着你睡觉算什么事?”
明苑啧了声,她倒是忘记这也是个男人了。
她胡『乱』收拾了一番,出门去齐霁那里,遇见怀真和萧竹,怀真见着她迎过来,“阁主那里今日有不少正道云集,我刚才看了下,见着了很多别的门派的长老和宗主。”
“对呀,好多人呢。”萧竹在一旁搭腔,“我们以前在宗门的论剑会上,也没见着那么多人。”
萧竹『迷』『惑』不解里,又夹杂着兴奋,她就喜欢凑热闹,见着热闹都恨不得削尖脑袋往里凑。
就是两个师兄担心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做错事,不准她进去。
萧竹看向明苑,眼里放光,“师妹要不要去看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到了门口,就见着门口有玄午山的弟子把守。不用多说,肯定是从门派内被派过来的。
门口的弟子见着他们,不让进去,说是很多正道大人物都在里面,为防万一,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我家小师妹也不行吗?”萧竹不死心,指了指明苑,“我家小师妹是阁主的半个弟子。”
萧竹还要再说两句,好增添明苑的分量,结果一下被人施了静声咒,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怀真生怕她嘴里又冒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说一声抱歉,直接把两个师妹给拉走了。
到安静的角落里,怀真把萧竹一顿数落。他们都还要千方百计的向外隐瞒自家小师妹和阁主的关系。萧竹倒好,自己竟然还往外说!
要是外面说闲话,那要一个姑娘家怎么办!
萧竹被怀真训的一个劲的往明苑身后躲。她身上的静声咒还没有失效,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躲在明苑身后。
明苑是没有什么对于名声的担忧,她站在那里任凭萧竹往后躲。
师兄妹三人正闹着,明苑见着况乐过来。
况乐的脸『色』不好,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师尊让你过去。”
这下怀真和萧竹两个面面相觑了。
明苑随便应了一声,她道了一声辛苦,抬脚就过去。
明苑走了之后,怀真和萧竹都安静了下,怀真反应快,“我家小师妹年少不懂事,在师兄们面前,还请师姐多多照顾。”
况乐理也没理,直接走了。
怀真看着况乐的背影,叹口气摇摇头。
况乐躲了起来,哭的伤心欲绝。她不惧千山万水,过来找师尊,没想到在师尊的眼里,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师尊那么冷言冷语的对她,甚至连近身都不准。两位师兄倒是说,只要听从师尊的话就可以了。
师尊以前对她也是冷淡,但对于她的靠近,也不会拒绝。如今,师尊对她冷若冰霜,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只令她远远的站在那边,不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靠近。
师兄们并不理解她的心情,反而劝说她,这也不错。她越发伤心。
“你怎么了?”背后传来清越的嗓音,泛着一股空灵,乍然一听,和那个人有五六分的相似。
况乐回头过去,见到穿着白衣的年轻男人站在她身后。
况乐有瞬间的恍然。
年轻男人猩红的嘴唇微张,吐『露』出温柔的话语,“刚才看道友在此,是不是有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