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公子将离 开明归心

木鸢背上，曼邪音神游天外，眼底一片茫然。她不明白，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炽阎天被人害死，罪魁祸首还是帝尊。她要如何报仇？

有感气氛压抑，公子开明安慰道：“这笔账我记下了，公子开明一定会报。”

曼邪音冷笑道：“哼，你能怎样报？杀掉帝尊吗？如果你想让魔世恢复过去三足鼎立的均势，那我宁愿接受炽阎天是为了修罗国度的胜利而死。”

“你……”忆起过去同袍的情谊，再想到现在背道而驰，公子开明低声叹息道，“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明白，这才是维持修罗国度最好的办法。”

曼邪音愤恨地说道：“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但我不想明白。我只知道炽阎天死了，应龙师还没死！”

“应龙师一定会死，他在人世稳死的。”公子开明紧紧握拳，“但是除了应龙师，还有人要为今日的局面付出代价。”

尚贤宫内，凰后听完探子的汇报，目光转向一旁的雁王：“戮世摩罗夺取了通道。”

“意料之中。”雁王淡淡作答，随即问道，“元邪皇呢？”

“仍是一无所获。”凰后故作轻松地说道，“费了这么多工夫，结果功亏一篑，真是可惜。”

“可惜吗？”雁王轻轻勾起嘴角，“失去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才是可惜。”

鬼祭贪魔殿外，木鸢遇到妖魔海的拦截。公子开明、曼邪音被迫降落，站在附近观察状况。

望着空荡荡的外围，公子开明眸光晦暗，语气深沉地说道：“果真是一场有预谋的牺牲。无我公子……你做得……太狠了。”

“我倒是觉得，他还不够狠。”

话音响起，戮世摩罗带着荡神灭、飞狐现身。拂风助长阵势，无形中扩散烟硝。尘浪扑面，公子开明不禁后仰，身体微不可见地一颤。

戮世摩罗似笑非笑地说道：“策君，别来无恙。”

公子开明勉强扯了扯嘴角：“很久不见……帝尊。”

戮世摩罗转向曼邪音，意味深长地说道：“曼邪音，你有按照我的吩咐，很好。现在听我的命令，拿下公子开明。”

曼邪音面色一白，僵在原地进退维谷。公子开明眼神闪烁，没有轻举妄动。

戮世摩罗继续施压道：“怎样了？需要帮忙吗？”

曼邪音再难压抑情绪，握紧双拳说道：“帝尊可知……炽阎天身亡了。”

“哈？”戮世摩罗与荡神灭对视一眼，露出一脸震惊的神情，“炽阎天死了？”

见他还想作戏，公子开明接下话茬：“曼邪音与我亲眼所见，自爆……他的兵器还插在不归路。”

曼邪音“扑通”一跪，郑重恳求道：“请帝尊为炽阎天报仇！”

戮世摩罗一口应下：“本帝尊答应你，你先起来。”

公子开明盯着戮世摩罗，语气耐人寻味：“帝尊，你绝对不会姑息养奸，对吧？”

戮世摩罗对上他的双眼，竟露出一丝笑意：“当然了。”

见他不畏反笑，公子开明心里警钟大响。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脑中真相的脉络逐渐清晰，连成一张大网迎头罩下。公子开明下意识想要阻止，曼邪音却是先一步说出那句话。

“炽阎天是被应龙师与无我公子害死的！”

面对曼邪音的控诉，荡神灭开口道：“曼邪音，刑官也是我们的同袍。”

曼邪音不可置信地看向荡神灭：“荡神灭，炽阎天死了，他死了！三尊只剩下你跟我，你还能这么冷静？你怎对得起炽阎天，对得起我们之间的情谊！”

荡神灭掷地有声地说道：“因为这只是一面之词，没确凿的证据证明刑官勾结应龙师。曼邪音，别被他人利用，污蔑自己的战友。”

公子开明痛心疾首地说道：“阿鼻尊啊牛鼻尊，只有牛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无我公子都已经叛出修罗国度了，你还这么相信他？建立沉沦海情谊的人是我们，你应该站到我们这边来。”

荡神灭怒声道：“公子开明，当你背离修罗国度之后，已经没资格讲情谊二字！你心里除了对付元邪皇，可曾想过修罗国度的处境？炽阎天被人所害的时候，你人又在哪里？”

“荡神灭，冷静。”戮世摩罗拍了拍荡神灭，对公子开明、曼邪音说道，“他讲得不错，那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曼邪音，看在你顺利完成任务的份上，给你一次免去责罚的机会。现在安静，仔细听另一方的说辞吧。”

“没什么好讲的。”

伴随无我公子的声音传来，一颗沾满血污的球体滚出，刚好停在视线可及的位置。

认出那张死不瞑目的面孔，公子开明、曼邪音瞪大双眼。不止他们两人，戮世摩罗、荡神灭也不由讶然。

那竟是应龙师的人头！

“什么时候……难道是……”公子开明猛然想通，顿时气得浑身哆嗦。

“想通了吗，魔世第一智者？”无我公子轻扬蔑笑，冷冽的金瞳俯瞰败者，“想通了就讲出那句话，落定最后一着。”

“你……”公子开明咬紧牙关，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身为智者，没什么比一直被人玩弄在掌心之中的状况更讨厌。他是输了，但就这样认输，怎能忍得下这口气。用请君入瓮的方式逼他认输，他怎能……心悦诚服。

“承认失败总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无我公子凝视着公子开明，目光如梭穿透他的内心，“你所不能接受的，是认输之后失败者应有的惩罚，但是公子开明，你别无选择。或许阳奉阴违是不错的对策，但那建立在信任的基石之上。要我提醒你，裂缝底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公子开明无力地松开拳头，终是泄出不肯吐的那口气：“我……输了。”

“这不是我要听的话。”无我公子背身侧目，“我留你性命，不是为了一句「输了」。”

公子开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一身的冷汗：“在我讲出那句话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烟花仔让你成为魔之左手，是不是为了对付我？”

“你的问题太多了。”

公子开明愤慨道：“麻烦一下，我输都输了，好歹让我输个明白。而且这里不止我们两人，至少讲清楚给他们听懂。”

无我公子瞥了一眼双尊，毫无顾忌地回答道：“对付你，是我的主张。一个将诛魔之利送回人世的策君，你认为我能容吗？”

公子开明小声嘀咕道：“明明是烟花仔属意，关我什么事情。”

无我公子充耳不闻。

公子开明絮絮叨叨：“所以，你是在元邪皇复生之后才开始布局。对我隐瞒修罗国度的状况，是担心我透露给胜弦主，妨碍修罗国度争夺沉沦海。但是烟花仔没算到，应龙师的胆子这么小，永夜皇死了还不出兵。等他确信这个情报是真，元邪皇早就复生了。”

公子开明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清楚元邪皇的目的，知晓如何保全修罗国度。另一方面，你假托求援的借口让我带着鬼玺离开。当我自信收下鬼玺作为筹码，就已经落入你的陷阱。小空是计划中的代行者，真正擘策的人仍是你。只有你能封死我的每一步，让我完全按照你的排布而动。送来鬼玺的飞狐、伪造情报的煞魔子都是你的人，他们一直向你传递消息。”

“废话讲完了吗？”无我公子冷冷问道。

“急什么，赶着去见苗王？”公子开明调侃了一句，顶着杀人的目光说道，“讲起来，你是怎样离开九脉峰？苗疆舍得放你走？”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公子开明翻了一个白眼：“你不讲我也知道，是落翅仔。他希望你成为英雄，就不会允许你一直待在苗疆。元邪皇一死，他一定迫不及待将你救出。我猜，是调虎离山。”

“苗王会这么蠢吗？”

公子开明为其辩解道：“救人心切外加放松警惕，中计也不奇怪。但是落翅仔的话苗王未必相信，所以是你说服了苗王。只有离开九脉峰，你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见他总算说到重点，无我公子提起兴致：“我的下一步是什么？”

“同样是调虎离山，不同的是，雁王要你死而你要活。”公子开明不怀好意地问道，“那只老恶龙的血好喝吗？常年修炼邪术，操纵死尸，他的血估计比屎还臭。”

“都是纯净的应龙之力。”无我公子回以凶兽的感想。

公子开明看了看曼邪音，轻轻叹了一口气：“炽阎天是自愿牺牲，其他修罗国度的将士早在来到人世之前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一切，都是为了引应龙师入局。只有应龙师将重兵撤出，修罗国度才能顺利占领鬼祭贪魔殿。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炽阎天自爆，地上只有飙刑飞折的尸骸？应龙师的大军跑去哪里了？”

“想要答案，讲出那句话。”无我公子指着公子开明的鼻子，“那句在你设局杀应龙师之时，救你一命的话。”

公子开明沉默半晌，背身说道：“我会替你……辅佐小空。”

戮世摩罗一震，愕然望向无我公子。无我公子神情淡漠，抬起的手臂慢慢放下。

公子开明悄悄回头，观察着无我公子道：“我想过你的目的，但是始终猜不透。不是我想不到，而是不敢相信，你的所作只是让小空统一魔世这么简单。真正看穿一切的人只有御兵韬，他知道你终究会离开修罗国度，所以故意让遭受重创的闇盟驻守无极山。雁王只是被你玩弄的一颗棋子，你们是在那日我逃走之后达成合作。他也知晓你的目的，但他忽略了，你自始至终就没忘记他算计永夜皇的事情。”

说到这里，公子开明有些幸灾乐祸：“那只落翅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以为每个人对上他都要如临大敌，保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不败。他很自信，自认足够成为你的对手。当他将自己放错了位置，他就输了。因为你将雁王只视作工具，从未在意过。”

无我公子不置可否：“如果不喜欢有人搅局，要么拉入局中，要么与他共谋。只要入局……”

戮世摩罗暗自接道：【再好的猎手也可能失足成为猎物。】

公子开明兴奋地拍手：“掌声鼓励！所以讲他太自信，都怪墨家那群人给他的自信。”

戮世摩罗心中吐槽：【讲得你不是墨家的人一样。】

公子开明嘲笑了一会儿雁王，复又想起现在倒霉的是自己，霎时变回一副霜打茄子的衰样。

“哈。”无我公子轻笑一声，看着公子开明说道，“方才你的解说对了九成，唯独错了一处。”

闻言，公子开明几乎原地起跳，急匆匆地问道：“怎有可能！我是讲……我是哪里错了？”

无我公子一挥衣袖，面前立现一口长刀。火云缠绕、通体赤红，正是——

曼邪音脱口而出：“重黎！”

公子开明猜到什么，不可思议地惊呼：“该不会……”

公子开明说到一半，只见煞魔子扶着一人蹒跚到来。那人的身上缠满纱布，每走一步便向外不断渗血。

“炽阎天！”曼邪音顾不得许多，冲到炽阎天身边确认，“你……真的是你！你没死！你受伤了，伤得这么重……”

荡神灭不悦地瞪着炽阎天：“不是叫你好好养伤，为什么出来了？煞魔子，带他回去。”

“这是我的要求。”炽阎天强忍浑身剧痛，向无我公子鞠了一躬，“炽阎天在此，感谢……刑官救命之恩。只要炽阎天一息尚存，此恩……必报！”

无我公子点了点头，坦然说道：“网中人已经脱困，复生只剩时间问题。我没刻意找寻，原因你知晓。”

“多谢……”

无我公子挥手打断他的话：“搏命的人是你，无须谢我。至于报恩之说，我还是那句话。有命，才有机会。”

“刑官……”炽阎天动容嗫嚅，却因伤势过重呕出一口血。

戮世摩罗立刻吩咐道：“快去疗伤。”

煞魔子搀着炽阎天离开。炽阎天望着无我公子，似乎有话想问，但是终究什么都没问。

其实炽阎天明白，无论是夜皇还是刑官，都不会再回到修罗国度。然而即便再无聚首之日，代表情谊的沉沦海之约也不会消失。

目送挚友鲜活的背影，曼邪音眼中发涩，忍不住质问道：“荡神灭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

荡神灭无奈地说道：“我方才暗示过了，也提醒你别被利用。”

“这……”委屈、愤怒走过一圈，曼邪音最终叹息道，“唉，炽阎天没事就好。”

公子开明假装没看到、听到。事已至此，就算刚才还有一丝不服气，现在也彻底咽下了那口气。这一次，他败得心服口服。

无我公子收回视线，再度转向公子开明：“刚刚你问我，你是哪里错了。”

公子开明无精打采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炽阎天没死。”

就在此时，无我公子语出惊人：“错了。”

公子开明微微一愣：“难道不是炽阎天没被你牺牲？”

“火属功体虽能适应高温，但不保证他会在火山崩塌中幸存。追根究底，是我牺牲了他。”

公子开明屏住呼吸，不寒而栗的感觉遍走全身。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贯穿全局的关键。

“你是怎样……拿回血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