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浮云遮望眼(6)
二楼的雅间用屏风隔开,席宁在侍者的带领下进了她惯常待的那间,看岳清竹不太自在,就挥挥手让他去雅间外面候着。
进了雅间,那无处不在的花香总算不那么刺鼻了,岳清竹放下捂在鼻子上的手,皱着眉看着雅间的陈设。
庸俗至极。
席宁在梨花木扶手椅上坐下,拿起雅间提前备好的糕点,懒洋洋就要塞进嘴里,却被岳清竹冷着脸抓住了手腕。
她盯着席宁手里的糕点,慎重的道:“还未银针试毒,殿下不可大意。”
银针试毒,也不是所有毒药都能试出来的。
席宁很想反驳她,但想想她是出来找乐子的,不是来大动干戈查案子的,就呐呐闭了嘴,任由岳清竹掏出银针试毒了。
看着糕点上被岳清竹戳出来的小洞,席宁突然就没了品尝的欲望,甚至强迫症都快犯了。
不咸不淡的移开视线,席宁拿起盘子里的苹果,取下腰间的手帕仔仔细细擦了擦,大大咬了一口。
“嘎吱嘎吱”嚼苹果的清脆声音在雅间响起。
岳清竹在席宁旁边坐下,也跟着拿起苹果开始吃。
主仆俩的动作慢慢同步。
夜色渐渐深沉,停了半天的雪又开始下。
万秀阁内的嘈杂声停了半刻,丝竹管弦的乐声化作单调的古琴。
高台上,轻纱垂下,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影影绰绰间,有一道若修竹的身影,光是一个身影,就引起了全场的轰动。
席宁撩着纱幔,妖媚的眸子略略掀起,含着兴味的看着轻纱掩映中的人。
“故作玄虚。”岳清竹冷冷的评价。
“重金拍下,才可见一面,想必会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席宁却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慵懒的道。
岳清竹偏过头不置可否。
“这是何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屏风响起。
岳清竹和席宁同时一愣,然后十分有默契的安静下来,屏息凝神的听着隔壁的对话。
“回殿下,是万秀阁新来的花魁碎玉,据说天姿国色,艳冠群芳。”
“当真如此?”女子略有些怀疑。
“万秀阁的小厮曾见过,据说那当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闻的妙人。”侍从心有向往。
“那孤还真要见识见识了,瞧瞧这天上下来的神仙是何等姿容。”女子来了兴趣,语气里都带了兴奋,似乎对等下的竞拍胸有成竹。
岳清竹冷淡刻板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二位皇女为了花楼的花魁大打出手,明日的京都街头又有得议论了。”
“……为何孤从你眼里看到了兴奋?”
“殿下看错了。”岳清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宛如刚刚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碎玉郎君的琴艺堪称天下一绝,各位闻之,绝对不虚此行。”
阁主的介绍已至高潮,众宾客翘首以盼。
轻纱朦胧,少年修长如玉的手指搭在古琴的琴弦上,轻轻勾了一下试音,古琴悠远的琴声如同清风吹拂,万秀阁难闻的花香似乎都不那么浓郁了。
轻拢慢捻的指法确实技术娴熟,清风徐来的琴声韵味十足,一曲终了,不知多少人难以回神。
岳清竹轻蔑地神情变得郑重,甚至是有些沉醉。
这琴声,确实堪称一绝。
不好音乐的席宁懒洋洋的打了个无声的呵欠,瞥着一旁岳清竹身临其境的入迷,唇角缓慢的翘起。
琴棋书画四艺精通者,确实会让人放下对风尘男子的偏见,转而肃然起敬。
阁主的声音打破这片美好的沉默,把所有人又拉入金钱交易的铜臭味中。
“碎玉郎君身为完璧,容貌冠绝天下,各位看官,一百两银子起价,价高者便可做郎君的入幕之宾。”
满场哗然,这种盲拍的方式,这样高的竞价……万秀阁莫不是想钱想疯了,认为他们各个是傻子。
不过,小郎君琴技如此高超,若能买入府中做个乐师,也是一件值的炫耀的好事。
宾客们三三两两的叫价,一时,热闹无匹。
“如此高超的琴技,到哪里不是座上之宾,何至于沦落风尘烟花之地?”岳清竹一脸愤慨,颇不理解。
席宁悠哉悠哉的支着下巴欣赏看客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不慌不忙的,丝毫不担心小郎君被人抢走。
事实上,她确实也不用担心。
六皇女蒙女皇庇佑,赏赐更是隔三差五的事,财力自然不容小觑,更何况,她的身份一亮出来,哪还有不长眼的跟她抢,那不是嫌命长吗?
岳清竹听着隔壁单间里时不时砸下的金额,不免有些担忧:“殿下,四殿下蠢笨鲁莽,一身怪力,您跟她起冲突……”
不怕有才华的,就怕莽夫。
那人若是顶破了胆子要跟六皇女争,难保不会动手。
天朝六位皇女,就数四皇女武艺最为高强,一身蛮力,打遍天下无敌手。
“四皇姐心性耿直单纯,她光明磊落,咱们就来阴的,不怕她不掉坑。”席宁懒洋洋的眯了眯眼,没在怕的。
岳清竹忍不住附耳过去,小声问:“殿下有主意了?”
“没有。”席宁回的理直气壮。
“那您刚才?”
“她若执意跟孤争,孤就来阴的,若她识相一点,也不必起冲突,平白惹人笑话。”席宁指尖轻点桌面,平静的语调下藏着翻涌的波澜。
岳清竹不语了,她倒忘了,这位殿下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对于美人,那向来是看上就要得到手的,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竞价到“三千两银子”,已无人跟四皇女争夺了。
一部分是觉得价钱过于高了,另一部分也是认出了四皇女,不敢与之争夺。皇室之女,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哪能轻易得罪?
高台上的阁主不太满意,这位的姿色,堪称无价之宝,就是可惜这人规矩颇多,只见最后得主。
无人注意到,高台之上、轻纱之中的少年,悄无声息的攥紧了桌角,娇嫩如花瓣般的薄唇无声抿紧。
刚才那么多叫价声中,无一声是她。
尘埃即将落定,阁主再不满意也不能当众反悔,正要宣布结果,二楼雅间里就响起一道慵懒随意的女声。
“五千两银子。”
万秀阁内的宾客瞬间炸锅,对这位敢与皇女作对的壕客议论纷纷。
阁主面色一喜,几乎是喜上眉梢。
少年松开桌角,白皙如玉的掌心红了一片,乍一看,像是渗血了一般。
隔壁雅间有玉杯碎裂的声音响起。
到了嘴边的鸭子飞了,任谁都得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