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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行速不慢,不到半月就已经过了好几个城,即将出了昭国边境,步怀远精神愈渐不好,有时候白日里也会撑不住在马车里睡着,比穆祈这个孕夫还要虚弱的样子,穆祈既担心又心疼,一面想着让队伍加快速度,一面又怕步怀远受不住,只能经常把李乐叫过来看着。
此刻步怀远刚刚喝过药,正躺在后面休息,李乐和穆祈一人一边坐靠在马车两侧,面对面小声交谈着,怕声音大吵醒了正睡着的那个人。
“李御医,他的情况如何?”穆祈一边看着睡着的步怀远,一边低声问道。
“安侯是旧疾,加上近日过度劳累才会精神不济,喝了药多休息应该暂无大碍。”李乐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其实他心里还有疑惑,这段时间他偷偷诊过步怀远的脉,和当初他刚到安国侯府的那一次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步怀远的脉象和气息都乱的很,一看就是久病之人,可如今再一探,居然平静的异常,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完全诊不出其他的情况,可这种平静之下又似乎隐藏着一丝暴动的感觉,让李乐感觉很危险。
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变这么多,尤其步怀远是宿疾,如果脉象真的如现在表面所示一般,也不应该会天天这么虚弱,何况照穆祈所说他甚至有呕血的情况,这已经是很严重了,可这脉象确实又探不出什么来,李乐猜想不透,也只能先说些劝慰的话。
“是吗。”穆祈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口气。
“相爷不要光担心侯爷,您几近临产,也是要时刻注意。”李乐看着愁思不解的穆祈,忍不住说道。这些日子这两人喝药跟吃饭一样,每天照着三餐喝,明明都是紧张的身体状况,却偏偏要出远门,真是想不通。尤其是穆祈,这马上就要临产的身子,居然还到处跑,虽说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我知晓,劳烦李御医关心了。”穆祈轻轻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一直很在意肚子里的宝宝,即使这次执意出来,也是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说出来。
“相爷客气了,下官是负责两位的医生,自然要尽责。”李乐笑了笑,他也是提点一下,相处这么久他也算了解这两人,知道穆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穆祈抿嘴笑了笑,其实他对别人称呼他相爷很无奈,毕竟他现在根本不是什么丞相,不过在他有一次纠正,得到第二个称呼——“侯爷夫人”以后,他就再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相爷就相爷吧,总比“侯爷夫人”听起来要舒服一点。
“说来,我还不知道李御医是怎么说服严医座的?” 想到那个出发前特意跑到安国侯府来,一脸护犊子地对步怀远说不能让李乐跟着他们出京的人,穆祈突然有点好奇。
“还能怎么说,吵呗。”说到自家师父,李乐态度完全变了个样,也不似刚刚那般公事公办拘谨了,一脸咬牙切齿带着些不甘心的样子,“师父整日把我当做小孩子,一点不信任我!”
“严医座也是关心你。”穆祈看到这样李乐也没惊讶,他早就有一些看出李乐对他家那个冰山一般的师父感情不一般了,只不过想着这两人,难免也有一些同情。昭国虽然男男可以成婚,但一般也是从小定亲或是两家说亲,还从未有过乱辈或是至亲成亲一说,何况严素看上去也一直把李乐当儿子养,李乐这一条路,怕是并不好走。
“我就是知道他关心我,才一直忍耐,可我不能做一辈子孩子啊!”李乐咬着牙,双眼几乎快喷出火来,可最后却是一耸肩,泄了气无奈地苦笑道,“这次算是我第一次和师父吵这么凶了,说了好多混话,想起来却是对不起师父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回去之后定要负荆请罪一番。”
穆祈抬起衣袖掩唇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我们拖累了你。”
李乐挥了挥手,不大在意,这其实与穆祈他们无关,即使没有这事以后也会有旁的事,是严素始终把他当做孩子,他心里积压太久了,自然就爆发了。
两人一直小声聊着,似乎十分投机,忽然李乐想起什么,对着穆祈问道,“相爷最近可有想起些什么?”
穆祈顿了顿,似是思索些什么,抬起头后却是摇了摇,“没有,一些片段,没有特别印象。”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想起来,他想到很多他和步怀远小时候相处的事情,有很多片段,只是总觉得断断续续连接不上,而且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起来,因此也没什么用。
“唉。”李乐叹了一声,后又轻声道,“其实下官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若相爷不愿作答便不用回答。”
“李御医请说。”穆祈淡然点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李乐转了下眼睛,想了想说,“相爷回来之时既然失忆,为何肯定自己喜欢的是侯爷?”
穆祈没想到李乐问的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步怀远,嘴角微勾浅浅笑了起来,“失忆了怎么可能肯定?”
“那?”李乐不解。
“我回来本只是想看看娶我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值不值得我嫁,可见了面之后发现居然是个文弱书生,倒是真的不怎么满意呢。”穆祈似是回忆到初回盛京的情况,轻轻笑了起来,“但是他做的一切那么理所当然,让我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当时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他,直到那晚他晕倒的时候,我才会肯定,虽然不记得,但有些感觉却是刻在骨子里散不去了。”
“难怪你们相处的一直这么好。”李乐啧了啧嘴,笑着说。
穆祈笑了笑,刚回来的时候他知道步怀远对他很重要,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个人,但没有记忆的那种感觉其实是很可怕的,你不知道你对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爱,还是习惯或是别的什么感情,你也不知道对方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不管失忆前如何,现在他爱步怀远,爱的是这三个月和他朝夕相处的这个人,而他相信步怀远也爱他,只要挺过这一关,寻到了步怀远的娘亲治好他那莫名其妙的病症,一切都会更好的。
两人又简短聊了一会,马车已经驶进城里,这已经是在昭国的最后一个城市,安洛。等过了这个城再行一天他们就会进入安国,因此下人来报后,穆祈还是决定在城里休息一晚。
先行打点的下人很快在城里寻到了一处院子,是当地一商人的私宅,给了一些银子之后,便谈好了租用一晚上,马车带着众人直接驶入了这院子。
入城的时候步怀远已经醒了,看到李乐在马车里便礼貌地笑着点了一下头示意,随后又阻止了想要过来扶他起来的穆祈,自己披了件衣服起身,“你别乱动了,马车不稳好好坐着。”
穆祈看步怀远醒了之后精神好了许多,也就顺了步怀远的意呆在原地没有动。步怀远稍稍整理一番自己,便直接坐到了穆祈身边。步怀远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消瘦,却仍是比穆祈高出一些,坐在旁边正好将穆祈圈在怀里,一只手搭在穆祈硕大的肚子上,轻轻摸着,“孩子有没有乖乖的?你累不累?”
“它很乖,你放心。”穆祈不敢将自己的重身子完全靠在步怀远怀里,只半靠着车壁半依着步怀远,“我好得很,你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步怀远温柔浅笑,他也不再避讳自己身体弱的事实,反正两人心里都知道,有没有以后,就看这一趟的成果了,但不管结果如何,这一路的时间是最该珍惜的。
李乐坐在一旁看着眼前一睡醒就不停秀恩爱的两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边心里吐槽着两人,一边更恨起自己那个不解风情的师父来。
“爷,到了。”马车没一会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在外步怀远化名侯安,下人们正好还是称呼他侯爷,而穆祈化名祈容,下人们便叫他祈爷,其他人则还是用的原名。
待马车停稳,李乐是最先下车的,怕是受不了两人的甜蜜劲,掀了车帘一下跳了下去,两人对视一笑,也跟着出了马车。穆祈虽然武功好,但毕竟身子重了,下人们还是备了车凳让两人踩着下来。
两人稳稳落了地以后,打点的人忙带着两人入了宅院,并恭声说道,“爷,这处院子奴才已经租下了,前后都查过了,安全的。”这次队伍里带了几名侯府精明的下人,平时一路打点也都是靠他们 ,安排也多算妥当。
“嗯,去备些吃的。”步怀远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对着穆祈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先去用了餐,免得饿坏了。”
“嗯,也好。”穆祈想着步怀远中午也没吃什么,点了点头,向着饭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