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十方城（三）清醒

言卿在避息珠中看完了微生妆的一生, 在现实中只过了一晚上的功夫。

出去的时候天刚泛白，谢识衣经在房中等很久了。

客栈长桌靠窗，朝霞似金似红的光漫过窗户, 照入室内。

谢识衣坐在桌边，垂眸把玩着那颗避息珠，手腕好似玉河在袖中蜿蜒出，神情冷漠，在半明半暗的光影像一幅定格的画。

或许是知道了惊鸿元年发生的所有事, 言卿现在在看谢识衣, 心里涌现出极复杂的情绪来。走了过去, 俯下身，两只手珍重的捧起谢识衣的脸。

言卿轻声喊：“幺幺。”

“怎了？”谢识衣手指停在避息珠上, 将珠放下，随后抬头看向，皱了下眉。

言卿却低声：“别动, 让好好看看你。”

谢识衣：“……”

谢识衣也真的不动了，任由冒犯，幽黑的眼眸平静与言卿对视。

朝霞橘染在谢识衣眼角, 如胭脂如绯云。

言卿忽然想起来某一年们从赌坊回登仙阁路上看到的火烧云。

一下失笑, 心里除了恍如隔世，还有微微的酸涩。

当时觉得寻常的点点滴滴, 居然是每个心动的瞬间。

言卿贴在的耳边轻声：“幺幺, 在避息珠里看到了惊鸿元年。”

谢识衣：“嗯。”

言卿：“你, 如果微生妆没有死，你小时候是不是不会遇到那些折磨，不会过得那苦。”

谢识衣：“毫无意义的假设。”

言卿：“可觉得有意义，在想如果你在一个完整、健康、富裕的家庭, 会变成什。”

谢识衣对于爱人充满柔情的假设并没有很感动，：“不会怎，和现在并无两。”

谢识衣：“对于微生妆来，死亡是解脱；对于来，小时候也并不算折磨。”

言卿一愣。

谢识衣被的呼吸弄得有点不自在，手臂环上言卿的腰，趁着现在两人一坐一俯身的姿势，干脆让言卿坐到了腿上。谢识衣看着微有错愕的神情，眼里才染了几分笑意，但又很快消逝，手指掌控住言卿的腰，平静道：“她生下，是了让结束一切。”

“你若非要假设，不该只局限于微生妆死没死。她活下来后，对是爱是恨，是愧疚是厌恶？被魇寄生识海，她又能保持智多久？”

言卿不话了。

有时还挺佩服谢识衣的，无论面对什事能条清晰冷静分析。

谢识衣估计也不是很想和分析微生妆，转移话题：“会杀了兰溪泽，杀了魔神。但至于这个『乱』世会不会如她所愿结束，无法保证。”

言卿：“兰溪泽现在真的还活着吗？”

谢识衣：“嗯。”

言卿：“是徐如清？”

谢识衣：“嗯。”

言卿出神了一会儿道：“你兰溪泽到底想要什？”

谢识衣道：“可能什想要吧。”

言卿点头：“是啊。想要报仇，想要权，想要力量，最后还想要微生妆的爱情。”着着，有点讽刺笑出声来。

从紫金洲边缘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天气好像一下经历四季变换，转眼从春意黯然变成了冰天雪。

沧海境是一座浮于空中的岛，比邻沧妄之海，连风好似带着『潮』意。从飞舟上下来，七把令牌交给驻守的人后，便安排了马车带们驶向灵心宫。

言卿是第一次来沧海境，看向银装素裹的整个世界，若有所思。在搞清楚了四百八十寺的真相和惊鸿元年的一切后，现在唯一还困『惑』的点是，兰溪泽和魔神之间到底有什牵扯。

以及南斗帝君跟谢识衣所白潇潇跟救世有关，只是拥有忘川之灵的力量吗？

言卿在马车里翻书。七在上次发现对狗血虐恋有兴趣后，每天贼眉鼠眼给送这类书。

这不巧了吗，谢识衣在南泽州手段通天，所有关于的坊间小话本一夕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但仙盟羽翼暂时无法覆盖的紫金洲，还有余本。

言卿次看到了慕容墨天。除了慕容墨天和小师弟的倾世虐恋，还有胆大的小黄书，化名不用了，直接拿“谢应”当主角名。

言卿气笑了。

“七，你给送这些书你自己看过吗？”

言卿随便翻开一夜，指着上面一段话，眯起桃花眼，凉凉道：“怎？难道在你眼里，有绿帽癖——喜欢看别人跟夫人暧昧？”

七看到上面的名字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哎哟，城主息怒，老奴这去杀了这个不长眼的。”

言卿合上书，把书砸身上，翻个白眼道：“别送这些书了，情节换汤不换『药』，自己能给你写出来。”

七冷汗连连：“对。城主与夫人床榻之间经验丰富，哪是这帮俗人能猜想的。”

言卿：“……”

的是这个吗？

还有，经验丰富个锤，八字还没一撇呢。

七抱着一堆书要出门前，言卿忽然拦住了，“诶你等等。”

七快给这位喜怒无常的祖宗跪下来，一脸苦『色』回过头，颤声：“啊？城主，您又有什吩咐啊。”

言卿撑着下巴，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大手一挥：“七，你去给找点□□来。”

七：“□□？！”

言卿补充道：“嗯。记住先把它翻译成魔知道吗，翻译过来给看。”

七：“……”

到底造了什孽，要在百年后重新遇到言卿。

言卿想的非常简单，先多学论，去实践。不过这种事太羞耻了，要私底下学习。换成魔后，谢识衣根本不知道在看啥，直接谎称是魔域的情报。

完美！

但是基于在谢识衣面前翻车过多，言卿保险起见，提前去确认了下谢识衣懂不懂魔。

被一三的试探后，谢识衣心平气和道：“你若是真那在意这个，可以去学，学起来应该很快。”

言卿差点吐血：“不不不，没必要没必要。”

中途言卿还收到了一片白『色』飞羽，是镜如尘想要见。

言卿虽然疑『惑』，但还是打开了白羽。青蓝『色』的光闪耀过来，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出现在言卿面前。

背景是璇玑殿，琉璃作瓦，金玉铺阶，察觉到水镜回应，镜如尘自高台上走了下来。

在双生诅咒影响下，镜如尘身上发生了几乎奇迹的逆转。

当初伶仃只剩白骨的腿恢复原，闭关之后修也一跃成了化神期，回到了属于她的位置。

“言卿。”

镜如尘朝言卿『露』出一个笑容来，她和镜如玉长得一模一，气质确实截然相反。白裙广袖，雍容华贵，带着一种不明道不出的温婉。

言卿：“你找？”

镜如尘道：“嗯。”

镜如尘如今是一宗之主，刚即位很多事要处，也不耽误时间，直入主题：“在镜如玉死后，发现了一些关于魔域的线索，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

言卿皱眉：“魔域？”

镜如尘道：“对，不过线索不多。”

她本来是想通过镜如玉找出秦家把柄的，但是失败了。镜如玉生『性』多疑，没有在身边留下任何破绽，她唯一能找到的，只有一些很细枝末节的东西。

镜如尘：“秦家早深入魔域，们在魔域创办梅城，源源不断往里面送人。梅城的城主，没有人知道姓名。”

言卿眼神一暗，随后对镜如尘：“谢谢，知道了。”

“嗯。”

镜如尘似乎还想什，但是旁边传来什声音，她又闭上了嘴，朝言卿微微一笑，一挥袖将水镜关闭。

言卿低头看着那片白『色』羽『毛』粉碎。

和镜如尘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这次镜如尘主动联系，或许是想和联手一起对抗秦家吧。

镜如尘恨秦家，恨之欲绝。

言卿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疲惫。镜如尘恢复了记忆，恢复了修，重新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可是她并不快乐。她眼中的喜悦，或许还比不上当初蹲在昏暗的南市跟黑心小贩讨价还价的女来得多。

言卿摇头，把这一切抛诸脑后。可能是跟魔神接触的时间太久了吧，凡是被魔神拿出来做饵的东西，言卿没兴趣。无论是金钱，权势，还是力量。

一个人长大后会变得越来越复杂，是欲望太多。

可言卿走下马车，看到立于风雪中的谢识衣，愣了片刻，又轻轻笑起来。

万幸的是。

的爱人，哪怕高坐霄玉殿，哪怕成天下第一，哪怕身边是豺狼虎豹，也自始至终纯粹如初。

永远清醒。

永远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

马车到了灵心宫。

当年一场大火把灵心宫烧得干干净净，现在沧海境的这座主殿是重新建造起来的，比之前更华丽也更加清冷。

言卿踩在雪上，抬头看向这座宫殿。

紫金洲和南泽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南泽州被誉仙家之所不是没有道的。

同是富贵绝伦的主殿，璇玑殿给人的感觉是缥缈、出尘，灵心宫给人的感觉却是压抑、晦暗。

哪怕白茫茫的大雪堆满朱墙之下，也洗不去漫散天际的血腥。

“城主，进去吧。”

七小声对这位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