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旧时
皇帝抬手阻了薛历川手上动作,翻个身坐了起来。
“历川,”皇帝不想随便找什么借口来敷衍薛历川,但对于白虎将要禀报的事,现在他还不打算让他知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唤了他一声,便皱着眉沉吟起来。
这边薛历川收回手,抬头疑惑的等着皇帝的下文,瞧见他眼中犯难神色,又想起门外白虎,忽然就醒悟过来,将床边杂物收拾干净,这才低了头向皇帝请退:“属下去楼下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
薛历川走到门边打开门,冲着外面点了点头,侧对着门里面的这半边脸上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刻意避讳而有不满或尴尬的情绪,皇帝心中却还是有些别扭。
即使他家的侍卫长从未要求过,他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应该做到给予他全然的信任,也隐约觉得这份信任对他也很重要,因此如果有可能,皇帝真的不希望在任何事上对他有所隐瞒。
皇帝重新穿好衣服下了床,这才闷闷的向门外唤了声:“进来吧。”
白虎进屋,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向皇帝行了礼:“主子。”
他宽眉阔口面相方正,穿着浅蓝衣衫,外罩黑缎锦袍,体形比其他‘四灵’都更为精壮结实,声音沉稳厚重,年纪在‘四灵’里也较为年长。他处事谨慎细致,平日最得青龙他们的信赖,皇帝才会也放心派他在江湖上行走。
“起来回话。可是有什么眉目了?”
白虎起身,上前为皇帝面前的杯子添上热茶,边仔细回话:“是。根据薛大人的描述,对比江湖上各家黑道组织在腊月初九前后的动向,属下探查得来的结果,那事是‘生意馆’接下的,只是袭击薛大人的那几人尚不清楚。前日听闻‘生意馆’的馆主来了伍央城参加武林大会,属下跟着赶过来,知道主子您也在,就先来禀报。”
“嗯,做的好。”这事并没结束,皇帝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江湖上的事皇帝不清楚,不过仅凭薛历川对那几人所用武器的描述,白虎能在这段时间里就查出谁是主谋,做的确实很不错了。
“你说的那个馆主,知道他的信息吗?”
“雷无宗,四十二岁,高八尺,左边脸上有条倒钩疤痕,据说前几年他最宠爱的夫人为他生了个女儿,这些年在外,身边经常带着那孩子。”
皇帝手指指腹缓缓的在杯沿上划圈,等白虎回答完毕,才轻敲了敲,向他吩咐:“你继续跟着他,务必查清动手的那几人,然后给朕活捉他们。记住,一个都不能少!”
为薛历川报仇这事其实并不需要遮掩,只是皇帝的报仇法子绝不是让他们一刀痛快了事,届时做的太过火了会引起薛历川反感也不一定,毕竟他家侍卫长正义感还是很强,邀功不成反被嫌弃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皇帝才会避开他,给白虎下命令。
“是,属下先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交待了句:“别急着去,青龙在外面,你们见见吧。玄武也在武林庄那边,你待会过去,也跟他打个招呼。”
“属下知道了,谢主子。”白虎跪下又行了个礼,才起身出了房门。
这也算是惯例了,每次回来覆命,皇帝都会留些时间让白虎去和其他几人聚聚,虽然就算是许久未见,聚在一起也不见他们有多热络,但皇帝能察觉出,白虎每次谢恩时,没有波澜起伏的声线里都会多一丝兴奋期待。
白虎离开后,没过多久薛历川便端着饭菜上来了,他先是在门外敲了敲门,刚要开口,皇帝就从里面替他打开了房门。
“我听出你的脚步声了。”皇帝得意洋洋地冲他笑着说。
习武之人耳力灵敏,他怕白虎还在,无意中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上楼时确实是故意放重了脚步,但是皇帝是何时连他的脚步声都熟悉了的?!
薛历川愣愣的任由皇帝将手中托盘接过,茫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沉默的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随手关了房门。
“这家的菜色偏辣,正对你的胃口,快过来尝尝。”
“是。”
薛历川走过去坐下,看着皇帝往桌子上摆放碗筷,一眼瞥见他手背上划痕,当下皱了眉,站起身从皇帝手中接过托盘:“让属下来吧。”
他话是征询,手上却不慢,不等皇帝回答,便垂着眸,将饭菜拿出,一样样仔细的往桌子上摆放。
有他服侍,皇帝自然乐的清闲,单手支了下巴兴致勃勃的盯着他手上动作。
“历川,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薛历川给皇帝盛了饭,添了些菜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刚坐下,就见皇帝摇了摇划痕明显的那只手,问完话后就张开嘴,一副等着他喂食的样子,只好往他身侧挪了挪,拿筷子先挟了块肉片送到他嘴里。
“大概是四岁的时候,齐运三十二年。属下那时还记不太清事,后来看侍卫营的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皇帝咬住筷子,连肉片一起含进嘴里,舔了舔才让薛历川抽回,待嘴里肉片嚼完咽下,薛历川又适时挟了筷包着米饭的生菜送了上来。皇帝摇摇头,握着他手腕又反推回他自己嘴边,示意让他吃下,又皱眉问道:“才那么大点,在侍卫营是怎么熬下来的?”
“……”被皇帝半强迫的塞下了一口饭,薛历川嘴巴里含着食物没办法开口,只得快速嚼了两下便咽下肚。
皇帝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鼓动的脸颊,但没等他过足手瘾,还没两下功夫,估计米饭都没嚼碎,就见他居然就那么咽了下去,一时好气又好笑:“慢着点,不用急着回话。”
不过咽都咽了,再提点也晚了。以为皇帝是不想吃米饭,薛历川想着如何措词,边在盘子里挑拣了些肉食挟给皇帝。
“侍卫营里大多是到了岁数送进来的官宦子弟,平日只是练武时严苛些,教头他们不会刻意为难,只要吃得了苦,也没什么耐不住的。”
“说的倒是简单,那苦也不是人人都吃得了的。”皇帝状似不满的冷哼了声,他这算是纯属找茬了,只是想着那时他们都同在宫里,却还是让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受了多少罪,心下便有些不舒服。
“我记得你是被卖进宫里的,可还记得你的父母亲人?”
“不记得了。不过应该是没什么亲人在,侍卫营有规定,如果是买进来的孩子,必须得身家清白,且无牵无挂。”
“既是如此,那他们肯定保留了你父母的资料,有没有去看过,知道你父母是什么人吗?”
薛历川不在意的说:“没有。都已经封在资料上了,他们想必都早已作古,我根本不记得他们的模样,只看着纸上的三言两语来凭空想象,总觉得怪异难受。”
他说的轻松,皇帝还是安慰似的捏了捏他脸颊,又转了话题问:“听说侍卫营里,你很得那些手下的信赖。二十多年相处,这其中会有几个感情不错的吧?”
“我当他们都是可交付性命的兄弟,倒没有什么感情特别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人存在。”
那其实就是说他并没有私下相交甚好的朋友了。没有父母亲人,没有朋友!他本人虽说根本就不在意,也不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妥,皇帝心底一面觉得他能完全属于自己,这样也很不错,一面却又自以为是的替他难过。
“男儿最重成家立业。你年纪也不小了,有考虑过婚配吗?”皇帝思绪转的极快,突然又没事找事的给自己找起不痛快,薛历川就算是有这打算,他也不会同意,还非得把这问题放到明面上来。
“有想过,只是碰不上合适人选,”薛历川顿了顿,旁边皇帝已经有些焦躁的敲起桌子,他也没在意,自顾自又接了下去:“其实对属下来说,成亲并非必不可少之事,日后有缘能碰上再说,碰不上的话,现下也不需要着急。”
他后面这话有些多余,听着倒像是有些解释的意味在里面。不管怎样,皇帝被自己搞糟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到了嘴边的饭菜也不再推拒,乖乖张口吞下。
等这顿饭吃完,已经快赶上赛马用的时间,若不是到后面饭菜都冷掉了,皇帝还打算让那双沾染了彼此唾液的筷子在两人嘴巴里多转几圈。
还不到申时,收拾干净,皇帝拉着薛历川上床睡了一觉,为晚间的武林大会养足精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光线暗了下来,玄武从武林庄回来,在门外轻轻唤了声:“主子。”
他声音不大,只有薛历川被他吵醒,习惯性的动了动手脚,这才连带惊醒了皇帝。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皇帝睡在外侧,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稍微清醒些这才翻身掀被下床,先将薛历川的外袍递过去,才穿了鞋子外袍,将自己整理整齐。
“进来吧。”
等薛历川也穿戴整齐,拿了火折子点燃屋里油灯,皇帝才唤了玄武进来。
“那边有异常吗?”
“午时左右,武林庄里出了桩命案。今年留守在武林庄的‘六守’傅流芙,被人发现死在自己房中,各门派众人起了争执,现下正忙着捉凶。”
“姓傅的?还真是巧了。”皇帝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又想起最关键的问题,冲玄武问道:
“那武林大会呢,时间推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老天啊。我这龟速!!!!!!保佑我9点前能完成下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