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摸骨算命

俗话说的好：习惯成自然。后来我对这个怪梦逐渐习以为常了，也懒得将告诉家人，省得多事。万一爷爷奶**脑发热，找个野生道士前来驱邪作法，又要浪费我大半天的玩乐时间。

我曾经认真地问爷爷：“梦究竟是什么？”爷爷本着科学唯物主义的精神，回答道：“做梦就是你睡着了，脑子却还在胡思乱想。”

既然是胡思乱想，那么我还在乎个啥？就算我陆凤飞被烧成了烤鸡，那也只是一场怪梦而已，何惧之有？

于是，我继续奔向无边的田野，在广阔的农村“战天斗地”，每日玩得昏天暗地。

大抵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抑或是老天爷闲得发慌，基于我独特的宿世因果，打算给我安排一个重大而艰巨的历史任务。

故而，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老天爷特意派了一位异人前来开示于我，希望我从小就要树立远大理想，切莫过度贪玩胡闹，以致忘却旧有的猛志，从而丧失进取之心。

那是在我五岁半的时候，时值暑气未消的初秋，也是农村刚收割完水稻的时节。阳光依旧强烈，爷爷奶奶一大早就出去晒稻谷，让我独自在家看门。

我正在前院蹲着，忙乎着喂小鸡，大门外忽然闪进来一位戴着墨镜的古怪老头，个头很高挑，却瘦削如竹竿。他冲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还向我讨水喝。

我瞧这位墨镜老头口唇干燥，身上衣衫样式陈旧，右手还提着一根古老开裂的棍子，八成是个盲人，心中便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我满怀着敬老怜残的高尚情怀，将这位墨镜老头让进院子里。我搬来一把小竹椅，放在阴凉的葡萄架下，让他歇一歇脚，还将我为爷爷冲泡的那一壶浓得发苦的茶水，殷勤地端给他喝。

墨镜老头呷了一口茶水，似乎对我的热情招待甚为满意。他的笑容如麦浪起伏，便与我聊起了闲天。他还有意无意地询问我，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几口人？都做些什么营生？

我当时只一个小屁孩子，极其不谙世事，丝毫没有防备心理。于是我就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宗旨，一股脑儿把自己那些浅薄的家底，全都给抖落出来了。

墨镜老头颇感意外，估计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个黄毛崽子竟然会如此之坦诚。他便告诉我说，他从县城过来的，其实是一个算命先生。

我努力恭维了几句，谄媚地说算命先生本事都挺大的，个个博古通今，能掐会算，几乎赛过世间的活神仙。

墨镜老头见我孺子可教，就夸奖我这个小孩子心地良善，名字也取得好，然后他便毛遂自荐，提出要给我免费算命。

对于免费赠送的东西，我从来不会拒绝的，于是我就爽快的答应下来。

但凡算命活动，都要用到生辰八字。可能是我脑袋瓜比较憨砖，压根儿就想不起来自己的具体出生时间，不免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墨镜老头见我这个窘样，便微微一笑，说为我摸骨也行。我听得大为惊诧，原来摸个骨头都能预测未来的命运？实在是神奇的一塌糊涂。

于是我端坐在一张旧板凳上，伸出小脑袋瓜，任凭那墨镜老头随便摸去。反正我又不用劳神费力，只须闭着眼睛，默默的享受就好了。

正在此时，我爷爷恰好从晒谷场晃了回来，估计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我爷爷见到眼前情形，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他误以为那墨镜老头是拐骗小孩的人贩子，急忙抡起老拳就揍。

谁知墨镜老头本领极高，尽管目不能视物，但依靠听风辩位，竟然轻巧地闪避到一边，我爷爷的攻击便遗憾的落了空。

眼见一场热闹的民间斗殴即将发生，幸亏我不失机智，当即大吼一声道：“爷爷，快快住手！他不是坏人。”

我爷爷听罢，赶忙收拳。我便上前解释，这才及时化解了一场误会。大家笑着重新坐下来，爷爷恭敬地递上一支月兔牌香烟，这场算命活动得以继续开展。

墨镜老头又重新将我摸了一遍，摸着摸着，忽然啧啧称奇，随后又轻拍额头，连声赞叹起来，还吟了一句酸气十足的诗：“面如田字非王侯，龙犀日角冠冕旒。”

我爷爷作为旁观者，虽然听得莫名其妙，但猜想多半是好事，心中不禁喜气洋洋。

墨镜老头接着说，我骨重只有三两二钱，属于早年坎坷、中年发家的那种寻常的命格。但是，在某个特定的年份当有旷古奇遇，触发转世积缘，化腐朽为神奇，骨重飞跃至七两二钱，从此坐拥帝王之姿。

我爷爷强作镇定，幽幽地吐了一个大烟卷，便问其详细的原由。

墨镜老头又说，这是因为我脑后隐藏有一块世间罕见的天元潜龙骨，若逢重大机遇，阴阳冲和，便可遁虎统龙，将来必能直上云霄，贵为九五之尊。

尽管在那个时候，我的后脑勺极是平坦，并没有什么异常隆起的骨头疙瘩，但墨镜老头这一番言语，却令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我爷爷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平素爱听评书，自然知道“九五之尊”就是皇帝的代称，当即哈哈大笑，不置可否起来。

墨镜老头却孜孜不倦，又向我爷爷要了我的生辰八字，然后用手指头不停掐算。

我在一旁瞧着好玩，只见墨镜老头的手指在掌上戳来戳去，飘忽不定，总觉得这是犯了传说中的鸡爪疯。

约莫三五分钟以后，墨镜老头突然一拍大腿，竟又不知道发起什么神经，大声说我火德炽盛，当有为期四年的皇帝命，随后就会遭遇天冲地克的生死劫数，似为炎灾。假如我这次若能够顺利跨越这个劫数，后面还可享有三十六年的太平天下。

这时，我爷爷早已听得哑然失笑，满脸皱纹不停起伏，如同村边的河水一般波动起来。很显然，我爷爷将墨镜老头的言语当作了玩笑，所以才会如此笑得老不正经。

我爷爷心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皇帝老儿这份极有前途的职业，如今早就作了古。难道我的宝贝孙子将来能飞黄腾达？唔，就算祖坟大冒青烟，料想也绝对不可能的了。”

而当时的我，仅仅是个没啥见识的乡村顽童，对于“九五之尊”的含义一无所知，却也不免得意洋洋。因为我对自己拥有什么“天元潜龙骨”很是满意，觉得仅是这个名称，就足够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于是，我喜上眉梢，不免手舞足蹈起来，那个傻样子简直比过年收到超大的压年红包还要开心。

于是我随手擦了一把鼻涕，大声问墨镜老头道：“大爷，我几时能当上皇帝？当哪个朝代的皇帝？”我那时纯朴烂漫，思考问题并不周全，今人想要当皇帝？除非时空逆转。

谁知墨镜老头笑而不语，只是吸着烟，推搪说天机不可泄露，脸上还浮现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后来，墨镜老头经不住我爷爷再三问询，总算冒出一句谶语：“两仪龙象鸿蒙初，碧藕花开迎帝子。”他还说将来一定会应验，或许在我十三岁左右，就会迎来风云际会、穿梭阴阳之事。他又提及，谶语还有下半部分，到时候自然会有高人明示于我。

我和爷爷听得面面相觑，搞不懂两仪龙象到底是啥玩意？碧藕花开跟帝子又有什么关系？而穿梭阴阳更是天方夜谭了。

总之，我和爷爷只觉得这段话语玄乎之极，都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好。

两支烟很快抽完了，墨镜老头哈哈一笑，便起身要走。临行之际，墨镜老头告诉我爷爷，他叫袁水通，乃唐代袁天罡的嫡派子孙，云游至此，近期就住在县城东街口，随即飘然而去。

由于我年纪幼小，爷爷也是一个没有多少见识的乡野村夫，所以对大名鼎鼎的袁天罡基本上无甚感觉，当时便放任那位墨镜老头飘然离去。

后来我才得知，千古预测奇书《推背图》即是袁天罡和李淳风的杰作。袁水通既然自称是袁天罡的后人，必然绝非泛泛之辈。早知道应当殷勤挽留，让他在家中多住几天，顺便给我们全家人都算一算祸福吉凶。

爷爷满腹狐疑，后来就将这事告诉了刚回家的奶奶，当然不免添油加醋。谁料奶奶听了却说：“你们大老爷们就知道吹牛，成天瞎掰。不过这事多少有点玄乎，就不要对外人声张了吧。”

于是我们全家都三缄其口，保守着这个关于我的惊天秘密，就连我外公外婆也只是简略得闻。

自从有了那段离奇的经历，我爷爷开始仔细观察我日常的一举一动，希望能从我身上找出不同凡响的地方，以佐证我将来有非凡的出息，甚至像袁水通所说的那样，能够君临天下。

然而，顽童就是顽童！我除了超常规的活跃，还有不讲卫生，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调皮捣蛋。

后来，村东头的张会计去县城办事，我爷爷就托他打听袁水通的底细。结果那人回来说，问遍了同事和亲友，整个县城里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一个古怪的算命老头。

难道那是白天遇到鬼了？爷爷奶奶回想起来都有点后怕，而我却根本不放在心上，照例玩耍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