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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还恨不恨?

长宁又做了熟悉的梦。

梦境中,她遍体鳞伤地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穴』中,周围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无边的寂寥将她围绕,可她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哪里都去不了。

许是因疼痛生了幻觉。

恍惚间,她竟在黑暗中看见了一道绝无可能再出现的身影。

“阿宁,你疼不疼啊?”

远处的少年眉眼澄澈,一如往昔模样,此刻正神情担忧地望着她。

熟悉的关切声宛若尖刀,狠狠捅进她的心脏,长宁颤抖着,朝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锁链将手腕勒得鲜血淋漓,可她仍执拗地,想要碰一碰他。

却怎么也不能办到。

少年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淡,仿若镜中花、水中月,是她如何也触碰不到的虚妄……

-

水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枕巾,亦破碎了压抑的梦境。

淡淡的雨腥气缭绕在鼻尖,长宁睁开眼,入目是半朽的房梁,搭配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颇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意味。

雨是从昨夜开始下的,至今仍未停。

一旁,窗纸被风吹得哗啦响,细雨从缝隙处飘进来,整间屋子都湿漉漉的。

杂役弟子的居所本就简陋,如今又是特殊时期,长宁在此住了几个月,还算习惯。

她平静地掀开被褥,翻身下床。

只是在刚落地的时候,身形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长宁低头去看,发现小腿处缠的布带已然被血浸透,『色』泽黑红,很是骇人。

她顿了顿,简单洗漱收拾后,才取了干净布条,重新包扎伤口。

接着,又换了身长到脚踝的衣袍,将伤处严实挡住。

她刚将衣带系好,外头就有人敲门。

“长宁师姐,裴照真人已经在堂里候着了,您收拾好了吗?”

裴照……已经来了。

长宁没答话,理了理衣襟,直接推门出了屋。

外头的小弟子吓了一跳,又在看清她面容时一惊。

苍白的面容上半点血『色』也无,眼眶微陷,下巴尖尖的,几乎不似活人。

小弟子看着,心头一酸。

只是几个月的功夫,长宁师姐便消瘦成了这样。

可就算是这样,每回的除魔灭瘴,她也从未缺席过,回回都挡在最前面。

“长宁师姐……”

小弟子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哭腔,“要不,您今日就别去了。”

“后山瘴雾浓,您的伤口受不住……”

长宁静静地看着他,想,小孩就是这样,把一切都看得过分简单。

今日的事,是她说不去,就能不去的么?

但她没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说:“走吧。”

-

往常熙熙攘攘的饭堂今日寂寥得很,只因坐于堂中那个人。

那人玉冠白裳,气度翩然,与简陋的饭堂格格不入。

那是裴照,玄清仙尊的大弟子,这一代年轻修士中的第一人,也是……她曾经的师兄。

长宁看也不看他,径直在窗口前打了饭,便寻了个空桌坐下。

饭食很简单,两个馒头,一碗稀粥。

修士大多辟谷,因此,宗门往常并没有饭食一说。

可如今瘴气肆虐,稀薄的灵气已无法满足众多修士的需求,还是得靠五谷杂粮来维持体力。

长宁刚拿起一个馒头,身前便落下黑影。

裴照在她对面坐下。

她浑不在意,垂着眸,继续将馒头往嘴里送。

“你平日就吃这些东西?”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他们竟敢如此苛待你?”

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长宁咬了一口馒头,咽下,没有搭话。

这么多弟子早上都吃的这个,她又为何吃不得?

“阿宁,莫要再闹了,回来吧。”

这是他的第三句话。

长宁突有一种被噎住的感觉。

她使劲咽了几下,抬眸,果然瞧见了裴照痛心疾首的神情。

总是这样,又是这样。

——“阿宁,不要闹了。”

——“你是师姐,应当大度些。”

无论是什么样的事,他总觉得是她在闹脾气。

长宁懒得再争辩,默默将东西吃干净,拿帕子擦干净嘴,然后站起身。

“走吧。”

裴照却仍坐着不动:“还不急。”

他看着长宁,神情复杂:“阿宁,我还有话和你说。”

长宁的头裂裂地疼,她闭上眼,平静道:“我没有话要说。”

她要说的话,早在那一日说完了。

见长宁径直往外走,裴照神情微变,却还是跟了上去。

外头仍在落雨,一地『潮』湿。

长宁膝盖处有旧疾,小腿处又有新伤,如此阴雨绵绵中,她行走间仿若踩在刀尖上,一阵一阵尖锐的疼。

可她眉头也未眨一下,走得快且稳,全然不像受了伤的模样。

“阿宁。”

裴照追上来,与她并肩而走。

长宁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往边上去了些。

见她动作,裴照眼里闪过受伤,却也没再试图靠近她。

此行的目的地是后山的宗门禁地。

过去的后山,目光所及处皆是青葱碧『色』,每至春日,漫山遍野都盛放着大簇大簇的迎春花。

可如今,整片山林笼罩在浓郁的瘴雾中,阴森昏沉,哪有半点绿『色』。

而谁又能想到,如此剧变,只是发生在短短半年间呢?

长宁眼眶微涩,想,都是报应。

“阿宁。”

裴照低哑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他问:“你可是还恨着我。”

闻言,长宁突然有些想笑。

她垂眸,看向裙摆处,那里染上了小片血迹。

约莫是小腿处的伤口洇的。

那伤口是她昨日与魔化的瘴物缠斗时被蚀的,足有碗口大,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今日,她本该应在屋里养伤。

而不是被叫着,徒行几十里路,到这瘴雾最浓的地方来,做一个毫无用处的观客。

还要被拉着问,“长宁,你还恨不恨?”

何其讽刺。

而身后的人站定不动,像是不得到一个答案,便不走了。

可长宁想走,她只想快点结束。

她的腿撑不了太久,她还不想真变成瘸子。

长宁『舔』了『舔』泛白的唇,语气淡淡的:“我若说不恨了,你便真能坦然了?”

一时间,空气仿若凝固,只有风声猎猎。

半晌,身后才重新传来声响。

“我明白了。”

裴照像是苦笑了一声,“我早该知道,在你心里,谁也越不过阿辞去的。”

听到那个名字,长宁眉心跳了跳,指尖颤得厉害。

她腿疼得更厉害了。

“师兄。”

她转过头,喊出了这一久违的称呼。

看着裴照受宠若惊的神情,长宁语调平静,“若我今日不想去了,想回去歇息,你觉得如何?”

“这……”

裴照神情微滞,下意识道,“你怎么能不去,柔儿特意说了,想要你去……”

他瞥见长宁果然如此的神情,莫名有些窘迫。

他干巴巴地解释:“这回是柔儿任『性』了,但此事干系重大,你一向是懂事的,就稍稍忍一忍,好不好?”

长宁笑了。

“你们是真的不怕……”

她声音极低,瞬刻便没入风里,裴照没听清,于是问:“你说什么?”

长宁笑着仰起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我那样恨她,你们还敢要我来,不怕我杀了她么。”

她身形瘦削得可怕,纸片一般,仿若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眼中杀意却浓烈。

“你不会的……”裴照神情僵硬,语调很勉强,“你一向顾全大局……”

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毕竟,就在半年前,面前的小师妹,就差点真的要了柔儿的命。

“走吧。”

长宁收了笑意,淡淡道。

“封印瘴气是大事,我没你以为的那么任『性』。”

言罢,她率先走向后山深处。

身后裴照神情一阵变幻,咬着牙,快步跟了上去。

-

最深处的禁地前,此时已经站了一小簇人,正小声谈论着什么。

看到长宁的一瞬,谈话声戛然而止,众人面上闪过错愕、厌恶、怜悯等复杂情绪。

一时间,无人做声。

长宁毫不在意,寻了一角独自站定。

裴照原本想跟过来,可又像是顾忌到什么,终究没有站过来。

一瞬静默后,谈话声继续,甚至比之前还要热闹,带着想要遮掩什么的刻意感。

长宁独自站在一旁,安静得像是透明人。

小半个时辰晃过,一直到细雨初歇,今日的主角才在一众簇拥下姗姗来迟。

“让诸位叔叔伯伯久等了。”

裴柔声如其名,亦是娇娇柔柔的,直软到了人心窝里。

“柔儿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掌门实在不放心我,这才耽误了……”

在外,她一贯是称呼玄清仙尊掌门,礼数避嫌上做得极好。

今日能来这禁地的,皆是宗门长老与最核心的弟子。

这些人一向对裴柔宠爱有加,听得她说身体不适的话,心疼安慰还来不及,哪顾得上怪罪。

“那自然是柔儿的身子要紧,我们等一等有什么要紧。”

“正是,反正今日这魔印都是要被加固的,迟一点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长宁低头看自己鞋尖,没有作声。

“好了。”玄清仙尊打断了一片嘘寒问暖,“时辰到了,该进去了。”

言语间,他瞥了眼角落处,却只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头顶。

他眸『色』微沉,收回了目光。

一层层的禁制被打开,数百年来无人踏进过的宗门禁地,终于向众人展『露』出了全貌。

空气中弥漫着紫黑『色』瘴雾,目之所见,皆是寸草不生的荒地。

在玄清仙尊引领下,众人穿过一大片浓雾,在一处陡崖边上停下。

长宁站在人群最边上,目光掠过周遭景况,最后落在了参差蜿蜒的崖边。

传言竟然是真的,那传说中的废渊,竟真的在是在悬崖底下。

望着那黑黢黢的深渊,长宁蹙了蹙眉。

这看着并不像有什么梯子或通道。

那么,若是想要深入废渊加固封印,岂不是要从这崖边跳下去?

她正这样想着,便听到前方传来忐忑的问询声。

“所以……柔儿是要、是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玄清仙尊微微颔首。

“不要怕,你是天生灵体,下去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裴柔小声问:“所以,是只能柔儿一个人下去吗?”

“是。”

闻言,裴柔面『色』白了白。

玄清仙尊待人态度一贯冷硬,此时的语调却是难得的轻柔。

他轻声哄她:“别怕,到时候,我们都会为你护法,保证不会让你伤到分毫。”

可这似乎并未能安慰到裴柔。

她眼睫颤了颤,目光在人群中飘忽,最终落在了长宁身上。

这也是她今日看长宁的第一眼。

长宁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她。

两相对视,裴柔像是被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仿若受惊的小鹿。

“长宁!”

冷厉的呵斥声响起,“你又在做什么?”

玄清仙尊面『色』阴沉,冷冷地看向她:“这半年,还没能让你长教训吗?”

长宁忍啊忍,还是没忍住。

她仰起头,朝她过去敬爱的师尊『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半年待在外门,是我自愿做出的选择,和您的教训有何关系?”

长宁抬手往后,指了指腰椎处,笑眯眯地道:“您的教训在这里,一百零八鞭,鞭鞭都抽在了脊骨上。”

“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整个人都要烂掉。”

她语调仍是轻松的,仿若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玄清仙尊的面容更是黑沉到了极致。

他向来是不容忤逆的『性』子,这样的被顶撞,也不过才有过两回。

第一回是长宁,第二回还是。

他扬起手,正想要让她知道礼节分寸,抬起的手臂却突然被抱住。

“掌门,您不要生阿宁师姐的气,她只是『性』子直,说话冲了些,心里还是很尊敬您的。”

裴柔环着玄清仙尊的手臂,仰着苍白小脸,一双眼眸泪盈盈的。

看在裴柔面子上,玄清仙尊勉强按耐下火气,语调还是冷冰冰,“我在,她都还敢这样恐吓你,若我不在……”

“不是这样的。”裴柔不断摇头,“不是因为阿宁师姐……”

说着,她眼泪若断线珠子,颗颗滚落。

“我害怕……是因为、是因为…… ”

裴柔哽咽着,语调断断续续的,“是因为这废渊下面太黑了,我不敢……不敢一个人……”

短短几句,她已然满面泪痕,甚是惹人怜惜。

“所以,您能不能、能不能让阿宁师姐陪我一起下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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