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离家出走第一二天也

康纳在提姆震惊的目光下, 低头看了眼自己。

很好。

他正穿着埃米尔送给他的礼物, 一条睡裙：

『毛』茸茸的，软乎乎的，也很暖和；黑白『色』的, 身体部分是白『色』, 袖子和帽子是黑的，耷拉在后背的帽子很长，帽子尖尖坠着白『色』的『毛』绒小球，随着走动，会一跳一跳，可爱得犯规——和埃米尔之前穿着的那条同款。

只不过, 睡裙在埃米尔身上垂到小腿, 穿在康纳身上, 距离膝盖还有那么一点空档, 好在睡裙就是宽松款式的, 康纳穿着也只是把肥大的衣服撑满而已。

……而已，嗯。

康纳：“有什么问题吗，罗宾？”

提姆：“……”

在这一瞬间，罗宾也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提姆不是没穿过裙子，他在搜集情报的时候也曾经女装出场，但是当这条柔软的裙子出现在他纯洁的搭档身上的时候, 提姆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纳出生在实验室，大多知识都是被简单粗暴灌进大脑的，他对世界的认知, 和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在某些时候会不同，但也只有遇上的时候才会发现。

都不需要怎么动脑子，提姆就能推测出来发生了什么——鉴于埃米尔以“治愈师”身份出现的大多时候都穿裙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看似无辜的埃米尔，回答康纳：“没什么，以后聊。”

提姆冷静道：“还是要拜托你，送我回哥谭。”

埃米尔站在提姆身边，眼睛都弯起来，笑眯眯的，抬起胳膊停在耳边，手指前后晃动：“还有我！”

***

今夜的哥谭与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夜深了，风在这座城市中呼啸，空气隐约弥漫着水汽，好像也有了暴雨前的预兆。

深夜，已过三点。

繁华的城市已经陷入了寂静，只有隶属于城市阴暗面的那些人还活跃在这个时间。

一向不被邀请参与蝙蝠家族内部事宜的康纳已经离开，倒是埃米尔，从进入哥谭开始，就表现得不太对劲。

少年难得没了笑脸。

他手落在口袋里，皱着眉，耸了耸鼻尖，环视着这条秘密通往蝙蝠洞的通道，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不是我说……哥谭到底有多少‘原『液』’和血清？”

半径三公里的感知范围，埃米尔的定位雷达都快坏掉了，总觉得哥谭里到处都是拉撒路泉的成分。

“暂时不清楚。”走在前面的提姆回答，“黑面具、企鹅人，他们全部都参与了交易。至于红头罩……”

埃米尔打断了他：“他不会参与这个交易。”

提姆没有回头。

通道中回『荡』着闷闷的脚步声，他的声音很冷静：“你很了解他？”

埃米尔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嗯。”

了解红头罩。

什么是了解呢？他不知道红头罩的全部经历，不知道红头罩行事的目的，算了解吗？

可埃米尔觉得他了解。

死而复生的红头罩不是曾经的杰森·托德，不是他的托德，不是上一任罗宾。他经历的苦难仿佛把他铸就成了另一个不同的个体，但那个闪闪发光的灵魂终究是同一个。

杰森对埃米尔可以说是下意识地不设防了，在他们的对话里，埃米尔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很多东西。他知道杰森和布鲁斯之间发生的事情杰森难以释怀，不管他怎么想，杰森和布鲁斯总是要面对的。

如果……如果他们两个能坐下来，喝杯茶一样好好聊聊，就好了。

但问题是，不管是布鲁斯还是杰森……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好好谈谈，至少现在不行。

提姆：“说实话，我也想相信他。至少以他在哥谭的行为来分析，他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埃米尔：“你觉得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提姆冷静道：“……以蝙蝠侠的行事准则来说，是的。”

好吧，蝙蝠侠。

少年合了合眼睛，没有再回话。他鼓着脸，长长地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无奈多点还是愁绪多点。

通道的尽头，是他们的目的地。

埃米尔忍不住又抬手顺了顺头发，把过长的发丝束在脑后。

黑暗逐渐被些微的光亮驱散，走在前面的提姆停住了脚步。他的声音没有变化，语气却很冷淡：

“达米安。”

“哼。”

攀附在岩壁的小男孩儿灵巧地落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双臂环胸，小小的个子偏要做出睥睨的表情：

“德雷克。”

然后，抽空给了埃米尔一个凶巴巴的眼神：“哼，亚马逊。”

埃米尔倒是摆出了笑脸，他甚至礼貌地向男孩儿伸出手：

“晚上好，达米安。”

达米安瞬间警惕起来。他脸『色』很糟糕，完全没有和埃米尔握手的意思：“我和你没这么熟。”

埃米尔：“没关系，你可以叫我埃米尔，我不介意。”

达米安：“介意。”

男孩儿又傲娇地哼了一声，跳到了台阶上，迈着步子走向平台。而阿尔弗雷德还站在陈列柜前，只是侧身：

“晚上好，两位小少爷。”

他顺便还叮嘱了一下最小的：“你该睡觉了，达米安少爷。”

达米安：“别要求我，潘尼沃斯。”

男孩儿已经坐在了蝙蝠电脑前，双腿交叠搭在桌子上：

“速度够慢的，德雷克。父亲禁止我参与，不过他没有禁止你。”

阿弗：“……达米安少爷……”

达米安扭过头不看他：“啰嗦！我要等父亲回来。”

老管家在最近的相处里也知道达米安的『性』子，没再说什么。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身陈旧的制服，发出一声叹息。

“你早就知道了，提摩西少爷。”阿弗说。

“……没有很早。”

老管家摇摇头：

“老爷情绪不是很好。通讯装置，定位装置，全都失效。杰森少爷从来都是一位出『色』的罗宾。”

提姆：“我先比对一下蝙蝠侠的行动轨迹。”

达米安：“嘁，给你。希望你还能有点用处。”

阿弗叹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如果醒来，会第一时间回到家的。”

***

风在高处呼啸，卷着水汽，带来刺骨的冷意。

高楼顶层，两个人隔着十几米，对峙着。

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伤，杰森一手握着塔利亚赠与他的匕首，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手腕穿过碎裂的头罩，抹去唇角渗出的血痕。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的男人，大脑神经，身体细胞，他的每一寸都在他快要消耗殆尽的理智中叫嚣着

——布鲁斯。

布鲁斯布鲁斯布鲁斯

这个名字在他生命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痕，不论生存还是死亡。

这是他死而复生以来，第二次亲眼见到布鲁斯。

上一次他隐匿在暗处，差一点就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恨去找他对峙，可他心底翻滚的痛苦阻止了他，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

而现在，理智被愤怒焚烧殆尽，多米诺面具下的眼瞳翻滚着复杂而又深沉的情绪。

他沉默地看着蝙蝠侠，看着他受伤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脊背，看他绷紧的下颌线条，看他起伏的胸膛。

他听见男人开口，没有再用技巧做些奇奇怪怪的伪装，而是属于布鲁斯·韦恩，那个真实存在的人自己的声音，低沉，冷凝：

“……杰森。”

杰森听见了自己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现在相信了？相信我不是一个幽灵，不是一个欺骗你的幌子？相信——我是真实的？”

他知道自己终于又站在了布鲁斯面前，可该死的，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痛快。

相反，他很痛苦。

他很痛苦。

刚刚还单纯用战斗技巧进行肉搏的两个人现在都给予了彼此喘息的时间。布鲁斯望着面前的青年，隐约好像听见了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

杰森。

他从犯罪巷带回来的少年，那个胆子大到敢撬蝙蝠车轮胎的男孩儿，那个他亲自教导，看着他长大，又看着他在自己臂弯沉眠的少年。

而现在，本该死去的少年长高了，成熟了，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成为一个他好像不再认识的人。

布鲁斯习惯了掩藏，也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想过很多很多，但在真正面对的此刻，他自己都无法分辨这一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明明是坚不可摧的蝙蝠侠，他又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令人绝望的日子。

时间仿佛能冲刷走岁月的印痕，又好像根本无法改变一丝一毫。

他喉结滚动，嗓音低哑：

“杰森。”

他说：“……对不起。”

杰森发出一声嘲讽的“哈”：“你在跟我说对不起？”

布鲁斯低声道：“我很抱歉。我没有及时——”

他的话被杰森暴躁地打断。

刚刚还能控制自己的青年在这一秒真的失去理智了。

他的音调猛地拔高，不敢置信：

“你认为我需要你为没有救下我道歉？你认为我会责怪你没有救下我？”

真是可笑啊！

杰森一把掀下已经碎裂的红头罩，狠狠地将残骸掷向雕像一般矗立的蝙蝠侠，一枚锋利的飞镖隐藏在其中，飞速旋转着，直直指向他的喉头。

头罩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成了碎片；飞镖落在蝙蝠侠的掌心，锋利的刃面映出布鲁斯僵硬的嘴角。

杰森毫不犹豫地从后腰『摸』出双枪，砰砰的枪声持续到他的弹夹彻底空掉。

他还在笑，像是真的好笑：

“你觉得……我真的会在意这条命？你认为我做罗宾的时候在想什么？过家家？打游戏？”

他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在哭：

“我相信你，布鲁斯。我死的时候没有怕，因为我天真地相信你。我相信——你会做些什么，至少，因为我死去了，你会做些什么，多做些什么。”

“但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