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离家出走第一三天挺
我错了。
在某个时刻, 杰森所想的竟然只有单薄无力的这样一句话。
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可笑得过分,我竟然如此——高估我自己。
我的死亡没有带来任何改变。
布鲁斯·韦恩依旧是哥谭的富豪,是那个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蝙蝠侠依旧是哥谭的暗夜骑士, 是正义联盟冷静的领导者之一;小丑依旧是个只会对世界产生糟糕影响的混蛋, 是活着浪费空气的人渣;罗宾依旧是蝙蝠侠的助手,是个新的少年。
所以,我算什么?
杰森·托德算什么?
杰森很多次这样问过自己。
他被困在精神世界的时候,也曾经无数次和幻境中的另一个自己交谈。不同的时期,不同的话题,相同的结局。
他反复温习着自己的死亡, 有时候, 那个尚且拥有希望的少年罗宾会在倒计时的时候和他聊天:
“他这一次也不会来。”
“嗯。”
“他从来都没有到过。”
“嗯。”
“因为你不想让他来吧!”少年时的自己突然发出指责。
“不, ”杰森冷声回答, “他注定无法赶到而已。”
空间瞬间安静了, 寂静的世界只有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在嗒嗒嗒地运转。
这个无解的终局总会带来沉默。
在沉默蔓延的时候,杰森问过一次他,另一个自己坦率地将自己绝不会说出口的答案讲了出来。
“恨他吗?”
伤痕累累的少年罗宾蓦地发出嗤的鼻音,然后对未来的自己绽开浅淡真切的笑:
“恨?不。我愿意承认这是我的错,他警告过我。”
我不会恨他。
我该恨的,也不会是他。
少年的视线已经被血『色』覆盖:“我是觉得……”
他说:“喂, 我死了的话……布鲁斯会为我做点什么,会为我报仇吧?”
在被爆·炸吞噬前,少年的眼中充满了希冀, 与妄想。
有时候,下一次的梦境来的也很快,在重复杀戮后,少年罗宾竟然还没有忘掉上一次的话题。
他不能动,倒也能嗤笑两声,冲小丑的尸体吐上口带血的唾沫。他会躺在地上,用余光观察丢下染血撬棍的杰森:
“小丑死了。”
“我知道。”
“你为我杀死了小丑,谢了,兄弟。”他说,“那你呢?你的世界里,他有没有——”
“没有。”
杰森心情好的时候会回答这个问题,带着恶劣的笑意,嘲讽天真的自己:
“真遗憾啊——小丑还活着。我们死了,他活得好好的,还能从阿卡姆逃出去,再杀一些人。”
“哦。”罗宾沉默。
“嗯。”他也沉默。
杰森忍不住想问:“好笑吗?”
死亡前的他会回答:“不好笑,很难过。”
少年人浑身是血,艰难地吐着单词,每一句都要咳出些血沫:
“真是糟糕透了,咳咳,还不如彻底死透了呢,该死的。”
“我同意。”
“所以,我的死——你的死,不会改变任何是吗?我没那么重要,我甚至——没有那个疯子对他重要是吧。”罗宾叹息,“你告诉我的一切都想表达这个含义,而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因为有些好笑。”杰森说。
罗宾会沉默,然后冷笑:“是有些好笑。”
杰森低声道:“我死的时候……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局。”
我想要的结局……我想要的是,是什么样子的结局?
我也不确定。
只是,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爆·炸又会按照无法改变的结局运转。在炸裂声响彻天际,将注定死亡的少年吞噬的时候,杰森会听见最后的低笑:
“说的像是……那时候我们想过要去死一样。”
幻境碎裂,可笑的现实还在一幕幕上演。
弹夹打空了,杰森随手就把双枪丢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风依旧在呼啸,酝酿许久的水汽终究凝成了细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人世间。雨水细密,无声地沾染了发丝衣摆,落在眼角,凝成水珠,从下颌坠落,碎成无法重新粘合的终局。
布鲁斯听见了杰森的话。
他说,我相信你,但我错了。
布鲁斯仿佛真正地成为了一座塑像,除了用眼睛死死地看向杰森,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人知道蝙蝠侠到底在想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杰森对于布鲁斯代表了什么。
他习惯了失去。
失去父母,失去童真,失去光明。他选择与恐惧黑暗为伴,选择成为蝙蝠侠。他以为这是好转,所以后来他有了新的羁绊,他有了带给他欢声与陪伴的孩子,同时也是一同打击犯罪的伙伴。
他有了罗宾。
然后他失去了杰森。
他好像又回到了手无寸铁的八岁,只能看着父母为了保护他而是去生命,他无能为力;他以为自己成为了蝙蝠侠,以为自己可以守住什么,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你是蝙蝠侠,不再是八岁的小男孩儿,可你依旧什么都守不住。
是他的错,是他的无能,是他对不起杰森。
是他让孩子上了战场,是他的自负导致了结局。
那段时间,布鲁斯的心理状态很差,一度失去理智,但他最后熬了过来。
时间总是温柔又无情。
他从未有一天遗忘了杰森,却也在时间的冲刷下选择了接受。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现在这一幕。
杰森回来了。
而回来的杰森,已经不再是孺慕他的少年人,而是一个成熟,而又对他充满愤恨的——红头罩。
他仿佛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艰难,他浑身僵硬,下颌绷紧,似乎一个单词都难以说出。
他该说什么?
他张嘴,嗓音嘶哑。
“杰森……你不必……”布鲁斯吐字有些艰难,“我们可以谈谈。”
杰森发出嘲讽的嗤笑:
“谈谈?你想和我谈谈。谈什么?我知道了,你想谈那个疯子,对,因为那个疯子你才愿意出来见我,他功劳匪浅。”
布鲁斯冷声道:“……他在哪。”
“你还是想和我谈他?”杰森又笑,『摸』出个小小的按钮来,“看来他对你果然很重要。他在这,就在脚下这栋楼里。”
他弹弹手指:“哦对了,我在这栋楼里装好了炸·弹。对,整栋楼,你别动,我可没保证我只装了这一栋,我也不保证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地方炸掉,你知道我可以。”
布鲁斯:“你不必——”
杰森快要笑弯腰了:“你话可越来越多了,老头。以前你可没有这么啰嗦,以前……你对这座城市的掌控也没有这么弱。让我想想,是塔利亚让你分心,还是那个小子?叫什么,迪门——哦,是达米安。”
他瞬间敛去了笑意。
黑发青年站在微微的雨帘里,又『摸』出一把袖珍的枪械。他枪口指着蝙蝠侠,另一只手抓着炸·弹的按钮:
“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你不觉得这是以牙还牙的好办法吗?或许你忘了,但我可没有忘记我是怎么——死的。”
蝙蝠侠哑声道:“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杰森。”
杰森嗤笑:“是吗?所以你就让他杀了我?”
蝙蝠侠:“你知道并非如此。我明白这很难接受,不论是……死亡,又或者是重生,可杀了小丑并不会改变现在的事实,只会对你造成更糟糕的影响。杰森,你需要冷静。”
杰森却只想笑:“冷静?我不需要那种无用的东西。”
他的理智被燃起的愤怒灼烧殆尽:“既然你想要小丑活着……那就来阻止我吧。”
***
埃米尔坐在机车的后座上,手臂缠着提姆的腰,还在发表意见:
“你的车没有迪克那辆坐着舒服。”
提姆:“如果你是说迪克叫‘宝贝儿’的那辆,我承认,但是『性』能没有可比『性』。”
埃米尔点头:“那倒是,迪克‘宝贝儿’的警报功能简直逊毙了。左转。”
提姆配合地左转:“迪克在用,又不是夜翼。倒是你,我没有想到你能找到他们……你该戴好面具了,治愈师。”
埃米尔乖乖把多米诺面具戴好,又理理假发,声音都放到最柔:“我也没想到你那里什么都有哦。还有,说句实话,你的裙子不是很好看,为了遮掩身材,你应该选胸前有点缀、裙摆再大些的。”
提姆:“……潜入任务不需要多华丽的裙子。”
他停下了车。
细雨被风吹得飘摇,提姆扶着机车,抬头看向夹缝中的阴霾天际。
埃米尔穿着长过膝盖的裙子,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下了机车。他没有抬头,而是闭上眼,仔细地完成一个雷达的使命。
哥谭里的拉撒路泉极其超标,不过达到所谓“原『液』”标准的要少很多,关键是,达到浓郁的,几乎会在埃米尔脑海中响起警报的那种程度的……有且只有杰森一个。
现在,他的“雷达”告诉他,杰森就在这里。
埃米尔:“他就在这。”
提姆:“嗯。他们都在。”
毕竟以罗宾的能力与经验,循着蛛丝马迹,已经可以确认了。
埃米尔迟疑了半秒。
他压低嗓音:“……我们现在上去的话,会不会被发现?我觉得他们两个可能不会很希望我们出现。”
提姆:“……”
提姆清清嗓子:“如果是往常他们都会发现。但是现在……”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怕是没有精力关注别的。
这是一座近乎废弃的旧楼。
哥谭有很多这样被遗忘的角落。在楼梯里能看到有流浪汉生活的痕迹,不过也能看出来,他们被赶出这里也有段时间了。
提姆检查了几个角落,表情凝重:“这里藏了很多炸·弹。”
他喃喃自语:“红头罩到底打算——”
他的话没说完,在余光瞥见埃米尔之后,剩下的半截被吞回了肚子。
埃米尔此刻已经是“治愈师少女”了。
他虽然算是幕后工作人员,不过也跑了几次现场。而他的情况,从他七年前第一次出现开始就已经奠定。
作为不得不隐藏身份的“治愈师”,埃米尔每次相对公开出场的时候,都把自己打扮得,一眼望上去是个女孩儿。
此刻的埃米尔就是。
他在蝙蝠洞的化妆间里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埃米尔正穿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踩着双方便行动的作战靴;少年戴着假发,黑『色』的卷发部分垂在胸前,脸上戴着了提姆的备用眼罩,遮住了眼睛。
少年很擅长“成为女孩儿”。
他站在那,身姿纤细,四肢修长,裙摆散开,婷婷袅袅;他的上半张脸掩藏在面具之下,而『露』在外的下巴微收,唇角上扬,在夜幕中绽开一个极致温柔的缱绻微笑。
他笑得太好看了,好看到提姆背后一凉,呼吸一滞,差点要流下几滴冷汗。
提姆吞了吞口水。
他听见埃米尔轻柔的问候:
“你说……红头罩在这栋楼里放满了炸·弹?”
提姆:“呃……”
埃米尔:“所以,他和蝙蝠侠一起,在一栋随时可以爆·炸的建筑里打架?”
提姆:“那个……”
埃米尔:“蝙蝠侠这样教你们?而且蝙蝠侠也带头这样做?”
提姆:“……”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笑得春暖花开的少年拎着裙摆踏上遍布尘埃的楼梯。少年脚步轻盈,笑意轻柔,望向他面庞的时候,差一点要以为他是在踏青秋游,而不是在随时可能爆·炸的老旧建筑里穿梭。
他走完了这段台阶,回头,低眉浅笑:
“还在等什么呢,罗宾?”
提姆:“……来了。”
在这个瞬间,提姆非常确定一件事:
埃米尔生气了。
生气的少年表现得比平日里更柔和,轻柔得仿佛一团水汽。而提姆走在后面,头皮发麻,一个单词都说不出。
脚步声在建筑中回『荡』。越靠近上层,越能听得清那些激烈的打斗。
提姆开始有些焦躁。
埃米尔没有回头:“你去看看吧。”
罗宾只花了一秒的时间做思考。他攀出窗口,掏出了钩抓枪:“你在这等我,小心。”
埃米尔微笑:“好的。”
好就怪了。
在提姆消失在他视线中的瞬间,埃米尔头也不回地继续上楼。战靴落在地上,溅起些微的尘埃。他又走了三层,推开随意摆在那遮挡的幕布,站到了杰森的“秘密基地”里。
秘密基地里摆了很多东西,收拾得挺整齐。
仪器设备,监控器,遥控炸·弹,热感炸·弹,塑胶炸·弹,枪·支·弹·『药』,撬棍,匕首,飞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除开武器装备,剩下的就是因为来去匆匆没有来得及处理的生活垃圾,桌子上甚至还放着个啃到一半的汉堡。
埃米尔的目光在房间中缓缓移动,最后,停留在一面墙上。
少年站在墙前,伸出手,指尖抵在冰凉的墙面。他唇角微微下垂,而后握拳,一拳将墙面击穿!
在埃米尔的拳头穿过“墙面”的瞬间,闷闷的笑声传进了少年的耳朵。
他收回手,挪开伪装成墙的木板,第一次亲眼看到了那个人。
——小丑。
一头绿发的男人肤『色』惨白,一双神经质的眼眸闪烁着好奇的『色』彩,被粗暴地捆在椅子上,坐在满地的炸·弹里。他身上很多伤处,『裸』·『露』在外的皮肤干涸着血迹,他嘴里塞着一团脏兮兮的布料,似乎是流浪汉留在这的旧衣服。而他,哪怕被堵着嘴,依旧在发出近似于“笑”的声音。
小丑还在呜哈唔哈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埃米尔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避开炸·弹,扯下了他嘴里堵着的脏布。
他『露』出了扭曲兴奋的笑脸:
“哦亲爱的,治愈师——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是来加入小丑叔叔的马戏团?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你成为——”
抹布被毫不留情地塞回了他嘴里。
小丑的兴奋戛然而止。被堵着嘴的他调动着其余五官挤眉弄眼,好像拥有着充分的表达欲,倒是笑声变成了呜呜的声音。
作为治愈系统的宿主,按理说,埃米尔应该主动亲切地为他治愈身上的伤痛。
但现实是……做梦。
这家伙还活着。
虽然这就是目标,但着实有点遗憾呢。
小少年惆怅地想着,镂空手套『露』出的手背轻轻落在他身上。治愈力精准地输出,除了让这个人安静下来之外,保证一点伤口都没有治愈。
他收回了手。
“规则……”
少年轻声自言自语:“你可真是□□烦。”
埃米尔其实很明白。
这个世界的“对错”都是社会的“规定”。不同的视角,不同的立场,不同的文化,就会得到不同的答案。而你生长在这里,在同样的视角,接受同样的文化教育,站在相同的立场,你就应当——有同样的对错观。
所以,杀戮是错误的。
杀戮只能制造问题,不能解决问题。“杀”是一种手段,也是一条界线。跨过这条线很简单,可跨过这条线的一切,就会很复杂。
在几年前,在埃米尔勉强接受了杰森死亡的时候,在埃米尔被克拉克抱去让布鲁斯好好休息的时候,他们谈论过这个话题。
小孩儿那时的眼神已经不再懵懂,澄澈的眼底混杂着些难过。
他长高了,倒是还能坐在克拉克的臂弯,海蓝『色』的眼瞳落在布鲁斯眼底还未彻底消散的青『色』上。
他问:“为什么要阻止布鲁斯?”
站在房间里的人,此刻不是钢铁之躯,只是关切朋友的普通人。
克拉克把埃米尔放下,宽厚温暖的掌心落在他的肩膀。
“你认为应该杀死他?”
“在天堂岛的时候,我看过一些书,复仇是合规的,复仇女神会作为见证,而且你看还有复仇者……好吧,我不知道。这里不是天堂岛,也不是几千年前。戴安娜也是这么说的。”
克拉克的胸膛微微震颤,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如果只是杀掉小丑,真的非常简单,埃米尔。”克拉克低声道,“不论是谁,布鲁斯,戴安娜,我,就算是卢卡斯,我们都有无数种方法杀掉小丑,甚至不会被发现是我们做的。”
“但是,”他说,“如果杀了小丑,那其他人呢?”
“小丑要杀,企鹅人呢?双面人?氪石人?豹女?只要是做过错事的,全部?”
“可、可是小丑——”
“他害死了杰森,我知道。”克拉克闭上了眼睛,落在埃米尔肩头的掌心微微用力,“我很抱歉,我没有及时赶到。”
他说:“杀死小丑真的很简单。如果杀了他可以让杰森回来,我不会阻止布鲁斯,但是……我们都知道,杀了小丑也无济于事。如果真的为复仇选择了杀戮……我们就不再是我们。虽然有人称呼我们是义警,可我们不是警察,埃米尔,我们无权决定生死。你说过你尊重生命,还记得吗?”
“嗯。”
“我们是平等的,所以我无权决定生死,哪怕面对的是恶行累累的罪犯,因为法律会给予他们审判。一旦越过‘私刑’这条底线……我们将视自己高于律法规则,那时候,就再也没办法回去了。”
克拉克又把小孩儿抱起来:“我们走吧,让布鲁斯好好休息。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他会想清楚的。”
埃米尔趴在他的肩头,看着门关上,低声开口:
“克拉克,你为什么知道这些呢?”
“因为我是个外星人,埃米尔,”超人轻声回答他,“我的一生都需要为这个事实保持头脑清醒。我能做到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轻而易举,所以我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我总是要告诉自己——虽然你是‘超人’,可你也不过只是同样站在阳光下的生命而已。”
现在,埃米尔在这里见到了这段谈话的起因——小丑。
他明白克拉克的意思,他只是没有完全认同;他当然尊重生命,不过也不认为杀戮就代表绝对的错。
他注视着小丑垂下的头颅,嘴角向下,眼睫颤了颤:
“……那我就祝你早点生病吧,放心,我一定不会治好你的。”
***
肢体与肢体的直接碰撞,带来令人清醒的疼痛。细雨被封吹得散『乱』,落在彼此身上。
他们都受了伤。有匕首的划伤,有飞镖的割伤,有拳脚带来的挫伤,甚至口腔都会因为撞击被牙齿嗑出血口;他们的装备也都受到了损害,布鲁斯身上暴『露』出七八条血口,而杰森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随手丢下断掉的面具,『露』出自己深邃的蓝瞳。
他们又在这一刻无声地对峙着,似乎在恢复大量消耗的体力与精力。
没有到下死手的时刻,他们根本……谁都奈何不了谁。
提姆跑到楼顶上的时候,红头罩与蝙蝠侠的战斗已经快要迈入尾声。
说实话,提姆没想过自己刚上来就被发现了,偏偏此刻的杰森有些神经质一样的敏锐,在提姆出现的瞬间就发现了他,并且又一次被激怒了。
枪在他掌心打了个转,杰森『摸』出新的武器,双枪同时甩出,枪口直指蝙蝠侠与现任罗宾。
“别动,我知道你们不怕这玩意儿,不过我改造过后的就比较适合你们了,我不太想现在就验证一下是不是和预想的结果一样。”
杰森唇角挂着冷笑,发出哇哦的嘲讽声:
“让我看看,这是谁?这只罗宾鸟还不错,是吧布鲁斯?”
提姆明智地保持沉默,在和布鲁斯视线相撞的时候,微不可查地摇头表示自己很好。
杰森却发现了。
青年粗喘着,发出嘶哑的喝叫:“我说过让你别动!”
提姆一动不动。
杰森突然笑了:“布鲁斯。”
他说:“如果你再死一个罗宾,你会不会为他杀了我?”
布鲁斯大声呵斥:“杰森——”
杰森冷酷地扣下扳机,子弹落在他的靴子边,溅起碎石:“我说过让你别动!”
布鲁斯:“……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杰森。”
他嗓音低哑:“我尝试过去救你,我现在也在救你——”
“你认为这是拯救?”杰森开口的时候,雨水融进了血『液』,化作浅红的血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我以为你希望我真正回到棺材里,不要给你美妙的英雄生涯添点不知名的小麻烦。”
“我不——”
“我原谅你了,布鲁斯。”杰森打断他,突兀道,“我原谅你把我带到英雄的世界,然后独自离开,我宽恕。”
他拉扯嘴角,指着提姆的枪口在空气中画了半个圈,最后指向罗宾的额心:“我只希望,可以在今天做个了断。三个人,你可以选一个去死了。”
“停手——”
双枪的子弹落在两人脚边,在闪躲的瞬间,小巧的弹丸落下,爆开烟雾,藏匿了青年的行踪。
在烟雾弥漫的同时,布鲁斯听到了一声轻楠:
“……原来你也在乎这个罗宾。”
不。
不是这样的,我在乎你们每一个人。可这句话梗在喉头,他却仿佛冻僵了舌头,说不出一个单词。
他听见提姆冷静分析的声音:
“蝙蝠侠,对于你们的事,我始终是局外人,他说的第三个人是小丑。他去找小丑了。”
烟雾还未彻底散去,布鲁斯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他丢下硬邦邦的指示:“离开。”
提姆:“我可以帮——”
布鲁斯抽空瞥了他一眼:“离开这。接下来不需要你参与。”
烟雾散尽了。
提姆站在楼顶,在风雨中有些不甘心地低声回答:
“……我明白了。”
但是,等等。
埃米尔呢?
***
对于杰森来说,就算受了伤也依旧敏捷。他知道自己不会比蝙蝠侠快多少,所以他必须抢占好这几秒的先机。
他的身心好像都被架在火上烘烤,炙热、窒息、痛苦。他无法冷静的思考,他甚至不需要思考,一切都是本能『性』地在行动。
他第二段人生依托于布鲁斯·韦恩。他是韦恩的养子,是蝙蝠侠的罗宾,他想建造他理想化的世界。他的时间除了提升自己,全部交付给了的夜间事业。他已经失去了父母,他没有什么朋友,他孑然一身,只牵挂着他亦父亦师亦友的蝙蝠侠。
而当他死后复生,他所知的一切,只告诉他一件事:
你的信念被摧毁了。
你在乎他,他不在乎你。你只是匆匆过客,是可有可无的替代品,你一文不值。
情绪被放大,这些无法自控的想法始终困扰着他,是他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摆脱不掉的折磨。想要结束这一切,似乎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完成执念,或者解脱自己。
他站在了那面“墙”前,看着“墙”上拳头大的洞,在这一秒,陷入了无法理解的茫然。
我……我走之前这里是这样的吗?好像不是?
算了。
他径直掀开木板,看见了垂着头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小丑。他迈了两步,下意识地伸手放在小丑鼻子下,在感知到他的呼吸后,发出自嘲的笑声。
时间不等人。
杰森本来应该思考或者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这个时候,他根本无暇思考。他站到小丑身后,踩在那些威力巨大的炸·『药』上,像是遗忘了它们一样。
他抓着小丑的头发,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再抬头,蝙蝠侠已经追在他身后赶到了。惨淡的月光落在蝙蝠侠的身上,布鲁斯就站在窗口,披风笼着他,吸收了这些微光,依旧浓黑。
他看着无意识的小丑,嗓音低哑:
“……他还活着?”
杰森冷笑:“他还活着。”
他说:“你是不是应该笑两声,来庆幸他还活着?可他为什么活着,凭什么活着?这个人,这个疯子,这个恶棍。他害死的人可以填满一片墓地,可他甚至不配拥有坟墓。你可笑地说服自己,看不见他造成的伤害,看不见他毁掉的人生,看不见他拆散的亲友。你放任这个垃圾继续浪费空气,只为了你可笑的原则? ”
“我以为……我以为,我会是他伤害的最后一个人。我以为我的死至少会让你清醒,不会再允许他继续作恶,可我错得离谱,因为只有我才会这么想——如果是他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宁愿付出所有,也要把这个垃圾丢进地狱。”
他一个词一个词地讲述,情绪激『荡』到近乎哽咽。
但在这一刻,他终于说了出来。
他望着笼罩在黑暗中的男人,眼底翻滚着沸腾的情感。
我那么——那么在意你,而你呢?你怎么——
“我想过杀了他。”布鲁斯沉默许久后,突然说道,“我想过很多次,我想他死。”
“想过?是吗?他还活着呢,活得很好。”杰森冷笑道。
“我知道。”布鲁斯开口,喉咙干涩沙哑,一个个单词好像成了尖锐的砂砾,在声带中摩擦,发出嘶哑的叹息,“我想让他死,我想他受尽折磨,哀嚎求饶地步入死亡。但是我不能。如果我真的允许自己选择堕落,我便……”
杰森低声喝道:“便怎样?你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想?不愿?”
他的枪口狠狠地压在小丑的太阳『穴』上,抓着他头发的手都隐约在颤抖。
“所以,最后的最后还是关于你的原则是吗?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一再对这个世界产生伤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城市吧,布鲁斯!她有没有因为你的宽容变得更好?嗯?小丑不是别人,他已经有足够多的机会了,他不会改变——也不值得再拥有机会。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可悲的奢望、可笑的原则,我们的争论甚至无关他人!我没有让你杀掉所有人,布鲁斯,只是小丑,只是这个杀了我,夺走我原本可以继续的人生的混球!”
他是如此声嘶力竭,好像要将心中沉默压抑这般久的痛苦一瞬间倾泻出来一样。他死死地看向那个在他生命中落下浓墨重彩的笔触,那个永久改变了他可笑的人生的男人,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一毫他希冀的反应。
——可他找不到。
沉默。
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只有铺展开的沉默。
青年熄灭了眼中希望的烛光。
在黎明前夕,在“闹剧”即将落幕的时候,杰森唇瓣颤抖,低低地笑出声:
“你根本不在乎。在乎这一切的只有我。”
他猛地抬起眼,瞳孔燃烧着熊熊怒火,翻滚的焰火下蔓延着冰凉的失望:
“我明白——我明白了。布鲁斯,我给你一个修改错误的机会,”
他扶正小丑的头颅,枪口很稳:
“杀了他,布鲁斯,只要你杀了他。”
这好像就是他们间纠葛的核心,仿佛一切的一切从本质根源到起因结果,都只是一个“小丑”。只要他死……就可以走到终结。
只要——布鲁斯迈过那道可笑的底线,只要布鲁斯表『露』出一点……愿意为他做些什么的意图。
但是他没有。
蝙蝠侠依旧如雕像般矗立,低哑下的声线复杂痛苦,答案却丝毫不让人意外。
他说:
“……i can\'t”
“那你就站在那,看我杀了他。”杰森的手指落在扳机。
“no——”
“很好,”杰森冷冷道,“你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杀了我。”
杰森声音染上了嘶哑:“杀了他,或者……杀了我。我数到三。”
布鲁斯低喝:“不!”
杰森冷冷开口:“一——”
然后,他的倒计时夭折在第一秒。
“二”甚至只在喉咙打了个转,就被迫中断。
因为,在“一”落下的同时,他工作台下的柜子在紧张的空气中发出一声“吱嘎”,在寂静的空间里刺耳极了。
柜门在里面被推开,在昏暗的光源下,勉强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有个白皙精致的“少女”正抱着膝盖坐在柜子里。
“她”微卷的黑发垂肩,散落的发丝落在脸侧,衬得脸颊更加白皙,一双海蓝『色』的眼瞳直直地望向前方,唇角还挂着微微的笑;穿着墨绿『色』的连衣裙,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推开柜门的那只手都来不及收回,就抓着多米诺面具直接冲着杰森晃一晃。
杰森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好像有些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
他张张嘴,声带发出无声的震颤,最后落成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埃米尔?”
埃米尔为什么会在这里?
僵硬到令人窒息的空气,在埃米尔出现的瞬间恢复流淌。
“是我,”埃米尔小声说,“晚上好。”
说着,装扮成“少女”的少年捂着脑袋从柜子里爬出来,再拍拍身上沾的灰尘。他没有走向杰森,也没有靠近布鲁斯,他只选了另外一个角落,双臂环胸:
“不得不说,你这地方的卫生环境实在有点糟糕,下次不要选这样奇怪的地方了哦。诶?你们两个看我干什么?刚刚不都没发现我吗?你们继续,和刚才一样当我不存在就好。”
布鲁斯:“……”
杰森:“……”
方才那悲怆的气氛在这一秒『荡』然无存,一时之间,只有尴尬在蔓延。
埃米尔眨眨眼,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打转,最后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少年右手握拳,敲向左手掌心,声音温柔极了:
“是我打扰你们了?抱歉哦,柜子里太闷。不过我有让小丑安静下来不要打扰你们的谈话,我也不想打扰你们,请你们一定要继续,拜托了!”
埃米尔说:“哦对了,请放心,我在呢。如果你们两个没有谈妥,这点距离我觉得我还是可以保证你们有机会再谈一次,真的。”
杰森:“……”
布鲁斯:“……”
杰森抓着小丑头发的下意识地用力,倏地薅下一把绿油油的发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单词:
“你为什么在这里!”
埃米尔:“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里明显不是禁止入内的私人领地吧。”
少年说着,眼神落在杰森的身上,在心里做着评估。
他的情绪很糟糕,埃米尔想。
不过也是,布鲁斯那个说话方式……任谁都要气死了。要不是埃米尔也算是知情人,仅仅靠着布鲁斯和杰森的这些对话,他怕不是也要觉得蝙蝠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
把这栋楼里的流浪汉都赶出去自己占着当私人领地的杰森:“……”
他咬牙切齿:“不关你的事!”
埃米尔点头:“对,不关我的事。所以你们俩继续,就当我不存在就好了。要么我去隔壁房间?”
杰森:“……”
又一次被埃米尔给噎到说不出话来了。
埃米尔擎起胳膊,手背自然垂落,手腕抵在唇边,眼眸清亮地沉『吟』道:“唔……在我出门之前我还是想问个问题哦,小丑你还杀不杀啦?”
杰森:“……”
他枪都要握不稳了。
他终于抽空把注意力放回小丑身上。
刚刚注意力都被埃米尔拉走,这时候杰森才发现自己手里只剩下一把头发,而小丑安静地垂着头,脑袋顶上斑秃一块儿,非常显眼。
……还有点渗血。
杰森:“……”
埃米尔仿佛找到了乐子,他兴致勃勃的向杰森的方向走了几步,好奇地问:“杀吗?说实话你可以尝试一下的,多试几种方法再决定哦。”
蝙蝠侠:“埃米——”
少年头都没有回,背对着布鲁斯,胳膊在头顶上使劲儿一挥:
“闭嘴布鲁斯,我建议你休息一会儿好好组织一下你的语言。”
没想到自己被一向乖的小孩儿怼的蝙蝠侠:“……”
他沉默地看着埃米尔,睿智地选择了暂时闭嘴。
没有等到杰森的回答,埃米尔摆出了失望的表情,语调拖得好长:“诶——你不打算杀他了吗?”
杰森:“……呵呵。”
埃米尔:“别这样呀,我以为我们上次聊的时候已经达成共识了。你放心大胆地上,我给你加油鼓劲儿!”
加油鼓劲儿?有什么意义?
杰森默默松开手,任由那把头发洋洋洒洒地落回自己主人身上。
还杀小丑。
在气氛变得如此奇怪的此刻,不管他开不开枪,都滑稽到可笑。他的枪口甚至在这一瞬缓缓下沉,不再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杰森冷冷道:“你来这也是为了阻止我?”
埃米尔『摸』『摸』下巴:“这句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我刚刚明明在鼓励你呀。“
杰森:“……”
埃米尔望着他,突然翘起嘴角。他头一扬,下巴微抬,『露』出有些得意的笑脸:“所以,冷静下来了没有?”
杰森恍惚了半秒。
让埃米尔这么一打岔,他确实没有再被心中那股翻涌的愤怒控制,好像真的“冷静”下来了。
可是已经没有了意义。
冷静。
他不喜欢这个单词。从一开始他就不够冷静,所以才落得那样的下场。而蝙蝠侠……他就是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他失望痛恨,冷静得像是个冷血的怪物。
杰森深深地看了一眼埃米尔,拉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意味浓厚的嗤笑,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在布鲁斯身上。
他的枪口略略下沉,依旧抵在小丑的太阳『穴』。
当他冷静下来,当给予他热度的愤怒退却之时,袭上心头的,是冰凉的失望,是令人窒息的绝望,是他早就该接受的,无望的现实。
他很冷静,他太冷静了。
所以,望着布鲁斯的此刻,他已经看到了结局。
他鼻子发酸,死死地瞪着眼睛,让凝聚的泪水困在眼眶,声线却染上了无法自控的、带着微微啜泣的哭音:
“你永远不会杀了他,是吧?”
他说:“哪怕……哪怕他夺走了我生命,让我们……天人永隔。”
布鲁斯扮演着沉默的雕像,半天才吐出话语:“对不起。我——”
埃米尔:“我建议你组织好语言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布鲁斯:“我很抱歉,杰森,我不能……”
埃米尔幽幽地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我就知道。”
少年恨铁不成钢一样看了一眼布鲁斯,再看向杰森。他敛去了脸上的笑,眼睫煽动,海蓝『色』的眼眸对上了另外那双。
“他试过,然后被拦下来了。”埃米尔说,“你一直也在跟我说我不用道歉,可我真的很抱歉,我们每个人都是。虽然我不觉得小丑应该活着,但是当时最无法接受的,不是别人,是布鲁斯。”
杰森听清埃米尔吐出的每一个单词:
“他好不容易接受现实之后,他有去杀小丑。他把小丑打得很惨,他差一点就真的干掉那个混球。然后……他被正义联盟拦住了。”
杰森茫然地阖动眼皮,一滴透明的泪水从眼眶跌落,顺着脸颊流淌,最后坠在小丑没有头发的那块儿秃点。
蝙蝠侠紧咬牙关,沉默地望着那个归来的,他失而复得的孩子。
被泪水冲刷后的眼眸呈剔透的蓝。青年就那样愣愣地望着他,好像还是七年前的初见,那个撬了蝙蝠车的轮胎,喃喃说着“完蛋了”的瘦弱男孩儿。
他的舌头好像终于融化了坚冰。
“我很抱歉,杰森,”他说,“我没有尽到监护人的职责,你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
“闭嘴。”
“杰……”
“我让你闭嘴啊!”
袖珍的枪械被当做投掷武器,摔在了蝙蝠侠的脚下。
青年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大滴的汗水,将已经干涸的血痕冲化。他扶着墙,弯着腰,一脚狠狠地踢在绑着小丑的椅子上。椅子受力倒下,撞开一地的炸弹,又向前滑了一段路,停在蝙蝠侠的面前。小丑的脸砸在地面,又和布满砂石的地面摩擦,满头满脸都是血,而他依旧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安静,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杰森没有抬头。
“哈、哈哈……真是,好笑极了。”他胸腔震动,发出低低的笑。
布鲁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而这半步,他没有将重心转移过去。
他听见杰森嘶哑的咆哮:“滚。”
“杰森。”
“滚!带着你的小丑滚出去!给我滚——”
他想说什么,可他又张不开嘴了。他看见埃米尔背在身后的手拼命地打着手势让他离开,最后拎着小丑脖子后的椅子头,踏上了窗台。
『潮』湿的微雨已经停了。他一手抓着窗棱,回头:
“我们可以——”
“滚!”
黑夜骑士终于消失在黎明前夕。
埃米尔向前走了两步,蹲下来,仰头望向还没直起腰的杰森,将自己置于他的视线。
他望进那双空茫的眼,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不是……做错了?
埃米尔抿着嘴,忍不住这样想。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轻柔地唤着杰森的名字,向他伸出手:
“托德?”
下一秒,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像是失去了长久以来的坚持,轰然倒塌,跌入他的怀抱,把埃米尔撞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少年恍惚低头,杰森已经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腹,坚实的手臂环住他的腰,狠狠地收紧胳膊,交融着彼此的体温。
埃米尔愣了。
他的手还僵在半空,几秒后才咬住手套摘掉,将温暖的掌心落上杰森的脊背。
男人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隔着衣服与身体,闷闷的:“不要治愈我。”
埃米尔垂着眼,眼眸落在他汗湿的后脑,唇角拉开柔和的弧度:
“好。”
他们坐在铺满炸·弹的废墟里,长久地簇拥着,安静地迎来了黎明。
青年伏在少年怀里,肩背些微颤抖,间或会有一两秒『露』出呜咽与啜泣。少年的掌心落在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无声地轻抚着。
他听见杰森颤抖的嗓音:
“……太可笑了……我真是,太可笑了……是个笑话,简直像个拙劣的笑话,哈,笑话!”
埃米尔摇头:“没有的。”
杰森在这一秒不再掩饰自己的痛苦:“很痛,埃米尔,你知道吗?等死的感觉、死亡的感觉、复活的感觉……很痛。”
埃米尔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带来轻柔的安抚:“我知道。”
凡是在有能力掌控前违背规则,造成的结果,付出的代价……一定很痛苦,哪怕不是他的错。
“……我不会原谅他的。”杰森低低道,“我相信了,我信他哪怕有那么一点在乎过,可我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原谅。”
“好,”埃米尔轻声哄他,“不用原谅他。和以前一样就好,你说了算。”
晨光熹微,清晨的阳光投入窗棂,落在地上,映出空气中的尘埃。
杰森:“……你在给我治疗。”
埃米尔:“是。差不多得了,病号就乖一点听大夫的,伤久了对你没好处。”
杰森:“……”
他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甚至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埃米尔腰的手臂没有丝毫地放松,反而更紧了些。
杰森没有动,乖得像是眼中只有埃米尔时的托德,安静地感受着那只落在后颈的手传来的温暖热量。
有些困了,他想。
我真的……好累啊……
青年的手臂终于松开了力道。在他陷入沉眠之前,又唤了一声,轻轻地:“……埃米尔?”
“我在。”
少年低声回答,在他发顶烙下轻吻:
“睡吧,你该休息了,我的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