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试探
她抄了小半月的佛经, 现在满脑袋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 除此之外竟然什么都想不出了。
月色实在太好, 方溯又半眯着眼,嘴角似乎带着一点笑意。
方溯最好看的地方在于她知道自己好看, 美而自知,毫不收敛。
名花生毒一般, 让人忍不住垂涎, 最后死的心甘情愿。
她脚下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方溯不言不语看着一个地方的时候真的能让人生出深情凝望的错觉。
月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生怕打扰了方溯半分。
但马上她又后悔了,将要入秋, 直接坐在地上怎么行?
因而硬着头皮凑过去, 小心翼翼道:“师傅,起来吧,地上凉。”
方溯一把将她拽了下来。
月明猝不及防差点摔在她怀里, 幸好及时扶住了树,她居高临下, 有些恼怒地问:“师傅做什么?”
方溯抬头, 慢慢地笑了。
月明真真正正在这种情况下与方溯对视, 她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人。
只有她一人。
这个认知让人口干舌燥,心如鼓擂。
“我……”
方溯弯着眼睛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声音太软了,月明并没有听清,“什么?”
“你喜欢我什么?”喝醉了的平阳侯收敛了一身锐气, 和普通人家的女子没什么分别。
要真要说有什么分别,可能是她生的太好了吧。
这个问题方溯好像问过她。
她说什么来着?
没有理由。
月明摇头,郑重其事道:“我不知道。”
方溯嗤笑一声,双手搂过月明的脖子,把她压到与自己平视,道:“你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敢说喜欢本侯?”
月明低声重复道:“就是没有理由。”
方溯好像醉了,又好像没醉。
如果她喝醉了,就不会如此清醒地试探她,如果没喝醉,却也做不出这样亲昵暧昧的举动。
“本侯小时候养过一只狼,”方溯半眯着眼睛,慢慢道:“眼睛和你一样好看。”
月明:“……”
“本侯很喜欢那头狼,那是本侯第一次随父辈出去打猎时带回来的。本侯抱回来时,那还是个狼崽子,站都站不起来。”
“养自然是不能养的,祖父为了这事和我发了大火,他那样端方严正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养狼。有他不同意,家里自然也没人敢说什么。”
方溯微笑道:“可本侯偏不。本侯认准的东西本侯就要留在手里,谁不让都不行。”
看来方溯的性格不是后来养成的,而是先天如此。
看来最后方侯爷得偿所愿,月明虚心求教道:“师傅做了什么?”
方溯道:“本侯只是两个月过门不入,而已。”
“……”
论作,她是要甘拜下风的。
“祖母格外喜欢本侯,那时候。”她笑道,好像有点得意,“她那么多孙女孙子,最喜欢的还是本侯。她因为本侯不回家的事情气的不行,又狠不下心来斥责本侯,就去找了祖父,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最后祖父松了口,让本侯把狼带回来。”
“刚把狼带回来时,本侯格外高兴,或者说是得意,本侯恨不得每日带着它在宅中逛。”
“之后呢?”
“之后,本侯就没那么高兴了。”
“为什么?”
“因为腻歪了啊。”方溯随口道。
月明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温情的残忍,喜欢时极喜欢,厌倦时就连一个笑都懒得给。
她有喜新厌旧的资本,虽然有时恋旧,但绝大多数都喜新。
并且在新的不如旧时才会恋旧。
可以说,方侯爷为人绝不算高尚,那些纨绔子弟有的毛病,她有了个十成十。
“它并不如本侯想的那般聪明,资质平平,不好也不坏,不过被人训久了,不像狗,反而像是狼。”
“可本侯仍然养着它,因为祖父,因为祖母,也因为那些艳羡嫉妒本侯的人。本侯虽然开了这个头,但是没有人敢学,本侯是长房嫡女,从小受尽娇宠,本侯能做的,别人就不行。”
“后来本侯去了碧铜书院,狼就放在家中养着。有小半年,一次家中来信,阿姊委婉地在信中提了本侯养的狼已经死了,是病死的。”
“养了那么多年,可本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居然不觉得很难受,”方溯道:“可能本来就是阴差阳错,三分炫耀,五分新鲜,还有二分置气。”
“那么你呢,”方溯这才不紧不慢地问,“你是为了什么?”
月明一愣。
方溯仍笑着看她。
这是试探。
还是如此拙劣的试探。
“都不是。”
“本侯觉得是新鲜,是置气,”方溯不管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本侯与你而言是并不新鲜,可从师徒变成……还是头一遭,至于置气,你还年少,少年意气,别人越不让你做什么,你越想做什么。本侯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你还算安稳,本侯这么大时闹得恨不得把家中房顶掀了。”
方溯说的入情入理,她艰难道:“不是新鲜,不是置气。”
“不是置气?”方溯笑了,笑中好像有点讽刺,也好像是月明的错觉。
“难道你喜欢本侯,然后被本侯极力劝阻时,没有一种逆水行舟的感觉?”她毫不留情地划下一刀,“没有一种与天下为敌的感觉?”
“这感觉少年时期品品还好,长大了就觉得可笑了,”方溯笑眯眯地说,难得如此和颜悦色。
“所以,你究竟是喜欢本侯,还是喜欢这种天下都不能理解,曲高和寡的感觉?”
她冷静地剖析着小徒弟的心理,像把利刃,且拿刀的人手很稳,一下去就能切中要害,鲜血淋漓。
我怎么喜欢她了呢?月明不无抱怨地想。
谁都行,为什么偏偏是她?
是这个冷酷无情,又冷静可怕的方侯爷。
“本侯可以直接告诉你,就算我们俩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笑着,酒气都扑到了月明的脸上,“你成了本侯所谓的枕边人,本侯也不会珍惜。思来想去,不如徒弟更好些。至少你是唯一一个,没人能取代你的地位,无论在侯府,还是在本侯心中。”
“我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做侍妾,还是不要做侯爷?”
方溯很认真的问她,即使她的嘴角还带着没有消逝的笑意。
月明看着这个场景,无端觉得荒谬得可笑。
她从未想过能和方溯走到这一步,可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后悔。
可能唯一可惜的就是,她在一切挑明之后,还是配不上她
“都不要。”
方溯瞳孔一缩,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是方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月明握紧了她冰凉的手,道:“我都不要。我不要做你身边驯服孝顺的小侯爷,日后袭成你的爵位。也不要做你所谓的枕边人,那样毫无意义。”
如果真的要自荐枕席,她何必等到今天?
方溯喝醉了那么多次,对她也是毫不怀疑,她大可下药,任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能爬上方侯爷的床,为什么要如此殚精竭虑?
“那你要什么?”方溯笑问。
“我求天长地久。”
方溯拉紧了月明的领口,近到呼吸可闻。
“哪有什么天长地久,傻孩子,话本看多了?”
月明无言。
“啊,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格外厉害。”方溯笑问。
“何解?”
“丫头,你喜欢本侯,不过是争口气罢了。或者是新鲜,执迷不悟什么?有什么意义?”
月明捏紧了手指。
“得不到的总是新鲜。”方溯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地说。
“不是!”
“不是?”
月明觉得自己有满腹的解释,但还未说出口就被方溯堵了回去。
用嘴。
少女眼睛一下睁大了,她想要挣脱,却被方溯紧紧按在怀中,动弹不得。
方溯睁着眼睛,在月光下,月明能清晰地看见她眼中的冷静与近乎于嘲弄的笑意。
她到底也没能推开方溯。
方溯只与她贴着嘴唇,如果不是她们做的事情绝对算不上光明磊落,方溯的坐怀不乱反而称得上一声君子。
炽热的呼吸在二人之间纠缠。
月明呼吸急促,犹豫了片刻最终朝着那片柔软的嘴唇狠狠咬下。
方溯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举动,所以抽身得十分及时,甚至说得上冷静。
她风度翩翩地抹了抹嘴角的液体,仿佛刚才轻薄至极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审视着月明,像是在审视一样货物板淡然。
“如何?”方侯爷用那被酒沾染过的,带着异样沙哑,引得人浮想联翩的嗓子轻慢地问:“是不是觉得也不过如此?”
“得到了就真的没意思了,小徒弟。”方溯弯着眼睛笑道,语气与一个普通的长辈没有分毫区别,“趁本侯还没真的生气,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乖点。”
月明没动,背着光,方溯看不见她养大的孩子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眼神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朝五晚九,手机码字,日更,但是更新时间不定了。
熬到半夜太累了,第二天提不起精神上课,抱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