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节
话的声音,我请你吃饭吧。”这时她叫的车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和周庸跟着她,一直上了高速。在某栋公寓楼,她下车进了楼里。我让周庸等在车里,自己跟了上去。电梯在十层停了,确定姑娘在十楼下的电梯,我转身回了车里。
如果发现被人跟踪,坐电梯一定要注意,别被对方发现你要去哪个楼层
周庸:“怎么样了,徐哥?”
我说等我回家拿点东西。
凌晨3点,所有人都睡着时,我和周庸搬着梯子悄悄上了十楼,缓慢地拧开走廊顶灯的灯罩,从走廊灯接出电源,安了两个带4G网卡的微型全角摄像在灯罩旁。我们俩又悄悄地下楼,回到车里,打开手机,与摄像头链接——整个走廊到电梯一览无余。
我拿手机给周庸看:“怎么样,挺清晰吧?”周庸点头:“要是安屋里就更好了。”
我说:“我怎么不安你屋里呢!”
整个十层,一共有四户。我和周庸观察了三天,发现这四户的人都认识,他们偶尔会互相串门——不是邻里之间很客气的那种,他们表现得非常熟。
按周庸的话说:“一看就是一个Team(团队)的。”
外出对于他们来说,好像很奢侈。他们最多就在走廊转转——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周庸搭讪过的南方姑娘,另一个是戴着眼镜的高个中年男子。南方姑娘每次出去,都是见王建龙。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则都是去超市采购物资,没有一次例外。
周庸:“徐哥,这咱也没机会接近她啊。”我说再看看吧。
第四天,情况出现了改变——一个从未出过门的青壮男子出了门,按了电梯,下楼了。我和周庸看着他走出楼门,上了一辆车,开车跟上。
他把车开到了一家叫“风云”的台球城,有三个背着包的人等在门口。他下车说了几句,有两个人交了钱给他,上了车,还有一个人摇摇头,背着背包走了。
我让周庸开车跟上,自己下车追上了没上车的背包男:“哥们儿!”他警惕地看着我:“干吗?”
我说:“刚才看那俩人都交钱上车了,你没上,这是什么活儿啊?”
他冷笑一声:“在网上找的工作,说是接线员,发短信让我到这儿的风云台球城门口等着,来车接我们。结果一来,就让我们每人交五百元的保证金,这不就是骗子吗?那俩上当,我才不上当呢。”
我点点头,递上一根烟,并给他点上:“能告诉我这工作具体怎么找的吗?”晚上和周庸在我家喝酒,我掏出手机给他看:“就这工作。”
周庸:“徐哥,你真去啊?咱连他们具体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你就敢去卧底?”
我说:“本来想让你去的,但那小姑娘认识你,所以你去不了,只能我去了。”
我按照网上的联系方式,给一个叫陈经理的人打了电话,他让我第二天下午3点,去风云台球城门口,会派车来接我。
第二天,我往背包里收拾了几件衣服,在鞋底藏好定位器和一把小刀,来到了台球城的门口。下午3点,我和周庸昨天跟踪的车如约而至。
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他让我交五百元钱的保证金,告诉我工作环境不错,但是封闭式的,问我能不能接受,能接受就交钱上车,不能接受就走人。我交了五百元,上了车,没有意外地被带到了南方姑娘住的公寓。经过周庸的车时,他对着车里的我点了点头。
到了十楼,开车的小哥把我带到了十楼的一间屋子,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说“请进”,我跟着进去,屋里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办公桌,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子。
开车的小哥介绍:“这是我们主管。”然后就出去了。主管伸手让我坐:“哪儿人?”
我说东北人。
主管点点头:“干我们这行的东北人比较少,你知道我们是哪行吧?”我说不知道。主管说:“我们是做电信诈骗的。你别慌,听我给你解释,我们这行是很安全的。”说着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一个新闻。
“干我们这行,基本没什么风险,破案率才不足5%。而且我们的回报率特别高,你当什么白领蓝领金领啊,都没我们这么赚。去年光是官方曝出来的就二百多个亿,我告诉你,没曝出来的比这还多。”
我点点头:“明白。”
他很满意我的表现:“我们这儿绝不亏待自己人,一天一结账,现金、转账都行。你干成一单,就给你提30%,一个月成功总额在百万元以上,给你提40%。所以,能赚多少全靠你自己。还有些规矩,就是封闭式工作环境,不允许外出,想吃什么,就和厨师说——一个戴眼镜的大高个儿,你看见就知道是谁了,他会给你买回来。”
我说没问题。
他说:“那好,你选一下分组,一会儿把手机交给我。”
分组的意思就是,我想从事什么样的电信诈骗活动——这个团伙很详细地把电信诈骗工作分为了五组。
第一组是广告与购物组:
1.在网上发布假的降价消息、中奖消息,骗取预付金、手续费、托运费、保证金、邮资、税费等。
2.发布假的二手汽车、特价机票消息,骗取对方的订金。
3.打电话谎称有购车购房税返还,让对方去ATM转账(事先获取最近有车房交易的人的资料,以国税局或财政局的名义联系他们,假装有国家政策改变),骗取手续费、保证金。
第二组是银行组:
1.随机发放汇款或还、借款短信(如:你好,请把钱汇到××银行,账号:×××××)骗取对方汇款。
2.针对需要小额贷款的人群发送假贷款信息,收取贷款人的保证金和利息。
第三组是电信与招聘组:
1.发布虚假广告信息,收取介绍费、培训费、服装费。
2.假冒电信人员打电话,有人接通后说对方电话欠费,然后将电话转接给“公安局”,对方核实后,假公安人员“不小心”透漏“对方银行财产信息泄露”,再将电话转移到银行的客服中心,客服再骗对方转移存款或输入真实的银行密码。
第四组是熟人组:
1.打电话或盗窃社交账号,假装成外地熟人或者朋友骗钱。
2.事先了解对方的资料,冒充医生或老师,谎称对方子女遭遇了车祸或住院,骗取医疗费。
3.给对方打电话,谎称子女被绑架并给对方听孩子的叫喊哭闹声,骗赎金。
4.直接威逼利诱让对方害怕(例:如不将钱汇到×××账户,就卸掉你的大腿)。
第五组是取钱组,只有核心成员才能干这个活儿:
1.通过转账的方式将受骗人的钱迅速转走。
2.遮挡面部去ATM机取出现金。
我说:“我选第四组吧,看起来常规简单一点儿。”
他说:“行,你把手机交上来,我带你去工位。”
我把手机关了机,交给主管。出门后,悄悄对着棚上竖了下大拇指,示意周庸没问题,然后跟着主管去了工位。
主管拿钥匙打开门,屋里嘈杂的人声立即传了出来,七八个人在屋里打着电话,满屋都充斥着电信诈骗的套语。
“恭喜你,中奖了。”“你猜猜我是谁?”“爸,我嫖娼被抓了。”“你的儿子在我手上。”“想想你最近得罪过谁,有人要花二十万买你一条腿。”“小王吗?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一趟。”“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涉嫌一宗洗钱罪。”
主管拍拍我的肩膀:“以后你就是四组的一员了,和同事多学着点。”
在电信诈骗公司工作,需要自己购买资料。主管对此的解释是:“因为是自己花钱买来的资料,肯定想要赚得更多,这样能提高赚钱的积极性,让每个人更努力。”
主管给了我几个“信息中介”的联系方式,让我自己去买信息。
我越和“信息中介”接触,就越觉得心惊。个人信息售卖产业链之成熟,不断刷新我的认知。分行业“定点投放”:学生、股民、金融理财客户、产妇、家长应有尽有,群体不同,售价不同。
当我说自己是个新人时,他主动向我推荐:“农村的钱少,大城市的不容易被骗,你买三线城市的吧。八百元可以买到一万条学生及家长信息,也可以用其他数据来换,例如三万条母婴信息换一万条学生信息等。”
我说:“大哥你太牛了,你这些信息都是从哪儿搞的?”
他说告诉我也不怕抢活儿,这行靠人脉。
一、黑客。银行、机关、企业、学校的内部信息系统对他们来说很薄弱,个人信息被黑客窃取并打包出售的情况并不少见。厉害的黑客连iCloud都能入侵。
二、体制外“经手人”。安全漏洞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在合作单位或者外包业务环节。有些单位经常会用外聘人员,或者直接将业务外包,资料经手人太多,安全也就难以保障。比如学校把每年的体检承包给某个体检中心,体检中心的负责人转手就把学生的年龄甚至身高体重信息都卖了。
三、“内鬼”。这个就不用多说了,各行各业都有这种人,他有可能就是你的同事,有可能是你的老师甚至领导——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钱都是赚的。
前两种还可以预防,第三种真是防不胜防。
我装傻充愣了五天,假装比较笨,一个人都没骗到。虽然有几个业绩好的“同事”每天对我冷嘲热讽,但我实现了打入的目的——接近那个南方姑娘。
我每天都给厨师塞一些钱,让他采购时帮我带些零食,然后捧到姑娘那儿献殷勤。五天后,姑娘告诉我:“阿徐,虽然你对我很好,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说没事,我可以当闺密。
一周之后,这姑娘对我打开了心扉——她把我当成可以倾诉的对象,告诉我她现在和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在一起,但总是两天才见一面,见面就吃顿饭。
我问她是不是幕后老板。
她吃了一惊:“别人告诉你的?”
我说:“没有,只有你能自由出入,主管从来不骂你,那帮老同事平时也躲着你——你要不是老板的女儿就是老板的女友。”
姑娘说:“阿徐你真厉害,像个侦探一样。”
我问她跟老板一起有什么苦恼吗?是老板有家庭了吗?
她摇头:“不是。他现在单身,但因为他前段时间做的一件事,我有点怕他。”
我点头表示理解:“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的?”
她说:“生活上的。不多说了,这几天我们可能就‘飞’了,你能多赚点钱就赶紧多赚。”
我问她“飞”是什么意思。她说是散伙的意思——一个成熟的电信诈骗团伙,存在的周期不能超过四个月,然后就要换地方换人再起炉灶。
我借着老同事带着去走廊抽烟的机会(为防止逃跑,新人不准单独去楼道里抽烟,必须有团队里资深的人带着),对着监控摄像比出了“打电话、110、5点”的手势。
当晚5:30,我找到主管:“刚才我在阳台抽烟,看见楼下进了十多个警察。”主管说没事:“你别慌,回去好好工作啊,关系我们都打通了,什么事没有!”
我点点头,回到房间,透过猫眼观察。过了一会儿,主管拎着两个箱子匆匆从防火梯下了楼,我假装打开门透气,对监控那边的周庸做了一个跟的手势。
8点钟,警察包围了十楼,逮捕了整个电信诈骗团伙——除了主管。被抓的时候,南方姑娘还告诉我别担心:“你什么钱都没骗到,最多判个一两年。”听她这么说,我还有点小伤感。
录完笔录,我出了门,发现田静在等我。
我说:“今天出警很利索啊,这么快就连行动方案带抓捕都搞定了。”田静说:“是,警察很重视。”
我给周庸打电话,问他主管跟上了吗?周庸说:“跟上了,我现在在商业街。”
我说:“那就对了,他肯定是去见王建龙了。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就觉得是王建龙通话记录里那个外地人。”
周庸:“所以王建龙的钱,都来自电信诈骗?”
我说:“是,我从南方姑娘那儿证实了,王建龙是幕后老板,这个局是他攒的,要不一出事主管也不至于去找他。”
周庸:“可还是没搞清王璐的事啊,为什么会有两个王璐,她都说了没有姐妹。”
我说:“就快搞清了,你继续盯着他们,我去求证一件事。”
我挂了电话,田静说:“你要求证什么?”
我说我和王建龙的女友,就是南方姑娘聊天时,她说王建龙前段时间做了点事,让她有点害怕。我怎么想这事都觉得和燃气爆炸案以及王璐的死有关。我和周庸第一次见王建龙时,他说他没同意法医尸检,那具尸体疑点多多。
1.我们找到了另一个王璐,那具尸体到底是谁还不好说。
2.尸体脖子上有割伤,他说是爆炸时玻璃划的,我不这么想。
3.我觉得王建龙做的令人害怕的事,可能也和这具尸体有关。
田静:“非正常死亡,公安机关不是可以强制进行尸检吗?”
我说:“是,但那一般都是针对有疑点的死亡。在这次事件里,王建龙承认自己忘了关煤气,而且他本来只要放弃治疗王璐,就可以让她死亡。这件事完全没什么疑点。这种情况下,警方征求家属意见时,家属如果不同意做尸检,警方一般是不会强求的。”
田静:“你想怎么求证?”
我说我要见王璐变成植物人时的主治医师,她可能知道一些王璐的秘密。田静点点头:“我认识,当时还采访过她。”
我和田静在一个小区里见到了王璐曾经的主治医师,她已经退休带孙子了。她跟田静打了声招呼,嘱咐孙子别乱跑,转过头看我们:“小田,这是你爱人?”
田静说不是。她继续问:“男朋友?但你也不小了,能不拖就别拖着了,该结婚结婚!”
我和田静都很尴尬,田静强行转移话题:“主任,我今天来是想问点事,当时我采访王璐和王建龙的事时,你有没有什么没告诉我?王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璐的主治医师说:“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挖这事干吗?”
我说王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