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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医疗队在西岸领地辛苦工作了一段时间。他们利用这段时间拉扯追踪着狮群, 不仅给大多数狮子打了疫苗,还给曾接受过救助的狮子进行了复查。整个领地没接种的只有在哺乳期的苏丽和其他两头怀孕母狮,因为兽医怕药物对幼崽产生潜在的不利影响。几天后, 医疗组终于可以在营地享受一个安逸的清晨,而项目组则又踏上了归国的班机。主播阿尔伯特将剪辑好的节目放到官方账号里, 并邀请许多狮子专家做联动。没过多久,这条视频就突破了百万点击,朝千万狂飙而去。对很多大猫迷来说,这是《勇气》之后能磕到的第一口粮;而对偶然间点进视频的观众而言,他们也很容易地就被西岸狮群吸引了注意力,个个都看得津津有味。从古至今, 由西到东, 在人类文明史上,许多动物都被认为是有灵的。古埃及的许多神明都带有一种或几种动物的特征, 中国古代亦有关于仙鹤、虎、龟等祥瑞之兽的说法, 即使生活在当今社会,黑猫、黑狗、白色驼鹿等动物仍然被认为有着传说般的神秘意味。人们在讨论爱猫爱犬时,总说它们“非常通人性”,“好像能听懂人话”,“会主动给予安慰和关心”, 而当饲养的宠物发生不测时,许多人会悲伤地说,“再也找不到像它一样懂我的存在了”。这里的人性所指的从来不是人性化的行为, 而是一种情感上的共通共鸣,一种同理心。一只会骑车的猴子, 一头会人立拱手的老虎, 一匹会跳小步舞曲的马......其实都不算什么。真正能引起人们触动的, 是一只天鹅失去伴侣时绝食殉情发出的哀鸣,是一群猩猩在同伴逝世后手挽着手送别时淌下的眼泪,是一头大象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留给象群的眷恋一瞥。它们是动物,但人性在它们身上闪着光。所以人人都爱小希望。在油管视频像野火般疯狂传播时,被观众们爱着的狮女王却陷入了烦恼之中。防疫措施后,安澜很是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因为两头砂石雄狮都死了,而且砂石领地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新的地主雄狮走马上任。没有雄狮保护已经够难了,为了不让它们灭群,兽医又带走了半数染病个体去救治,仅剩的母狮只好带着亚成年和几个月大的幼崽东躲西藏,有时候还要捡花豹剩下的饭吃。等待幸存个体归群时,砂石狮群的活动范围已经从西边和南边被无限压缩。抓住没有雄狮守护的机会,西岸三兄弟出入领地如入无人之境,边界线基本上名存实亡。安澜在整个过程中冷眼看着,只是道声可惜,没有去阻挠。牧民活动是个定/时/炸/弹,虽说官方派人去宣传了,但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次对砂石领地进行报复性投/毒,她认为这

是一个不值得去冒的风险。她不去,当然不能阻止别人去。旱季中旬,三兄弟进行了数次尝试,一直推进到保护区最西端。它们重创了一头反抗激烈的母狮,然后屠杀了狮群内所有不到一岁的幼崽,驱逐了将要三岁的亚成年,完全占领了砂石地区。这是三兄弟继巴沙狮群之后称王的第二个狮群。自此,整个大河西南角全部归于西岸血脉的掌控之下。当它们开始游走于两个狮群之间、辛辛苦苦地经营时,安澜已经带着狮群前往水源地了。在水坝领地,旱季可以吃大迁徙福利,不太需要担心猎物;但在西岸领地,旱季是个难熬的时节。猎物们都聚集在水源边上,大群大群地出没。猎场收缩、竞争加剧、反抗凶猛......这些都有可能导致狮群减员。安澜刚穿过来的第一年旱季就是在河边过的,当时她还是个遇事只能逃跑的幼崽,如今却已经成为狮群的主宰,令人不得不感叹时间的魔力。在西岸狮群傍河而居后,“老朋友”们也都冒了出来。几头经常被狮群追的花豹在树上端坐着;鳄鱼在水里排布,就像连成一片的树根;斑鬣狗在遥远的地方集群,和它们隔得不远的是非洲野犬;秃鹫早早地在河流上方盘旋,同时出现的还有其他一些食肉猛禽。统领着一个大狮群,这些都不被安澜放在眼里,她的目光始终盯在河对岸的同类身上。东岸狮群。面对旱季,这个日益衰落的狮群倾巢出动。在树荫下或坐或卧着的是四头东岸母狮,它们背后有六头亚成年,两头雄狮则坐在最远处。东岸雄狮年纪大了,身体看着有些瘦弱,牙齿也有很严重的磨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们毕竟还是雄狮。让安澜在意的是她没有看到一只幼崽。比起不需要保护幼崽的敌人,西岸这里不仅有四只幼崽,有后腿不便的母亲,有两头即将生产的母狮要离群,还有暂时不太经打的小不点,真正能参战的其实也只有一头雄狮和四头母狮。旱季才过了一半,接下来还有很长时间要在河边同各种各样的敌人周旋,发生冲突对西岸来说是不利的。等到明年,小分队亚成年长起来,小不点养得壮些,整个队伍的战斗力会有质的提升。但决定权并不在安澜手上。接连好几天,东岸狮群的首领母狮都在高地上远远地观望。它在用自己精明的头脑判断局面,用自己多年战斗造就的毒辣眼光审时度势,判断是否应该下场抢夺这一头或那一头猎物,判断是否应该推进到西岸的领地里,判断是否应该在敌人坐大前痛下杀手。它看着四只幼崽,就像看着四块嫩肉。来者不善。安澜知道它可能会生事,但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生事,眼下她能做的只有在战斗来临前尽可能给狮群提供更多食物。时间一直流逝,某天,当西岸猎杀到一头水牛时,

东岸狮群悍然发动了进攻。那一瞬间,安澜有种“果然来了”的想法。时刻五年,它们的身影却和她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了,都是一样的不管不顾,都是一样的气势汹汹。在血腥味飘到河对岸的第一秒钟,亚成年留在后面,雄狮打头,六头成年狮子穿过河流,朝猎场围了过来。两头老雄狮边跑边喘得像拉风箱,嘴巴缝里满是唾沫干涸后形成的白色物质,眼角耷拉着,头顶因为掉毛而显得稀疏。四头母狮状态相对较好些,它们在河水浅处灵活地蹿跳,三双眼睛死死盯着猎物——还有一双则始终盯着那四只幼崽。察觉到危险,母亲在几十米开外催着小狮子和亚成年快走。苏丽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它凭借体格优势用肩膀扛住敌人的攻击,动都不动,旋即后爪用力,兜头就把扑上来的东岸母狮顶翻在地。王子二话不说就朝一头雄狮扑上去,破耳老母狮勇猛地迎上了另一头。它们并没有和对方缠斗,而是护住后背、长大嘴巴、龇出牙刀、用前爪扑击。这是一种且战且退的策略,是狮女王连声催促下的结果。安澜不是个莽夫。眼看对方已经按捺不住发难,她立刻决定退出这片猎场。当天在附近的游客都看到了这场大撤退,西岸几乎是毫无保留地从河床附近离开,没有留下一星半点被抓单的机会。等向导载着游客逆流而上时,他们发现西岸狮群也没有回核心领地,而是转移到了一片新猎场。说是猎场,其实又不太像猎场。这一段河谷从进入旱季开始就被非洲象群把持着,它们用这还算干净的水源来饮用、泡澡、玩耍,有时在河边的泥地里打滚,这样做既可以杀菌,也可以在泥土干了之后防止蚊虫叮咬。一大家子足足三十多头大象就在这里度过最艰难的几个月,然后才回到草原上。接回前话。大象对捕食者来说等同于一块大型的肉,本身就被写在它们的食谱上面。但有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这块大型的肉不仅皮糙肉厚、长着尖牙、吨位巨大,而且还群居。不到万不得已,草原上没有狮子会去打大象的主意。可对西岸狮群来说,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作为狩猎主力,安澜心情沉重。她在过去的五年多时间里都不曾猎捕过这种巨兽,只能凭借过去学习的经历和穿成狮子后狩猎的经验来做尝试。她带着狮群在河谷边的高地坐下,搜索着目标。不幸中的万幸,大概正是因为很少受到威胁,这群大象以三两只为单位散得很开。其中大部分聚集在河床边,但有一大两小三头非洲象在靠近草原的地方卷树上的叶子吃。两头小象中的一头看着非常小,只有妈妈的膝盖那么高,另一头则稍微大点,看着有两三岁了。安澜站起身。不需要她再用吼叫示意,已经合作狩猎多时的其他母狮

都自然地跟上。但她最后还是吼了两声,因为王子还趴卧在后面,有点后怕的样子。狩猎大型动物需要多头母狮齐心协力,眼下加上小不点都只有五头母狮,那么就必须要有雄狮压阵了。王子狩猎技巧不佳,但本来安澜也没打算让它干什么需要技巧的事,只需要那身体重和力气。她指挥狮群移动到一个适合包抄的位置上,力求务必把三头非洲象,尤其是小象,同象群分隔开来。当各就各位后,她才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奔跑。游客就看到六头狮子以最快的速度朝猎物扑去。受到刺激,三头非洲象惊怒交加,起先确实朝着狮子围攻的反方向逃跑了一段距离。紧接着,体型巨大的母象仿佛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性,它停下脚步,牢牢护着不到一岁的小象,用长鼻驱赶着敌人,用叫声呼唤着亲人的帮助。河谷里顿时一片骚动。但在象群赶到前,母象无法分心二顾。作为一个母亲,它下意识地将全部精力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忽略了那头属于其他姐妹的两岁小公象。于是,在它做出一次回击、并对一头母狮造成伤害时,狮群抓住机会,将这个小分队做了再一次分割。它们用凶猛的撕咬和虚张声势的扑抓,完全把小公象吓破了胆。两岁大的小象慌不择路地朝草原奔跑,殊不知这一分散就是给自己签下了死神的契约书。在游客的欢呼中,狮女王用它鹤立鸡群的跳跃能力从背后一跃,扑上了非洲象的背部。甫一站稳,它就低头撕咬起来。象皮坚韧,加之体积实在庞大,要从背后咬断颈椎或脊椎是不可能的,它也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能造成多少伤势就造成多少,硬生生从小象背上撕下一块肉来。受到首领的鼓舞,母狮纷纷人立而起,张大前臂抱扑着小象的臀部。白狮子就在这时加入战局,它和四头母狮一起,从侧面扑住小象,把它朝另一个方向推去。在如此大的重量下,小公象再也无法支撑,它惨叫着,被重重扑倒在地,四条圆柱形的腿在空中狂乱地舞动起来。狮女王敏捷地跳下,绕到前方,咬住了那条据说由五万多块肌肉连接而成的象鼻。白狮子咬住了猎物的肚腹,四头母狮转向了它的四肢。小公象的下场是惨烈的。非洲象引以为傲的体型此刻却成了它受折磨的根源,因为无法通过锁喉立毙,狮子们效仿首领,通过直接撕咬的方式一层层加重着它的伤势,一直到它咽下最后一口气,停止呼吸。这是一场成功的狩猎,也是一场幸运的狩猎。狮子们狼吞虎咽着,以免象群突然赶来发动攻击,或遭到斑鬣狗和其他狮群的偷袭。相机的快门声不断响起,游客们议论纷纷,在狮子撕肉时发出的低吼声中,安澜坐下来,享用着这顿来之不易的美食,她记挂着母亲和四只幼崽,记挂着两个离群的姐妹

,更记挂着破耳老母狮的伤势。刚才它被母象重重抽翻了一次,好不容易才翻身起来,现在走路还有点古怪。大猫的忍痛能力很强,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往往却伤得很重。她喘着粗气,冷静地思考着——狮群不能永远在这片猎场混迹,太危险了。但回到河边,就得面对东岸狮群的猛攻,很可能遭到重创或减员。得想出一个主意,最好能让东岸丧失心气,主动放弃这场河床争锋。这个主意要快,要有效。而且最好一劳永逸、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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