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心 二
叶白柳在原地等了一会，最后直到他发现老人和少年们的脚步，都缓慢地像是只蜗牛一样艰难，于是按下胸口里的跳动，往着队伍的最后面走去。
他靠近几步，便发现了脚步缓慢的几个人竟然还停了下来，扭着头，转着身子往后面去看。
“怎么了？”叶白柳走近，在他们的背后发问，手也往着腰间的剑柄上去按。
弓着腰驼着背的老人回了回头。
一旁搀扶着老人的阿青看着叶白柳，脸色担忧地说，“东伯他说，那股气息还在，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
叶白柳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老人所看着的方向。
气息......
似乎不管是什么时候，风在这边这片开阔的能跑马的林子里永远不会消停似的，从早吹到晚，又从晚吹到早，无止境地带来重重的冷气，以及天上的飘雪。明明过去了不过才一个冬月，这风却像是吹了好几年一样。
这一点，只在刚才和现在似乎才有了一点的改变，风从着不知道的方向过来，扑面带来的却是一股反常的温暖水汽，如果不是缺了泥土和草木新生的香气，真让人怀疑是看见了春天。
这都是刚才那些一堆堆烧起来的火焰的缘故，其中最大的缘故，叶白柳知道是来自于老人所召的那条龙蛇一般的火焰，那时候空气里的灼热，就像是一块被烧的发烫的石头贴在了人的脸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远古传说里，天上同时升起两个太阳的时代。
大片的积雪在那场火焰下融化，又被蒸发，大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和颜色，现在叶白柳直望过去，就能看见一大片一大片褐色的土地，枯黄了的野草被火一烧，又把褐色的泥土染成了漆黑的颜色。火焰的灼热温暖了这片土地和空间，跟着风一起在林子里传开。
但是叶白柳知道这不过是昙花的一现，冬天才刚刚开始，更大更冷的风会接着从北面过来，大雪也会重新覆盖这一切，大地会重归于白色的寂静。
而在寂静之中，死亡的气息总是如影随形。
他也能隐隐约约在风中嗅到让他不安的气息，死亡的气息就像是看不见的阴云从北面缓缓推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说不上来的恶臭，让他觉得心里沉重和本能的厌恶。
当然，这也许只是因为他那紧绷的神经而带来的错觉，心里虽然这么觉得，可是鼻子里却闻不到什么。
额头上一点的冰凉点醒了叶白柳，他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又下起了细细的雪，冷风似乎从林子的每一个方向吹来，空气里的温热很快就被风带着卷向天空，极速的冷却了下来，渐渐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
“先回去吧，这里最好还是不要呆的太久了。”叶白柳收回目光，看着老人他们说。
老人又回回头，看向渐渐没有了影子的人们，点点头，“没错，这里最好还是不要呆了，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
老人的左手在缓缓抬起到额头的时候变换了三次，或并或屈，最后又停在嘴前的时候，只有一根无名指蜷了的立成掌，这一次没有什么低低的念诵，只有老人缓慢而轻悠的一次吹息。
“散。”最后他对着那些还在燃烧的火焰一摆手出去。
还没有熄灭的火焰在忽然间就像是一股倒吸的气流一般，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急速抽回了地下，转眼间失去了所有的踪影。
叶白柳看着这似乎有些熟悉的一幕，皱了眉忽然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但很快他就在眼角的余光下看见了身体有些僵硬着走路的少年小九。
“别硬撑着，我来背你回去吧。”叶白柳拦了一下小九，一边从背后取下银盾，一边说。
少年摇摇头，似乎想要拒绝，但是他这么一摇头，只是轻微的一些发力就牵动了他背后的伤口，让他一时间紧皱眉头没有说出话来。
“这时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武士难道不是最应该竭尽所能地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吗？”叶白柳也猜到了小九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劝说着。
“不，我这真不算是什么大伤，”小九深吸了口气，用着像是咬住了的声音说话，“只是手臂和背上像是针扎了一样，腿上倒是没有一点事情，还能走。”
虽然不明白少年的倔强是从哪里冒出来，但是他似乎能够明白这股倔强的原因。少年人的血，总是像一团不屈的火那样烧着，无关于其他，不过只是性子上要强罢了。
“只是一段路罢了，再说现在我们最好是得加快脚步，不是么？”叶白柳点点头地问。
“那......”
“小九。”阿青在一旁对着小九摇了摇头，紧缩起来的眼睛里有一丝埋怨似的。
“那......好吧，多谢你了，叶大哥。”小九点点头，没有再拒绝。
于是他轻松了上了叶白柳的后背，一行人走上了回去的路。
他们缓缓地往着村子的方向走过去，随着最后一头野妖死在武士们的手下后，林子里似乎回归了彻底的寂静，只有风刮着枝叶，雪从树枝上掉落的声音。叶白柳来来回回仔细听了几回，都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响，也没有看见让人不安的东西。
只有从他们前面传来的一阵马蹄声算是能够吸引人注意的响动。
那是龙眼部的一个武士，牵着两匹马从他们的前路缓缓过来，叶白柳看过去，认出是那个叫做龙眼林的武士。
“叶兄弟，老先生。”龙眼林也看见了他们的时候，翻身下来，带着马快步地过来。
“太好了，你们果然没事，来吧，上马。”他也不多说，就把缰绳送到了叶白柳和阿青的手里。
“哦，哈，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老人抬头看着，脸上有了笑容。
叶白柳先后送着老人和少年上了阿青和龙眼林的马背后，翻身上了最后一匹马，用着脚跟一敲马腹，跟着前面的马蹄走在了最后面。
他在马背上回头，看着一片片的雪又从天空落下，看着再度回归寂静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