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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

严承轩原先沉静的心直接被揪紧,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不敢动。

“厉埏川!”严承轩皱眉看向他,却是一句卑鄙也说不出来。这词现在说出来就不仅仅只是形容一个人的,他恨声喊了一句,随后目光就落在了那缕青白上。

厉埏川捏紧了温容希的后颈,沉声说:“我也劝你好好考虑。”

温容希没有说话,他深深望向严承轩的眼神足以让对方缴械投降了。严承轩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厉埏川相信了一点温容希说的话,就是他没有和严承轩取得过联系。

“颜述……”严承轩轻声唤道。

温容希却是异常平静,他没有表达出任何恐惧,对自己变成筹码的事丝毫不在乎,仿佛厉埏川这头困兽扼住他喉咙根本没有威胁意味,他不想与严承轩说什么,因为无话可说。

叶姬看着护在严承轩身边的人,便握紧了仰月刀想要死拼一场,厉埏川轻声说:“别冲动!”

“叶姬……”叶兰依唤了叶姬一声,她含泪摇了摇头,说:“听话,走吧……”

严承轩咬咬牙,手中的刀刃已经跟着他的呼吸动作止不住颤抖,叶兰依攥紧了墨兰衣裙,双手扶上严承轩的腕子就要将刀戳进自己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严青瑶也不知从何处冲出来,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推开了严承轩。严承轩被严青瑶拉的朝后退,叶兰依微微后仰,被严青瑶撞向了阶下。

叶姬“姐姐”二字尚未脱口,赶忙上前拉着叶兰依手腕将人护在了怀里。

“阿姐!”严承轩将严青瑶扶稳,等她站好了才厉声说:“你做什么?”

“阿轩……”严青瑶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说:“听阿姐的话,别再错下去了,好不好,就此停手吧……”

严承轩看着她的泪眸郑重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厉埏川偏头看向叶姬:“带兰嫔走!”

叶姬扶稳了叶兰依,想要带她往前走,却觉得叶兰依半点力气也无,没走出几步就软倒在叶姬怀里。叶姬也算是经验老道之人,她立刻就察觉到叶兰依的不对劲。

“姐姐……”叶姬握着叶兰依的手腕,叶兰依看着她轻轻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来不及了,你快走吧……”

叶姬忍住呼之欲出的泪,她使劲摇了摇头,去抓叶兰依的臂膀,想抱着她离开。叶兰依无奈地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就听见严承轩让人杀了过来。

厉埏川将温容希护在身后,无暇顾及叶姬二人。叶兰依立即松开了叶姬,让她能尽力保护自己不受伤。叶姬挥刀逼退了想要冲上来的人,一手扶着叶兰依暂且站起来,看厉埏川那边的情况觉得无事,便想着往后退几步。

叶兰依费力抬起胳膊推了叶姬,一把长剑擦过她的脖颈离叶姬就差毫厘。叶姬旋身拉过叶兰依,没让鲜血溅在她身上,叶兰依深深望着叶姬,很多话想说但是不和时宜,她能做的只有保护好她。

“叶姬……”叶兰依轻轻在她耳边唤了一声,叶姬眉头微蹙,转过身时见叶兰依朝着她微微笑了笑,下一刻便倒在了她怀里。

“姐姐……”叶姬陪着她跪坐在地,宛泽一路杀到了叶姬身旁,看了一眼那情景便不忍心再看地转了身。

叶姬扶着她的后背,触手可及一片粘腻,她甚至不知道这伤口是什么时候有的,但定是为了保护她。叶兰依抬手摸了摸叶姬的面颊,拭去了那团湿意,她明明很疼,看着叶姬却觉得她更疼。

“不要哭……”叶兰依如今实在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她做着口型,叶姬却握着她的手不住地摇头。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叶姬颤声开口,说:“姐姐,父亲还在等着你回去,你撑一撑啊……”

叶兰依扯着唇角苍白一笑:“我早就知道我回不去了……夏穹和伯野我已想法子送出宫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知道吗……”

叶姬要背着她,叶兰依却没有任何想走的欲望。叶姬狠下心,说:“你的孩子你自己去保护,别指望我,均安还没回来,你不能这样……”

“傻瓜……”叶兰依抚摸着她肩上的盔甲,将叶姬抱在怀里,轻声说:“叶姬,姐姐觉得这一辈子足够了,记着姐姐的话,好好活下去,保护着西启和伯野……”

叶姬将脸埋在叶兰依颈窝,迟迟没有答话。足够什么?就是为了那个皇帝,为了给他生个孩子,为了西启能够不被像易东一样活在监管之下?现在还搭上这条命,这条命明明是叶韦给的,属于西启,怎么能够白白浪费在这里呢。

“姐姐……”叶姬阖上了眸,轻声说:“值得吗?”

叶兰依没再答话。

叶姬揪紧了叶兰依背后的衣物,觉得那冰凉渗进骨髓里,却灼热不堪,烧得她几欲融化。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叶姬甚至听不清厉埏川朝她喊了什么,就只是盯着那来来往往的人,却再也感觉不到这里的鲜血涌动,全是一片死寂。

“你说你不后悔,”叶姬的泪凝结在眼角,她说:“我不信,你一定会后悔的!”

厉埏川松开了温容希,严承轩见状带着几人冲到了厉埏川面前,严承轩扯过温容希的长袖,往后退时却发现叶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严青瑶身边,一记手刀劈晕了严青瑶。

“你放开我阿姐!”严承轩厉声喝道。

叶姬垂眸看了眼严青瑶,她冷冷一笑:“你休想!”

严承轩松开了温容希的手,抬起手中的剑往叶姬砍过去。温容希一把拉过严承轩的手臂,偏头看向厉埏川:“快走!”

“颜述!”严承轩使力掰开他的手没敢伤他,厉埏川拾起脚边的弓箭,双臂打开三支箭头直直冲向严承轩。

温容希瞳孔骤缩,恳求似的望了厉埏川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厉埏川咬紧下唇,箭头微不可查地偏了一毫,他抬眼看了看“朝圣殿”三个大字,觉得可笑又讽刺。明明是世间最令人向往的神圣之地,如今却被血糊得面目全非,成为最肮脏的地方。

“七载金丝雀,还君封侯恩!”

厉埏川松开了箭羽,破风声乍起,一支箭头擦过严承轩的发冠,另一支重重钉在了殿门之上,穿透了红楠木门框。

严承轩急急握住了温容希的手臂,最后一箭,穿透了温容希的肩膀。

这一刻,厉埏川不再是禁军总督,而是铺满满面寒霜的猛兽。他不必要再管这些事情,他只需要一心朝北去,朝着家乡的地方去。

厉埏川将战场推到了宫门外,天无若和付思思伙同禁军打开了城门。叶姬将严青瑶扛在了马背上,跟着厉埏川冲了出去。

“主子!”吴松将竹石还给了厉埏川,厉埏川没让他下马背,反而翻身到他身后,一并朝外走。

熊正毫带着连岳校场的禁军也到了城门外,如潜伏的猎豹穿街走巷,越过了所有障碍,和厉埏川会合后一路朝外走,将皋都城内的嘶嚎隔绝在了那夜的困顿里。

“叶姬,回西启去吧。”厉埏川深深望向叶姬。

叶姬垂眸看向怀里的严青瑶,皱着眉说:“可是夏穹和伯野……”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走过来几人。

“武大人?”厉埏川皱眉看向武连宜,他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武连宜却微微俯身,说:“侯爷。”

叶姬一眼就看到了夏穹,她怀里还抱着襁褓,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她不禁微微皱眉。

武连宜抬眸看着厉埏川,说:“侯爷,兰嫔娘娘吩咐,要将此三人交给叶姬将军。”

厉埏川回首看向叶姬,看她没有拒绝的意思便转过身说:“有劳。不过城内现在已乱成一团,武大人可有什么计划?”

武连宜轻轻摇了摇头,说:“侯爷不必担心,有胭脂在,武修亭不会对我如何。我这只是举手之劳,还望侯爷和叶姬将军保重,来日方长,定会再会的。”

“胭脂还好?”

武连宜微一颔首:“时间不多了,侯爷和将军快些离开吧,等他们反应过来,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厉埏川轻声说:“多谢。”

宛泽将夏穹和冬珠安排好,厉埏川让吴松抱着初云,几人匆匆话别武连宜,便直接冲出了皋都,连同江如蓝等人一起,很快就到了天州境外。

***

那夜过后,方才才过去的阴雨卷土重来,冲刷掉了暗夜里的沉郁,将那血色一点点的洗干净,然而混浊不堪入目。崇文帝驾崩后,羽林卫被严承轩彻底收入囊中,六大城和严承轩都没有输,他们甚至将想赶走的人彻底赶出了皋都,这是成就。

严承轩并没有很沮丧,他愁眉不展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榻上这个为了厉埏川而差点搭进性命的人。

温容希深深陷进被褥里,毫无血色的脸颊让严承轩不忍心触碰一下,只能替他掩好被角,却也不敢用力怕碰到他的伤。

叶姬算上真的手下留情了,武修亭的双腿没有废,这会儿躺在榻上只待静养,武连宜和胭脂时不时会过来看他,这几日倒生出些别样的温情。

崇文帝崩逝,兰嫔殁了,皇子也不知所踪,皇室再无继承。一时间朝臣呼声四起,属意另立新帝,有人越过严承轩找到了严应贞和许铮,要二人推荐人选。

但是严应贞和许铮的情况就不是很好了。许铮得知崇文帝的死讯,他眼里只有无尽的难过悲伤,这一病就再也没能起身。

严应贞暂且得到了喘息的余地,却不想再见严承轩一面,每日陪在许铮面前,看着他有些青灰的面色,深深叹了口气。

崇文帝灵前均是些重臣,许铮不忍去看,只是躲在那缟素后悲恸哭泣,足足晕过去数回,太医寻了些吊命的法子,让他还有余力再撑几日。

严应贞坐在他榻边,面上沟壑纵横,他也似乎一夜间白了发,苍老得不像样,此时望着许铮深邃的眼神,不由得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生出那么多事……”严应贞目光游离,眼底尽含悲痛说:“皇子也没了,大虞江山又该如何啊?”

许铮泪痕未尽,哑声说:“严承轩……不是做皇帝的料,他不是!”

严应贞从未想过要严承轩做皇帝。他看着许铮摇了摇头,说:“我们还可以再想法子,另谋出路,他们不是想要新的皇帝吗,我们就找个人!”

“胡来!”许铮半撑起身,一口气呛在喉间半晌缓不过来气,他说:“皇室血脉怎可如此大意?”

“那你还有旁的法子?”严应贞扶着许铮的胳膊,说:“皇子下落不明,你去哪里找?找到了还是个牙牙学语的稚子,如何统领大虞江山?”

许铮念此便情难自抑,他顿时老泪纵横,哑声说:“我原是想看着大虞在崇文帝手中空前绝后,可是这乱世不由我说了算啊……我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怎么就是不能遂愿呢?到最后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叛乱,只能死在这乱世里……天不随人愿啊……”

严应贞看着他伏着身子哭,便也绷不住落下泪来。他没有接话,因为这些也都是他想的,这一时间他居然想不出任何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皋都内乱成这个地步,消息传出去之后只会引起整个大虞动乱,若再无人稳定乾坤,只怕这大虞真的要落在旁人手里。

他们这些苦心经营一生的人,又该如何自处。他们的努力就和被大雨冲刷掉的鲜血一样只会毫无踪迹,流入污垢或是深海里,那都是不值一提的。

但是史书上只会用惋惜二字来修饰他们的成果。这是一种讽刺,也是一种蔑视。

许铮从来没有想过会到这个地步,严应贞也没有想过。他们现在如同失了方向又折断羽翼的雄鹰,只能擦过浅淡的云端,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落入深渊,却没有任何办法改变。

世间无能为力之事十之八九,都是被命运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贺熙尧和王济同派人递了书进去,这会儿被人领着进了许铮的房门。一进去就是特别浓重的药味,直逼得人反胃。

侍卫朝严应贞行了一礼,说是贺熙尧和王济同求见。

许铮抹掉了眼泪,失力倒回了枕上,他急促呼吸了半晌,抬起手轻声说:“你且去吧。”

严应贞看着他点了点头,说:“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贺熙尧和王济同从一开始就极少露面,他们不屑于参与斗争,也不想得到任何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这会儿一切结束了,也该做些事情弥补一下了。

严应贞没用茶,只是就着温水润了喉,看着二人支支吾吾地模样,说:“二位若是为了继承人一事而来,那便先回去吧。”

贺熙尧看了眼王济同,说:“左相,我们来并非为了皇嗣,只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左相。”

严应贞颔首:“说。”

贺熙尧轻咳了一声,王济同当没听见,还是想要让贺熙尧说。对方瞪了他一眼,只能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们听说了一些事情,说是卓司业并没有死,而且她还是前朝公主……”

严应贞眉头微蹙:“谁说的?”

“呃……”贺熙尧就知道这话说出来准没好下场,他说:“坊间传闻罢了……”

“传闻你也敢传?”严应贞厉声说。

贺熙尧险些给跪下来,王济同见他不敢再说话,只得轻声接了一句:“左相,如今皇室血脉再无,若再不找个能够统领大局的人,这大虞就真的要乱套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既然这卓司业没有死,那边找回来,反正都是前朝公主,当了这个继承人也无伤大雅。”

严应贞看向贺熙尧。

“女帝……”贺熙尧一咬牙,说:“女帝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卑职觉得只要有能力稳坐江山,或男或女其实没什么分别。”

严应贞摇摇头,说:“不成。自来就没有女帝这个说法……况且卓染已经死了,这事天下皆知,你若要他们去供奉一个死人当皇帝,天下人该如何信服?”

“前朝公主是有名字的……”王济同看向严应贞,说:“叫南湘,只要找到了卓司业,让她做这个皇帝就可以了……”

“卓染同意吗?”严应贞皱着眉,说:“你们这个传闻当时也害了她,你以为她会乖乖听话回来做皇帝?卓染又不是傻子!”

贺熙尧微微皱着眉:“其实我们还是有别的想法的……”

严应贞看他。

“卓司业和总督的关系也是传的沸沸扬扬,若是卓司业当了皇帝,那么北骊定是第一个俯首称臣的,大虞江山定是可以保护下来的……”

严应贞思绪已经飘远了。

女帝?终究是不现实的。他没有看到证据,决然不会相信卓染就是前朝公主。眼下随便一个人都要比卓染靠谱得多,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他到要看看卓染到底是不是南湘。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个能够顶替初世羽的人,来堵住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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