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两个梦
李氏，是林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即便在原身的记忆之中，对于这个人也只有寥寥数笔。
只隐约记得，李氏当年是小湾村里除了原身的娘外最好看的女子。
记忆中明媚的身影与眼前这个蓬头垢面、鞋子都不见一只的枯老妇人有着天壤之别。
“落丫头，我来给你请罪了。”李氏道，“当年家中贪了二房银钱，我并非不知情，可我却为了个男人，帮着隐瞒此事。”
“听说小叔跟弟妹遇难，我这么多年以来我良心不安，今日我终于能解脱了。”
李氏说罢，看着林落，但奇怪的是，她并未在林落脸上看得一丝愤怒或是惊疑。
她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林落知道自己爹娘的死另有隐情，不该是如此反应才对。
“大伯娘所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林落倚着门框，神色如常淡漠，“不然，你以为阿爷怎么会突然同意让我爹娘的牌位进祠堂？”
李氏像是掉入了恐慌的黑洞。
是了，林昌盛对于让林成松夫妇进祠堂的动机顾忌颇深，原是如此。
“大伯娘深夜上门，又如此作态，只是来忏悔的？”
李氏张张口，她从镇子上回来，刚进林家门就被林老太按着打了一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镇子上那么大一件事，早就长了翅膀飞回小湾村，在村子里都传开了。
林老太是专门等着李氏呢。
这死皮子不知道在家里干活、照顾老人，非跑到镇子上去惹事。
还连累得她儿子进了衙门！
要不是林昌盛说林远志会给林山求情，林山不会与欧式，林老太真想打死李氏这个祸星。
李氏回来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上，挨了一顿打被林老太赶出了门。
她娘家早已绝户，根本就没有地方去。
李氏恨呐，恨林家人毒蛇一般冷血无情。
明明做错事的是林山，到头来所有人都站在林山那边帮着他指责自己。
她想，自己就是死，也要将林家人拖下水。
琢磨许久，李氏才想到一件可以利用的事情——林落爹娘是被林家人害死的，她要是知道真相，肯定要跟自己站在一边。
“落丫头，你大伯在外边找了人，这林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李氏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可怜可怜我，看在我以前给你送吃食的份上，今晚让我在院子里歇一歇吧。”
“你的恩情我记着呢。”林落似笑非笑，“就留下来歇歇吧。”
“不过有一点，我爹娘约莫是放心不下我，时常会回来看看我，你若是夜里听到了什么声音，无需害怕。”
李氏一哆嗦。
原本还觉得没什么，可这会心里又莫名其妙的发慌。
她四处看看，只觉得这院子空阔凄凉到了阴森的地步。
李氏咽了咽口水，“落丫头，你怎么不养点鸡鹅？”
“太难收拾，我养不来。”林落指着一个方向，“现在只有我爹娘住过的屋子是空着的，你就住那间屋吧。”
“注意别把屋子里的东西弄乱了，我爹娘看见要不高兴。”
林落说话的语气是低落的，如魅的夜色中神色难辨，李氏听着只觉得阴测测的。
她勉强开口，“落丫头……”
却见林落已经回自己屋头去了。
林落躺下不久，又听到拍门声，这次声音近一些，是有人在敲自己的屋门。
“落丫头，你睡了吗？”是李氏。
林落翻了个身，“什么事儿？”
“大伯娘许久没与你说说话了，咱俩今晚睡一个床，好好唠会。”
从床边柜子里取颗珍珠，林落瞄准门栓丢过去，珍珠就将门栓给弹开了。
恰时起风，两扇门被呼啦一声吹开。
李氏心跳得飞快，尤其在看到林落还悠哉哉坐在床上时，她心跳得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落，落丫头，这门是你开的吧？不是什么……其他东西开的？”
床跟门之间隔了老远，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林落不该回床上了啊。
林落打了个哈欠，“不是我开的，难不成还不能是我爹娘的鬼魂帮我开的？”
李氏：“……”
李氏飞奔过来在林落身边躺下，她想去抓林落的手，被林落翻身躲了过去。
“大伯娘，夜深了，睡吧。”
李氏应了一声，可没多久又开腔：“落丫头，你睡着了吗？”
没得到回应，李氏推推林落。
“落丫头，你醒醒，你醒醒！”
林落原是背对着她的，此时突然翻身过来，双眼明亮，“又有什么事！”
李氏一噎，喏喏半晌道：“我这不是想跟你说说话。”
“落丫头，你可知道你娘刚嫁入林家时，你阿奶是怎么对她的？寒冬腊月的，你阿奶要你娘去给她找新鲜的野菜。”
“你娘那时冻得，都不成人样了。”
提起从前，李氏恍若隔世。
以前有林成松夫妇在的时候，林老太总挑二房的错处，待她还好一些。
可自从林成松夫妇分出去了，她的日子却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当年，你爹娘要是不分出去，他们就不会遇到海难。”李氏感慨道。
若是二房没有分出去，有林昌盛跟林老太压制着，这两人不会有出海去为林落寻找金珠的机会。
林落垂眼，“当年我娘受苦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什么？”李氏一怔。
“难道大伯娘就看着我娘受罪，什么都没做吗？”林落重复了一遍，看李氏的眼神也让李氏心中发虚。
她虚抓下手，好似想找到什么依靠。
“落丫头，我是有苦衷的啊！你阿奶太过强势，我若是帮了弟妹，我也是要受罚的。”
李氏其实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年是怎么想的了，但她想，她也不是个恶人，当时没帮忙，那一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
林落轻笑一声，“那这次大伯娘毒杀我，也是有苦衷的？”
为何，为何这件事林落也会知道？
李氏难以置信，又哑口无言。
她背后一阵一阵的发冷，手脚也无力。想走，可刚起来就又跌倒在床上。
林落翻个身，声音平静：“不必担心我是骗你进来要对付你。”
李氏不值得可怜。
但她有句话没有说错，原身爹娘遇难后的几个月，林昌盛并不打算管原身，是李氏给的几顿饭让原身苟延残喘着活下来了。
后来新的朝令颁布，家中有傻子的家庭可以去衙门领取每年十两银子的补贴，林昌盛这才愿意管原身。
仇，要报。
恩，也要还。
今夜，是为还恩。
李氏听罢，心还未安宁，又听林落道：“至于大伯娘意图毒杀我，还打算利用我对付林家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