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山阴博弈
旧相识? 许昌是汉人,而且是契丹国内的汉人,比不得韩家这样的大姓,身份一直很是尴尬。寻常汉人认为许昌是官员,所以许昌和寻常汉人关系一般,契丹人有看不起汉官,所以和契丹人关系也很一般。 这样的尴尬处境下,居然还有旧识。 许昌放下茶杯,对衙役说道:“那请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精壮的汉子,全身皮袍,大步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道:“许大哥,可还记得我。”正是方信。 许昌定眼一看,心下里一阵激动。 方信不仅对许昌有恩,也是许昌为数不多的好友,两人都是汉人,又在契丹官府做事,有许多的共同点,虽然方信二十出头,比许昌小了整整一轮,但是丝毫不妨碍两人一见如故,正因为这样的一见如故,四年前的冤狱中,许昌才蒙方信兄弟的搭救,最终沉冤得雪。 看到老友许昌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抓住了方信手臂。 “方兄弟,今天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数月不见,愚兄想念你们得紧啊。你哥哥呢,怎么没有来。” 看着热情而真挚的许昌,方信心中一丝丝歉疚,许昌是对他们真的好,但是自己今日前来,从开始就是来骗人的。 方信等许昌说完话后,笑道:“弟今日前来,可是公干,怎么带我兄长。” 许昌一想,哑然失笑。 看着方信激动了,忘了衙役通传的时候说的那句信使求见的话了。 “贤弟有何公事,我们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聊。”说罢,许昌亲自给方信沏了一杯茶。 方信从怀里摸出一份公文,双手递到许昌面前。 许昌接过后,粗粗浏览一次,说道:“贤弟没有做捕头了?” 方信道:“前些日子,我已经不在六扇门干了,后来转投了部族军,军中大多是契丹汉人,这次奉命在山阴县取粮,再南下雁门,将军知道我和兄长有旧,所以特派我递交公文,也算是对小弟关照,可以借机来哥哥这里蹭一顿饭吃。” 许昌眼帘一动,再将手中文书细细看了一次。 上面用契丹文写道:“今有部族军萧怀德部,应林牙勤德将军将令,支援雁门关,请沿路州县给与方便。”这句话下面是西京留守府的大印,纸张行文印章都没有问题。 许昌喝了一口茶,随口问道:“贤弟这只军队,需要多少军粮啊。” 方信回答道:“一千人的三日口粮足以。毕竟再有两日便可以到雁门关了。” 许昌点点头说:“那贤弟和我用过饭过后,愚兄安排卫士将粮食拨给贤弟,到时候在城外交接,你意下如何?” 城外交接,自然不行。方信此来,是为了取城的,如果在城外,便再难以有理由进城。 “不用麻烦兄长,到时候兄长一张行文,我们派一些人,进城搬了粮食就走。” 许昌继续说道:“契丹和宋国军情紧张,如果部族军贸然进城,愚兄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方信喝了一口茶,看着许昌的眼睛,笑道:“想来无妨,一则这群士兵明日便要上战场,几日可以的话在城中好生休息一晚,再者,哥哥不相信萧怀德将军军中军纪?” 许昌轻轻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东西要给贤弟看看。” 方信不疑有他,问道:“何物呢,兄长。” 只见许昌拍拍手,三四名衙役走上前来。 且不说这至交好友相谈甚欢,城外的党进军,在树林里藏着,打量着不远处的山阴县城。 山阴县低矮的城墙上,有几面旗帜在朔风中飘扬,但是城头和大同一样,空无一人。只是在城门的位置,有少数的城门卫士正在值守,而且估计是靠近雁门关大军的缘故,这些值守士兵,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卖力,三五成群的依靠着城门洞,不知道在先聊着什么,对进出的客商和牧民视而不见。 方信已经先一步进了山阴县,但是党进心中始终有种隐隐约约的不踏实。 方信成功倒好,如果方信失败,那怎么办?这只军地可是暴露在契丹的旷野之上,等待契丹军的追击,围攻。 想到此,党进指着山阴县城门口,对身旁的邓川说道:“你估摸着,多少个兄弟可以拿下来。” 邓川定睛一看,嘴里开始数数。 少顷,回答道:“一共就六个契丹军士,如果城里没有其他军队的话,我带五个兄弟就可以拿下来。” 党进估计着树林和城门的距离,问道:“如果契丹人反抢城门呢?你们可以守多久?五十息守不守得住?” 从树林到城门,宋军全力奔跑,大约需要四十息左右。 邓川了想了想,如果不杀那些士兵,用士兵做质押,就算有契丹军队反攻,除非将领当机立断,否则怎么样也给将军拖五十息。 党进点点头,说道:“这是最坏的打算,说不定这山阴县里面也是空无一人呢。你带五个身手好的士兵,准备一下,径直偷城。” 邓川疑惑道:“将军不等方信了?” 党进说道:“两手准备,有备无患。还不知道方信那边怎么样了?” 话说方信这边,等着许昌拿什么好东西给自己看,却见上来了三名衙役,手中并没带什么。 正在疑惑之间,只听得许昌叫到:“拿下。” 三名衙役如狼似虎的扑上去。 方信脑中急转,也没有挣扎,任由衙役将自己反剪了双手,绑的严严实实。只是口中问到:“兄长这是何意?” 许昌见到方信束手就擒,眼神中一丝不忍。口中说道:“兄弟今日是帮谁来骗城来了?” 方信一听,如遭雷击。 许昌什么时候发现破绽的? 见方信不说话,许昌端起茶杯,缓缓说道:“方兄弟对我有恩,我也不瞒你,文书上面的萧怀德将军,一日之前,急行军才经过山阴县,现在就在雁门关下,他的粮草还是我亲自准备的。所以,方兄弟今日的萧怀德,到底是哪一家的?” 方信恍然大悟,又惊又怒。本想着随意指定了一个西京道北边小部族的将领,料想许昌也不认识,自己便可以依计行事。 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这萧怀德居然也到了雁门关,而且恰好在自己到山阴县的头一日,经过了这里,许昌也亲自接待了。 自己万万不可以说出宋军之事,宋军只有用一千人,方信是知道的,如果暴露,那么必然是灭顶之灾。 为今之计,只有乱说一通了。 “贤弟,今日是为谁而来?”许昌端着茶杯,继续问了一句。 “兄长可还记得嫂嫂和侄女?”方信眼见骗城不成,只好另想它法。 妻女的惨死是许昌心中一直过不去的一个坎,虽然距今已经四年了,但是许昌一直没有再娶妻,便是因为自己过不去。听到方信提及往事,许昌心痛不已,问道:“贤弟此话是何意?” 方信见到许昌搭话,继续说道:“也是兄长好涵养,契丹官员几时正眼看过我们?兄长如此兢兢业业,反倒是家破人亡,到现在可有任何一个契丹官儿为此付出过代价?兄长是否忘了嫂嫂和侄女在女监中抬出的时候,骨瘦如柴的模样?” 许昌双目赤红,盯着方信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你为何偏偏要提及这些事情?你要是今日说不清楚,你我兄弟今天算是到头了。” 看着许昌的模样,旁边的衙役都是暗暗心悸。 许昌是文官,平素温文尔雅,何曾见过如此模样? 方信对许昌的失态视而不见,大声说道:“兄长,这样的国家,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