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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到此为止

奚洲白大怒,鸢尾的冷酷刷新了他对翻脸无情的认知。 还未待他出声怒斥,海神琴残躯骤然开始咯吱作响,紧接着一道灵光对准他们投射过来,似蚕桑结茧般,迅疾将被鸢尾击破的缺口填补。 “噢,看吧,海神琴都在帮我们。” 奚洲白语毕,当即发现他现在释然还为时过早,因为海神琴似乎并不是在替他修复法阵,似仅是在替初宴治伤。 那个缺口的闭合仅是凑巧。 海神琴在投射出这一道灵光后,又陷入蛰伏状态。 初宴骤然惊醒,其实他们在争执时,他还有一丝神识尚存,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不走。” 初宴明确表态。 二人皆是先流露出一瞬心疼的神情,紧接着神色各异。 奚洲白一脸不解。 鸢尾如释重负。 初宴一下推开奚洲白的怀抱,自己站直身子,即使他后背的伤口由于中毒已经开始溃烂,好在面积不大,只有半个手心的大小,但透过破败的薄衫,还是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衣衫破开一道口,隐约可以看到已经被毒素侵蚀得开始皮骨分离的血肉,自腐肉处还微微露出一小截白骨,白骨也略有些泛黑,显然是中毒不轻。 其实他们争执的时间并不长,左右也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鸢尾也没有料到这次伤势会这般严重。 幸而海神琴残躯里还留存着那么些治愈系的神力,初宴总算是得救及时,否则就算他们瞬移回海宫,只要太子不下令,他也很难得到救治。 上一次见他被这般重刑是什么时候? 这得追溯到十年前,那时他接连失去母亲和阿姐,其势力也被他的父君该收拢的收拢,拉拢不了的就彻底根除。 那段时日,是初宴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他伸手不见光,即使他拼力将手臂从牢笼的栅栏缝隙中探出,都抓不到一丝光亮。 在那时,外面的人即使快被灯火闪瞎眼,但却连一个快燃尽的烛台都不曾给他。 鸢尾不愿再想,她生怕自己再回想下去,就会变得同奚洲白一样感性。 不合时宜的感应会令她铸成大错。 奚洲白一个劲儿地追问初宴是怎么想的,初宴先是不啃声,后来被奚洲白念经似的叨叨叨烦透,只道出一个他们都已猜到的答案:“我不能连累父君。” “噢,我的阿宴,我的老友,我最亲密的兄弟。听着,父慈才有子孝,可太子殿下,他完全只当你是个傀儡,若不是海皇陛下还健在,他恨不能直接将你炼制成傀儡!” 奚洲白对于海族朝堂的波云诡谲见得太多,搁在他处,他是断然不会说出如此给自己招难的话,但今时他的救命恩人兼好兄弟生命攸关,他也顾不得这许多虚与委蛇之态。 奚洲白还真是一语成谶,未待初宴接话,众人便闻听深海传来一阵丧钟之声。 “祖皇!” 初宴骤然惊呼一声,他微微俯了下头,再确认是海皇薨逝的丧钟后,他当即携领奚洲白和鸢尾原地行叩首礼。 他这么一施强力,刚显愈合之势的伤口又开始恶化,那截半隐在腐肉下的白骨,在他躬身的间隙,骤然自腐肉中戳出来。 初宴仅微微一拧眉,接着不折不扣地将跪拜礼完成。 “回宫。”他礼毕,轻声道。 这一次,鸢尾和奚洲白同时拦下他。 “初宴,你刚将鲛人灵力分给人类女子,又拿魅妖的元灵祭琴,这两宗罪足以使满朝大臣都弹劾你,倘若太子殿下细究,你将承受的,只怕便不仅是两下刺鞭。” 初宴将她的每个字都听在耳里,但他依旧执着道:“我要回去,替祖皇守灵。” 他说完自己站起身,也不消他们搀扶,他接连受伤,步履都变得有些蹒跚,但他骨子里的傲气却犹胜从前。 那股傲气,将他这副残破的身躯撑得能入眼些,他凭着一口气,赶回海宫。 情况比奚洲白和鸢尾预想得还要糟糕,他们进入偏殿,原打算避过众人耳目,潜入放置海皇灵柩的殿堂隐蔽处。 但他们刚到偏殿,便上来一队士兵,先将奚洲白和鸢尾拿下,接着自殿堂两侧骤甩来两条玄铁链,铁链末端还带着铁钩,铁钩似船锚抓货一样,穿透他的后背。 玄铁链似枯藤,攀上他的双臂,自上臂到手腕,最后将他锁腕。 控制着玄铁链的人,似乎是要将他往下压,迫使他跪在地上,但以他这一身傲骨,跪是不可能的,就算把他的腿打断,也不可能给不值得下跪的人跪。 对方似早就摸透他的脾气秉性,但却偏偏还要给他来硬的,自后方又射出一柄暗标,直接钉在他的后膝。 鸢尾怒叱一声,接着回身将释放暗标的人,以剑气封喉。 她正欲出手对付两头扯着铁链的人,却听初宴轻声唤道:“恳请父君允准我,为祖皇守灵。” “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召唤海神时所需的工具,你也配替我帝父守灵?” 太子自前方光线昏暗处,迎面朝他走来。 现在进殿时他们便留心到,这间殿堂格外的昏暗,仅燃起的几支烛台,也皆是被燃烧过半的残烛,再勉强闪烁着微末的光,似乎风一吹,火苗就会熄灭。 初宴痛苦地微阖一记干涩的眼睑,他语气骤变:“太子殿下,请恩准我,为海皇陛下守灵。” 父子情到此为止。 即刻起,他是海国至尊,新任海皇。 他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着恭候调用的工具。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以海妖的身份,向太子提出恳求。 “告诉本帝,那个人类女子在何处,我便破例恩准你,去瞻视我帝父一眼。” 初宴不消问也知道,太子问询玉合欢的下落,定然是想收回自己赠与她的那半副灵力。 初宴一言不发。 太子怒不打一处来,他知道重刑对于初宴无用,因此他将施刑目标转变为奚洲白。 太子到底还是有些忌惮近年崛起的鲲族,因此对奚洲白并未下那般狠手,但足以令奚洲白难忍剧痛惨嚎出声。 “不要伤他!冲我来!” 初宴义愤填膺地嘶喊一声,由于先前耗力过度,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听起来似还有些子规啼血的苍凉。 他这般为挚友两肋插刀的血气,在太子眼中显得尤为可笑。 太子甚至无法理解,为何他会有妖一样的感情,明明他的真身是…… 太子冷声重复一遍问题,初宴为难至极,他大致能猜到玉合欢会去往何处,但即便他相信她背叛了他,但他还是做不出一点对她不利的举动。 初宴紧抿着唇,他看不见奚洲白的惨状,却堵不住奚洲白的惨嚎贯入耳涡。 “初宴,在你心里,跟随你十年的兄弟还不如相识仅十日有余,且还已背叛你的女人?” 鸢尾的拷问,令初宴愈发挣扎。 他要救奚洲白,但他也不能放弃她。 这时候,奚洲白倒是硬气了一些,展开自救:“太子殿下,您尚未登基,还离不掉我鲲族襄助,若我此时出事,只怕鲲族众人会起异心。” 奚洲白为了巩固气地位,很少与位高权重者正面冲突。 此番他将话说到这份儿上,只是不想让初宴为难。 初宴循声朝他微微颔首一记,以示感谢。 “鲲族?时至今日,你以为你们鲲族还能威胁得住我吗?” 太子说这话底气十足,因为扶持他登基的援兵,不日便会抵达海国。 这件事,太子对外一直保密,因此他们三人自是不会知晓。 鸢尾不能眼看着奚洲白丧失性命,她插口道:“太子殿下,我能测出那女子的大致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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