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若即若离恶佳人(伍)
顾青山勉强一笑,颓然坐下。陈天识见情形不对,按捺疼痛,道:“老前辈,你早已知悉自己走火入魔了不成?”顾青山叹道:“虽然还不至于走火入魔,但是经络运息不甚容易,若要打斗 ,难免大打折扣,且不能持久,”陈天识不觉愕然,道:“既然如此,只当布条之言不过此言妄语而已,何必要来此赴约,以身犯险?”遂将白衣女子之言娓娓道来。顾青山道:“我师弟心 机怎样,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他这‘攻心乱意’之法,甚是分明清晰,我岂能不明。只是一者他屡屡派遣弟子挟持无辜,剥衣裸身,罔顾礼义廉耻,二者我与他宿怨长久,迟早要有一个了断 ,是以按时赴约。不想这经络堵塞如此,若非小兄弟舍命救助,我难逃此劫。”陈天识脸面微红,笑道:“晚辈本事有限,若要制止那万前辈,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论起第一大功臣,该说 那九骢锂才是。”暗道:“莫非是她故意放却九骢狸,将万鹏一引开?” 两人回到茅屋,时刻尚早,众人犹然未醒。顾青山道:“小兄弟,我观你内力有些根基,不想你的身法也如此高明,实在是让人赞叹。”陈天识愕然,道:“前辈说哪里话,我何曾会什么高 明的身法?”顾青山笑道:“若非如此,你怎能一抱即中,环住我那师弟的腰身?他绰号‘水转留连’,便是说如水流不息、滑不溜丢之意,躲避人的工夫,可是一流上乘的。自然你那步法 ,也是颇为精妙的一种武学。可惜老夫见识浅薄,不能辨识它的来历。”陈天识灵光一闪,咦道:“莫怪我三番四次追逐那白衣女子,见她跑得不甚迅捷,但是始终不能捉得,究其根本,却 是一门厉害的武功。我…我不觉模仿,竟然学得几分么?”他本来不喜武功,只是在江湖之上屡受欺凌,郁闷气恼之余,能够自我反省,对武学一事的见识,也是大为改观,此刻又惊又喜, 莫名兴奋。 顾青山若有所思,喟然一叹,道:“小兄弟,你我颇为有缘,可惜我为门派戒律所限,赤阳神功不能传授派外之人,实在可惜,可惜。”陈天识一惊,正色道:“前辈何出此言,莫非以为我 与前辈交好,却是另有所图,要谋划贵派之神功不成?果真如此,实在是小觑我了。”作势便要告辞。顾青山笑道:“你误会了,休要忿然。我那师弟最是天下第一的气量狭隘之人,莫说今 日你阻碍他对我下手,已然结下了偌大的仇恨,只怕那九骢狸出笼逃匿一责,他也会怪到你我二人身上。你空有道家内功,但搏击之术空空若无,万一对敌,怎能应付?”陈天识恍然大悟, 颇为尴尬,喃喃道:“让前辈操心,我委实难安。只是…只是…”顾青山道:“你以为习得那无名的身法,便可逢凶化吉,逃脱厄难不成?如此想法,实在大谬。若你与他囚于一室,前后方 圆不过三两丈,你身法不得施展,他又要取你性命,你当怎样?磕头求饶么?一者有伤堂堂大丈夫之气魄,万万不可为之,二者其人心狠手赖,不为所动。”陈天识目瞪口呆,道:“我,我 尽量避开他就是了。”顾青山摇头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种种陷阱阴谋防不胜防,你要避他,他偏偏寻你,难不成你要象缩头乌龟一般,在穷乡僻壤、荒庙野寺躲闪一辈子么?”陈天 识豪气陡起,大声道:“好男儿顶天立地,怎能当那缩头乌龟。”继而眉头微蹙,道:“如此说来,我早该与刘师父好好学习,厮混一身拳脚功夫才是。”顾青山见他懊悔,拍掌笑道:“不 错,大丈夫怎可唯唯诺诺,大难当前,便该迎难而上,有乘风破浪、睥睨神州的风范。”咳嗽一声,又道:“也非我轻视你那刘师父,只是乡下把式,仅能对付好强逞恶的莽汉,若与万师弟 对敌,只怕是班门弄斧、于事无补而已。” 陈天识苦道:“还请前辈指点。”顾青山道:“我那赤阳神功虽然传授你不得,但是却可教你一套伏虎拳法。此拳乃我昔年河北游历之时,得遇一个西域头陀,见其恃强化缘、夺财害命之后 ,废其武功从他手中得来。听闻此头陀师祖,本是少林寺的弃僧,因偷习七十二房绝技,受杖责之刑,逐出寺门,此后远赴西域,入密宗,自成一派。所以这伏虎拳法,追本溯源,也算得是 少林寺的支派武功。”陈天识奇道:“这武功厉害么?”顾青山笑道:“那西域头陀若是将之习得八分火候,有怎会落败于我。”陈天识大喜,忖道:“少林寺乃是天下共推之武学泰斗,我 要是修炼其中一二绝技,想必自保无恙。”便看顾青山从怀中掏出一册书籍,浅薄微黄,纸张脆涩,每一页画着人物,俱是不同的身形动作,尚有口诀说明,不能得解。顾青山道:“老夫便 来替小兄弟注释,前后三十六招,招招夺魂。”陈天识颇为踌躇,道:“大奸大恶之徒,若是夺其魂倒也罢了,只是遇上市井无赖之徒,酌情施加惩罚即可,何必夺魂?”顾青山哈哈大笑, 道:“你心地宽善,也是好事,只是何必如此迂腐?招式之用,皆在人心所使。你若是心存杀意,寻常招式也能取人性命;假如处处留情,狠毒招式也与清风吹拂无二。”陈天识眼前豁然开 朗,躬身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见识拘泥,惭愧惭愧。” 当下顾青山替他破开三页口诀,见他尚有犹豫,不觉好奇,道:“小兄弟还有什么顾忌?”陈天识叹道:“我不是习武的材料,只恐前辈如此尽心竭力,却不过是图费气力罢了。”将铜云斋 刘师父与道人南毕远言语述来,面有羞惭之色。顾青山道:“这等见识,不是迂腐,却是浅薄之极了。”陈天识一怔,道;“此话怎讲?”顾青山道:“自古有云,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练功不练气,等于玩游戏。那刘师父迫你熟悉石锁铁棍、跃坑弹跳,不过都是些练就皮肉强硬的外家武学而已,适合体格健壮、五大三粗之人,你我不属此列,岂非就与武功无缘么?却不 知真正上乘的武功,本在于培阳固元,先练精化气,让体内真气充沛盎然,其后能贯通身体四肢各大经脉,气随意行,力伴气生,则拳掌生威,足膝刚劲。所谓武学大道,乃由内而外,由静 生动是也。那南毕远算得有名的清薇派道士,武学造诣颇深,一手五雷掌法江湖闻名,不想其见识亦然不脱俗见,可惜,可惜。”一眼瞥去,见陈天识欲言又止,窥破得他的心思,抚须笑道 :“他授你坐着睡觉、站立睡觉的法门,皆是道家内丹练气之术,但未曾涉及体内铅汞肾水、姹女婴儿之道,其实普通之极,也是吐纳养气的入门之阶罢了。虽然如此,却比那刘师父不知高 明得多少倍了。”陈天识甚是欢喜,细细倾听顾青山口述,参照书页所绘,一招一式地揣摩,待天明之时,习得三招。顾青山道:“好,好,你体质单薄,但是聪颖明慧,如何不是武学的材 料,此后且末妄自菲保”打个哈欠,倒头就睡。陈天识不敢打搅,感觉也是困意浓浓,便回到自己茅屋安歇。麻姑佯嗔道:“弟弟好不调皮,深更半夜瞧瞧出去,连个招呼也不打,莫非与 哪一家的姑娘幽会去了?”陈天识三分羞涩、七分抱歉,低声道:“哪里有什么姑娘,姐姐休要胡说,坏了人家名节。”麻姑嘻嘻一笑,道:“既然没有姑娘,我能坏了谁的名节。看你如此 紧张,定然是与女儿一起。”作势嗅他身上可有女人香气。陈天识唬吓得一跳,道:“姐姐休要玩笑,我困了,先睡一会儿。”麻姑恐他情急之下,气血翻涌,毒发受苦,也不再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