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探情形驰援敌酋(伍)
陈天识恍然大悟,忖道:“是了,朱天与袁子通就在铺中用茶,若是公然相问那野狼谷的下落,只怕会引起他们的皆备。如此提问,迂回解答,委实大妙。”再看铺里那两大恶人,果真是不 曾生疑,稍时将各自刀、杵一晃,大摇大摆地坐到外面,解开缰绳,上马欲去。铺中掌柜与那伙计见之凶恶强悍,也不敢上去讨要茶资。陈天识哼道:“这等的霸王行径,实在是可恶之极。 ”罗琴劝道:“你也不用生气。”招唤伙计过来,不仅将这边两杯的茶钱付了,便是朱天与袁子通的开销用度,也一并付了。茶铺掌柜大喜过望。陈天识笑道:“罗姑娘真是好人。”罗琴莞 尔,道:“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好麽?”又道:“方才多付的茶钱,以后从他二人身上再夺回来,他们不是得了那裘长老的一张千两银票吗?”陈天识眼睛一亮,拍掌称好。 追踪多时,眼见到得野狼谷的谷口,袁子通与朱天便在前面下马,四处窥看得一番地形,坐在地上商议什么。 又听得朱天大声道:“老袁,我看林子里面尚有一家三口,我肚子饿了,何不过去把他们杀来吃了。” 袁子通道:“好,我真有此意。”两人便钻入树林。 陈天识听得真切无比,惊道:“这两个恶贼又要害人性命了,须想个甚麽法子阻止才是。”罗琴噗哧一笑,道:“只是你手中没有兵刃,不敢去捣乱,唯恐救人不成,反被他们的大刀、铁杵 给伤害了麽?”陈天识被她窥破了心思,不觉羞臊得满脸通红,霍的起身,道:“就是赤手空拳,也得去试探一番,大不了若他们追来,我撒腿就跑。” 罗琴道:“这两人的轻功虽然不甚高明,但追赶你却是绰绰有余。” 陈天识昂然道:“能追上我,却未毕就能够对付我,我的‘九天浮云’也不是当作花瓶摆设的。” 罗琴笑道:“好,好,你有如此觉悟,还犹豫甚麽,我与你一块儿去救那‘一家三口’去。” 便在此时,听得“噗”的一声,正是从树林中传来。陈天识大惊,抢步就要过去,却被罗琴一把拉住,道:“休要着急。”扯着他的袍袖,绕到一棵树后。陈天识探头看去,不禁讶然,见朱 天与袁子通追赶几只野鸡,忙得不亦乐乎。罗琴俯耳过来,低声道:“傻哥哥,这‘一家三口’,便是它们了,所谓孩子,就是尚未孵化出来的鸡蛋。若说他们吃了这‘一家三口’是为恶, 那我们为了填饱肚子,稍时也要作恶多端了。我也好,你也罢,都是大恶人呢。”陈天识哭笑不得,低声道:“原来你早就知晓了,只是他们为何要如此招摇说话?”罗琴道:“他们以为吹 牛越响,越能体现自己的本领。”说话间,吐气若兰,似麝如香。陈天识轻轻嗅闻,不觉心神荡漾,陡然一惊,忖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我万万不可乱了尺度。”慌忙扭过 头去,见袁子通猛然扑将,正把一只野鸡抱在怀中,笑道:“看你往哪里跑?”罗琴道:“他们在这里‘作恶’,我们便到另外一边去用食,作好准备才是。” 二人蹑手蹑脚,来到隐蔽之处,转过几弯,又见一片树林。陈天识捉得一只野鸡,做起他拿手的“叫花子鸡”,罗琴细细品尝,果然香嫩可口,笑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的本领。” 待到得晚上,朱天与袁子通摸进谷去,寻得一块老大的岩石,便躲匿其后慢慢等待,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尚有一男一女悄悄来到他们後面,也在草丛之中找得一处隐秘之所,蹲伏其 中,正是陈天识与罗琴二人。这里地势更高,月色之下,将“黄谷二圣”与他们前面的场景照耀清晰,一览无余。 又过得半个时辰,听见谷口一阵喧嚣,许多金兵执火明仗,刀枪齐举而来,中间簇拥着几匹骏马,马上各骑一人,有男有女,渐渐走得近了,陈天识看清一位女子的面目,心中咯噔一下,忖 道:“她看来如何这般眼熟?” 罗琴推搡他的肩膀,嗫嚅道:“她好像你那麻姑姐姐。” 陈天识蓦然醒觉,凝神静气,细细打量,那女子确实与麻姑极其想像,只是衣裳华美,浑身上下皆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不觉叹道:“麻姑姐姐若有她这般的福气,那可是谢天谢地了。只 是海岛一别,也不知她流落何处?倘若周财主和顾老前辈能够收留她,那就最好不过了。” 便听得一个金兵叫道:“候爷有令,今晚暂在此地扎营安歇,明早再行起程。”众人纷纷攘攘忙碌起来,不过些许的工夫,就立起数十营帐,又生起许多篝火,将这周围映照的亮如白昼。当 中一顶帐蓬,银顶虎纹,更显尊贵,想必就是候爷居住之所。 陈天识见朱天与袁子通交头接耳,忖道:“裘长老要他们行刺的金国大员,该是这位倒霉的候爷了。” 朱天与袁子通耳语几句,一个往左,一个向右,分开行走,大刀、铁杵在月下甚是明显,眼看就要动手。罗琴道:“这金国的狗皇帝侵占我大宋半壁江山,实在是罪大恶极。他手下的许多官 僚为虎作伥,也是罪不容赦,杀死千万次也不足以抵偿。只是听闻这位侯爷与众不同,素来主张南北相亲、和睦共处,提倡互济有无,通商繁荣。唉,即便如此,他也是女真族人,无论怎样 教化仁慈,天性也是该死的。” 陈天识愕然,道:“你如何得知?” 罗琴轻描淡写,道:“偶尔得知罢了,哼,他自不量力,竟要去朝庭拜见那昏君完颜亮,劝其罢兵淮水,安心经营国内之各族民生,让天下寒士有广厦千万,饥饿苦民能果腹充盈。”陈天识 愕然,道:“你说什么?”罗琴道:“当初大都附近,有部分契丹鞑子起兵,欲与西辽军马勾结,反金复辽,却被完颜亮铁骑血腥镇压,前后株连斩首、流放者,约莫数十万,于是举国忐忑 ,民心惶恐,又是他跳出来,极力进谏劝阻,道‘杀一儆百即可,若是肆意屠戮,毕竟有伤天和’云云,结果惹恼了皇帝,一怒之下,将他济南王的爵位削除,贬为济南侯。此番进京,若是 那完颜亮依旧心胸狭窄,欲新帐老帐一块儿清算,只怕他的性命难保哟。”陈天识一凛,咦道:“如此说来,他还是个好官了?”心中左右为难,有意救援,但再生顾忌:“他终究还是女真 人,我要是去救他,一者未必敌得过‘黄谷二圣’,二者侥幸成功,也岂非要被宋人唾骂?”转念一想,这侯爷位高权重,大可拥兵自重,安居济南,享受荣华富贵,却能以身犯险,入京伴 虎,这等胆识,这等气魄,实在叫人钦佩,既然“勉强”算得仁义之人,岂可坐视不救?汉族也是人,女真也是人,之所以争斗,若论起罪魁祸首,该是那好大喜功、贪婪无厌的皇帝才是, 又与旁人又何干系,何必牵涉无辜?又以为这位济南侯若是能够成功劝谏,要金国皇帝安守本分,不再南侵犯宋,两地的百姓从此免于兵火涂炭,岂非也是大大的一桩功德?牙关一咬,道: “不管了,且努力救他再说。”罗琴一怔,满目若是诧异,又是赞赏,笑道:“看你读书甚多,通明道理,不是那迂腐之人。好,我往左,去寻那朱天的动静,你向右,想法子阻碍袁子通才 是。至于能否成功,救得这位侯爷一命?一切皆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