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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俱往北归若裘雁(肆)

罗琴道:“不识哥哥,我们也去看看热闹,我知你素来欢喜英雄救美,若是将那金小姐解救出来,说不得她感激之下,便忘了什么洪公子,而甘愿对你以身相许了。”陈天识哭笑不得,揶揄 道:“你我一并救她就是了,其后你再扮作男装,想必与那个俊美的洪公子一模一样,自去当她丈夫好了。” 二人嘻嘻哈哈,越过墙洞,见前面有个岔口,但三条道路皆是通往人多繁华之地,只有余下的一条小路专在偏辟巷陌中转悠,料想那帮叫花子抓着一个大姑娘,断然不敢走前三条道路,于是 匆匆插入巷陌,进行追踪。他们走不多时,看得一处院墙,并无门户,大出意外,不想走来走去,又是死胡同。罗琴咦道:“他们的行踪倒是隐秘。”陈天识灵光一闪,道:“琴儿,我们在 巷中看得有木板草堆,莫非那里又有门户?”二人往回走去,不过几十步,见一处墙角放着一些松散草垛,于是将之挪开,里面果真有着一个门洞。罗琴笑道:“你倒也聪明。”弯身钻了进 去。 里面是草棚茅搭,果真甚是潦乱,但是再走上几步,转过几道墙弯,便看得一处花园,虽是景致陈旧,却也有些清雅,杂草似乎被人整理过。罗琴看见墙边有一座草亭,简陋粗糙,竟有二层 的结构,不觉笑道:“不想它有如此高挑,你我上去观看如何?”于是携着陈天识的手臂,攀爬上去。他们举步甚是小心,唯恐草亭结实不足,走着一半忽然踏下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二 层周围有护栏,不过是些枯绿扁竹而已,探头往外探之,墙外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对过正有一座门户,牌匾之上,高书“镇南大将军府”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未几,看见两人从街头匆匆跑来,边跑边哭,大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遇上了强盗,被他们给掳走了。” 行人好奇,纷纷侧目。陈天识咦道:“这不就是那金小姐的随身侍从吗?” 罗琴莞尔,道:“可不就是他们麽?” 便看门口的守卫官兵哈哈大笑,揶揄道:“阿大,阿二,你们又在胡闹些什么?小姐那般凶悍,别人避之唯恐不及。那强盗便是将你们捉去,也断然不敢挼她的虎须。”阿大一抹眼泪,呸道 :“你好大的胆子,小姐的确被人捉去了,你怎敢肆意玩笑?”阿二摧胸顿足,哭道:“强盗若是真将我们捉去了,替下小姐,那也是我们的福气。”官兵闻言,见他二人神情极其惊惶,不 似玩笑,不禁骇然,彼此面面相觑,惊愕道:“小姐真的被捉走了吗?”好半日回过神来,急道:“你们陪同小姐,却惹下如此一个照应不周的祸事,其罚必定不轻。还不先去通知朵管家, 且看他有何主意?”阿大与阿二不敢怠慢,撩起衣襟,跳上台阶,仓促奔进院内。 罗琴拉扯陈天识的袍袖,道:“莫看了,找寻那些稀奇古怪的叫花子才是正事。”陈天识颔首称是,叹道:“初时他们说藏匿于大将军眼皮底下,我尚以为是个玩笑,不曾当真,不料果然如 此。正是兵法‘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道理。” 罗琴笑道:“所以他们大声说自己是丐帮的弟子,教那阿大、阿二生疑,又故意跌落一块完颜乌蒙王府的令牌,只怕也是计谋之一。” 二人下了草亭,转到假山之旁,方要继续窥探,听得脚步声响,心中一凛,相互使个眼色,便在暗处伏下。 远远走来两个人,一人扛着锄头,一人背着竹篓,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在假山之前不远的草圃停下。 一人道:“就在这里埋下种子罢,待明年花开,再请黄长老过来赏看,说不得他心中高兴,又赏你我一些好处。” 另一人道:“你我都是执将打狗棒在千户万门要饭的乞丐,不是园丁花役,为何要来这里干这等杂活?论起好处,黄长老生性吝啬,他能给你我什么好处?”陈天识透过石头缝罅打量二人, 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忖道:“他们的衣裳虽然算不得华美,可是也整齐朴素,如何会是叫花子?” 罗琴窥破得他的心思,附耳低声道:“傻哥哥,你忘了丐帮中的净衣派麽?” 陈天识恍然大悟。听先前那人道:“你好糊涂,若是想要金银珠宝,你我不能去偷去抢吗?何必不识轻重,敢去冒犯于他?休说他的武功远远高于你我,一掌一棍便能叫你我成为黄泉的哭泣 游魂,他就是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我也承受不得。” 另一人将竹篓放下,冷笑道:“这话我却不信。”啪啪声响,那人抡起锄头,敲打地面的土石,道:“你不信?哼,我丐帮与魔教屡屡有些冲突,双方每年皆有几场激烈的厮杀,他要是指名 派你上得前线,依你目下的轻薄武功,可能保全得性命回来?” 另一人愕然,半日不语,许久才说道:“争斗之事,派兵遣将,不是帮主他老人家定夺么?” 那人道:“帮主日理万机,哪里都能顾得过来?何况黄长老也极有办法,左右调度,玩弄手脚,每次出战,俱是褐衣派的倒霉弟子占了大半,而其中尤其以梅还心舵下弟子居众。” 另一人喃喃道:“梅长老是个忠厚人。” 陈天识想起当日在济南侯行营之事,袁子通欲挟持类似麻姑的一位女子为人质,自己出手阻拦,为其和黄秋成忌惮,朱天勉强赞同,独独就是丐帮的褐衣派长老梅还心大声赞扬,心中不觉忿 忿:“他也是个正直之人,如何反被坏人设计,屡屡吃亏。”罗琴见他神情有些异样,她本是冰雪聪明之人,略一思忖,已然将陈天识的心思猜想得八九不离十,低声道:“不识哥哥,那位 梅长老虽然多次与魔教过不去,但是听闻,他也是极其受到魔教上下教众推崇、敬重的一位人物,夸其武功高强,有勇有谋,是个响当当的汉子。”陈天识咦道:“是么?”旋即点头道:“ 不错,只要是英雄,就算站在敌人面前,也若明日皓月一般,光辉为人仰视。” 罗琴伸出两个手指,悄悄道:“他在丐帮之中,仅是八袋长老,但论起帮中的声望闻名,据说只在丐帮帮主韩青镝与几位九袋长老之下,乃是那一任新帮主的热门人选。”眉头一蹙:“可是 他平日里树敌不少,便是帮中内部,也有一大批的冤家仇人,而多半又为净衣派之属。他们口中所说的什么黄长老,想必就是其中之一。”陈天识心道:“这是一定的了,如果他与梅长老齐 心,又怎会故意推诿,一味保全自己净衣派的实力,却推搡褐衣派的兄弟去与魔教厮杀?呸呸,他们也能称得上‘兄弟’二字麽,真是羞煞人也。” 两个净衣派的弟子自在除草播种,全然不知背後有两人蹑手蹑脚绕过他们,转到了院门之后,犹然在哪里感慨帮内的种种纠纷斗争。陈天识与罗琴跳到走廊之上,寻着一道角落藏匿,心中却 有些烦愁:“也不知金小姐被他们关到了哪里?”他左右观看,见这里屋宇层叠,挑檐累累,大小房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且空档之处,皆有那穿戴整齐的净衣派弟子严加把守,稍稍弄出一 些动静,便会被发觉,一时踌躇不已,不知如何是好。罗琴微微一笑,道:“不识哥哥,白日里行动不便,你我先到一处房间歇息怎样?”将耳朵贴在墙外倾听,里面安静无恙,确定无人, 便推窗而入。 陈天识跟着跃进,轻轻将窗户掩好,叹道:“夜间寻觅,黑灯瞎火的,只怕更是不易呀?”罗琴笑道:“你莫要担忧,山人自有妙极。” 陈天识见她似乎胸有成竹,知道她足智多谋,心中渐渐安定,笑道:“既然女中诸葛如此说话,那救那金小姐,自然是若探囊取物一般的。” 罗琴嘻嘻一笑,道:“你少来拍我马屁,恐我中途生变,不去救她。哼!你就是不来谄媚奉承,只看在我与她是故旧的份上,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 此言一出,只听得陈天识一怔,奇道:“你如何与她是故旧了,她分明就不认识你呀?” 罗琴瞠目结舌,继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道:“唉呀!你糊涂了么?她在酒楼之中将我当成是什么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说我与那人面目极其相似,这不就算是故旧了麽?” 陈天识恍然大悟,揶揄道:“你倒是会与人攀上关系,这等厚脸皮的本领,我犹不及。” 他打量周围,见得一番的布置颇为精致,各种用度皆甚是讲究,不觉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人心日下,世风不古也,这净衣派以这等高宅深院以为分舵,已然是奢侈之极,不想里面的布置 ,更是胜似小康。”又道:“非也,非也,这普通房屋尚且如此,可以想见那长老之居,定然是穷奢极欲之状。”罗琴笑道:“你如何有这许多的感慨?难道乞丐便不能有此好日子过麽?” 陈天识叹道:“乞丐自然可以过得好日子,只是既然是乞丐,若他们所言,终究还是千户求饭万门讨羹,每日能保全暖饱已经是大大的不易了,又如何能够要得这许多的华贵东西?每日思念 不得,最终只能是又偷又抢,便如园中那二人所言。如此下去,丐帮岂非要变成恶丐之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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