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装神弄鬼孰真假(壹)
陈天识看他冷冷淡淡,不知所以,方要说话,却见罗琴转到那个铜盆之前,咦道:“怪哉,此时天寒地冻,他将一盆清水放置于此,不消片刻便能凝结成冰,究竟是何等用意?”言罢,突然 见屋门推开,蝉吟老翁拎着两个大桶出来,瞥看二人几眼,颔首道:“看来你们昨晚睡得很是不错吧?如此说来,这一身的气力也甚是充沛。”不及二人应答,弃下大桶,转身入屋。 陈天识莫名诧异,道:“琴儿,老前辈这是何意?” 罗琴眉头微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听得啪哒一声,蝉吟老翁扔出一根扁担,一头挂着半边瓢,一头贴着符文黄纸。陈天识叹道:“瓢乃是舀水之物,符文乃是镇鬼之宝,如何都在一根扁担 上衔着?” 罗琴灵光一闪,蓦然生出一个念头,笑道:“是了,他老人家要我们捉鬼。” 陈天识惊道:“此话怎讲?”罗琴附耳嘀咕一番,拍拍他的肩膀,道:“可明白了?” 陈天识恍然大悟,道:“琴儿一言,胜读十年书,佩服,佩服!”罗琴道:“你拍我的马屁何用?我不过是解读老翁用意罢了,这等主意,皆是他老人家所谋。”二人不敢怠慢,各去忙碌。 待入夜之时,蝉吟老翁自在屋中安歇,其门不见打开。东首一侧厢房之内,陈天识与罗琴藏匿在一扇窗户之后,透过缝罅,小心往外窥看,只盼着疯颠之鬼与白衣女鬼悉数到来,兴奋之余, 又有几分忐忑不安。 等候多时,不见二鬼到来,罗琴有些按耐不得,咦道:“不是说它们扑跌追打,才将这镖院的主人一起吓跑了吗?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陈天识挠挠头皮,低声道:“想必鬼虽然是三魂七 魄的聚集之体,也会疲劳的,并非每夜出来作祟。昨晚它们不是就没有出来么?让老前辈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罗琴奇道:“鬼也会疲乏么?若是如此,逢上精通人情世故的鬼,与它讲讲道理,也不用害怕什么了。”话音甫落,听得外面若有什么动静。罗琴深吸一气,悄声道:“鬼来了吗?”二人攀 着窗缝,往外探去,心中一半惶恐,一半雀跃,只是细细打量之下,窥看得清楚了,却不觉啼笑皆非,外面场院,哪里有什么白衣女鬼与疯颠之鬼在作祟?一人挥剑腾挪,月下练武,不是蝉 吟老翁自己是谁? 罗琴有些失望,叹道:“不见鬼踪,但瞧人影,好生无趣。”陈天识见他所使,一招一式皆是泰山石洞之中、壁上刻划的剑法,既有束髻小人儿之招,又有长发小人儿之招,且将壁上的互斗 之势,转为融济。其点戳劈挑,削斫砍压,威力更强,竟是丝毫不露痕迹。陈天识只瞧得眉飞色舞,啧啧夸赞,又在佩服之余,不觉暗暗记忆。若论体质,无论是陈泰宝还是南毕道,触其骨 骼,皆以为不是习武的上材,但说起天资,却是聪颖之极,默默体会,更觉剑法之妙,一时受益匪浅。罗琴会意,笑而不语,忽然瞠目结舌,欲言又止。 那蝉吟老翁练过一二十招,大声道:“筋骨活络,舒畅无比,可以安睡矣。”提剑入屋,吹灯掩门。罗琴道:“不识哥哥,我等将清水泼于青砖之上,天寒地冻,地面早已结冰。”陈天识惊 道:“不错,上面滑溜之极,他踩踏其上,犹然如履平地,这等轻功,果真是高强之极。” 罗琴推开窗子,大声笑道:“老前辈睡前活动一番筋骨,剑气纵横,睥睨寰宇,那两个鬼怪便是真有心过来作祟,也定然被吓退了。不识哥哥,你我现在也歇息不得,便学他老人家,也去舞 剑如何?” 陈天识忖道:“我偶有心得,正好出去演练一番。”便与罗琴来到场中。 罗琴道:“这地面好滑,不识哥哥,我在一旁观看,你自行舞剑,却要小心一些。” 陈天识应答一声,提剑过去,不过数招,噗通一声,跌倒在地。罗琴道:“你没有事罢?”陈天识有些羞赧,道:“无妨,只是冰面忒滑,难以把持身形。”咬牙站起,不过两招,足踝一弯 ,重重扑在了地上。 罗琴要去扶他,被他推辞,道:“些许摔跌,没甚么了不起的。”方才爬起,长剑犹未拿稳,又是一身啊哟,再度倒地。 却听得屋内蝉吟老翁叹道:“苦也,苦也,你们在外面胡闹,还让我睡觉么?”罗琴笑道:“冰面滑溜,也是无奈。”蝉吟老翁哼道:“冰面滑溜,你们就无计可施了么?君不闻‘静气凝息 ,自涌泉提气,护丹田元丹,余者散于四肢百骸,飘若羽毛;吹则由其吹,拂则由其拂,跌便跌,摔便摔,四两拨千斤也。’我要睡了,莫再争吵。” 陈天识大喜,心道:“这分明就是传授我冰上行踏的密法要诀了。”遂道:“多些前辈指点。”罗琴嘻嘻一笑,道:“他哪里是在指点你?你又不是什么虬髯大胡的伟丈夫,他不过是要你少 摔些跤,休惹他周公之行而已。”声音陡然提高几度,道:“是也不是,老前辈。”蝉吟老翁打个哈欠,道:“正是如此,你也休要咶噪。”陈天识依法修行,初时尚不得要领,渐渐熟忒, 摔跤的次数也减少了。 罗琴瞧得兴起,便在一旁依葫芦画瓢,共同修习。二人兴致昂然,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之时,遂回到客栈歇息。 午时归来,见桶、瓢、扁担皆齐齐整整地放在了厢房之前,想必是蝉吟老翁又要他们去挑水净泼。罗琴见那符文黄纸犹然贴在了扁担之上,笑道:“洒水成冰可以练武,却并非用来捉鬼。” 陈天识揶揄道:“也许真能捉鬼,只是鬼未到罢了。”罗琴轻轻推搡他,佯嗔道:“你这坏蛋,又来吓我。”至此每夜,蝉吟老翁就在冰上“舒活经络”,挥舞剑法,待歇息之后,陈天识便 与罗琴提剑效仿,偶尔听得蝉吟老翁抱怨,有意无意之间,丢下几句口诀,不知不觉,武功大有精进。 如此半月过去,再看陈天识演练那束髻小人儿、长发小人儿的剑法,造诣已然大不相同,又见冰面之上刻有“寒夜飘雪、犹然吟天”四个字。罗琴道:“莫非这才是壁画剑法的名称?束髻、 长发两套剑法,其实皆是一套剑法?便唤作‘寒夜飘雪’。不对,不对,他与金庚孙曾说起依凭‘吟天剑法’与华山剑法相争之事,该是叫做‘吟天剑法’才对。”屋内蝉吟老翁哈哈大笑, 道:“孺女可教也,再训其夫,开其混沌。”罗琴又羞又急,才要嗔怪,听得呼噜又起,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微微一笑,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