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指掌拳脚皆武功(贰)
此刻日出分明,二人就将离去,却听得山下传来轰隆鼓声,闷响连绵,震彻山野,稍时声息俱无,依旧还是青山古寺,清净恬燃。 两个中年和尚脸色遽变,才要说话,却被念云大师摇头阻拦,叹息一声,道:“他若封山,自去封山,十万大千世界,其余与这方寸之地,又有何区别呢?”言罢,朝陈天识道:“这位施主 ,你们不该上山。唉!此番再要下山,只怕未必若来时顺利,或有一番坎坷未知也。”走前几步,立于山道顶头的台阶处,深吸一气,大声道:“银月教的贵客,这里有两位施主待要下山, 却并非我少林寺中人,还请你们莫要为难。”他运用少林神功“狮子吼”,将声音远远传扬出去,又借四野山风,真是浑厚绵亘,如滔滔浪潮,一层压垫一层地往山下传去。 陈天识大是愕然,心想:“皆道天下武学出少林,此话虽然有过,但不想少林僧人武功竟然高强若斯,实在叫人佩服。” 便听得下面又是几通鼓起,有人嚷道:“少林寺的和尚畏惧我圣教势力,不待定约之日,便要乔装逃走,这般缩头缩尾的乌龟举止,传扬出去,岂非要把天下英雄耻笑么?”说话之人,内力 不及念云大师深厚,又是自下而上传扬讯息,吃了大亏,声音隐隐约约,反倒有些不甚清晰。 未几,山道下面,丛林岩石之中,许多人叫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凡自少林寺下来者,截杀不担”这番说得分明响亮,若晴天霹雳。 罗琴怒道:“好没有道理的一帮银月恶人,莫非是在那西域雪漠之地待得时间长久了,便连道理也不识了么?我们要走,你们也未必就能拦得祝” 念云大师神情凝重,叹道:“两位施主,你们此刻下山,定然不被诸位豪杰许可,既然如此,何不谁我进寺用茶?” 罗琴犹豫不决,那两个中年僧人急道:“首座,这寺庙规矩阻隔,女子不能轻易入寺。”念云大师摇头道:“两位施主下山,必定受得我少林寺的牵连拖累。你我虽是出家人,又怎可漠然冷 视、袖手旁观?方丈闭关,若罗汉堂与心禅堂的师兄弟问起,我自有应答。” 二僧无可奈何,相顾一叹,合十道:“阿弥陀佛,首座慈悲心肠,只盼我寺宝地果真得佛祖菩萨护佑,成全两位施主安然无恙。” 念云往庙中走去,一袖长掸,另一手拨弄念珠,道:“凡事皆有定数,生死在天,戚戚惶顿又能怎样?”二僧引陈天识与罗琴进去,在迎客房中奉茶伺候。 茶堂之内,唯有一个小沙弥伺候,初时尚在站立,渐渐有些不甚耐烦,想要坐下,犹恐失却了礼仪,于是口中翻来覆去念叨“阿弥陀佛”,以解双腿麻痹、腰身萎顿之苦。罗琴噗哧一笑,道 :“小弟弟,你也坐下罢。”小沙弥正色道:“小僧乃是出家人,本无大小老幼之分,万万不可叫我小弟弟。” 罗琴忍俊不得,道:“是,是,我说话说错了,该叫你小师父的。小师父,看你站着也甚是劳累,何不做在椅上歇息?听闻少林寺的僧人骨骼强健,体力沛然,你的身体却看似有些孱弱了。 ” 那小沙弥闻言,不觉满脸通红,喃喃道:“我没有入得那习武堂练功,每日里只是奉茶倒水、做一些杂役之事。”双足疲惫,说话间,屁股不知不觉就往椅旁靠去,坐得半边,站得半边,颇 为拘谨。 陈天识奇道:“这是为什么?少林弟子,不是人人都可以习武的吗?为何你却被摒弃于外,入不得那习武堂里?”小沙弥低头不语。 罗琴看他可怜,不觉叹息,道:“莫非这佛门之地,若要习武,也要精通人脉不成?你若是的了几个地位高、名望重的大和尚、老和尚提点,要入那习武堂修行,还不是一句话么?”话音甫 落,却听得外面有人笑道:“女施主此言差矣!习武堂内,名额有限,哪里个个都能收进来练武的?所以唯有选拔,过关者,才能入堂拜师,专习基本拳法武功。慧理,你也曾有考验的机会 ,但是你自己畏惧害怕,不敢参加,这可怪得别人么?” 慧理小沙弥闻言,阿呀一声,慌忙站正了身子,合十低头,嗫嚅道:“不怪别人,是我自己的过错。” 便看房门大开,走进来三位身披大格子袈裟的老和尚,为首一人,便是达摩堂首座念云大师。他微微一笑,道:“其实你若是留意存心,处处皆是习武场,时时都能壮筋骨,未入习武堂,也 能练就我少林寺诸般绝计。” 慧理面红耳赤,低声称是。念云大师旁边一人,年岁更长,须眉皆白,呵呵笑道:“慧理,你口中说是,其实心中并未禅悟内里的道理。无妨,过得一些岁月,你春秋成熟,自然也就明白了 。” 慧理低头道:“是,多谢心禅堂首座醍醐指点。”原来此人便是少林寺心禅堂首座念叶大师。 再看最后那人,三者之中,最是年轻,陈天识与罗琴识得,齐声惊道:“念风大师?”正是昨日与念秋和尚在石上对奕,输棋之后,无奈离去的念风和尚。 他抬头看见两人,也是满脸愕然,咦道:“不想原来是你们两位施主?”略一思忖,不觉笑道:“我昨日唤你们莫在山岳庙中进香,不想你们绕来转去,却来到了我少林寺许愿。唉!早知如 此,还不如就让你们在那山岳庙中敬奉佛意,也不至于来此自投罗网,与我少林众僧共承偌大厄难。”他言语轻缓,全不似昨日那般激昂忿然,此刻神态,虽然有些懊悔,却再无丝毫恼怒勃 然之色。 陈天识暗暗称赞,心道:“这少林高僧,果真是养心淡欲、修为深厚。” 念叶大师眉头微微一蹙,道:“师弟,你去见念秋了么?” 念风大师合十道:“我本不该见他,只是少林寺面临大厄危难,有不得不见他,但见了他之后,方觉吾性不明,其实还是不该去见他。” 念云大师笑道:“念秋师弟若是要来,他自己即来;要是不来,你去也无益,一切便看天意,也观之心意,莫要强求。” 念叶大师闻言,不觉莞尔,抚须颔首,说道:“这‘缘法’二字,师弟是看得比我透彻了。” 罗琴心想:“这大和尚说话,就是罗嗦唠叨,其实不过就是‘一切看淡,万事由他’八个字罢了。” 陈天识却是眉飞色舞,心中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忖道:“三位首座,叹笑风云,真有我佛如来拈花之妙也。”三位首座又与二人寒暄一番,自去打理佛经功课。 陈天识便与罗琴、慧理谈起这嵩山历史,道这少林寺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乃孝文帝为安顿高僧跋陀而建,因其选址于少室密林之中,故定名“少林寺”。北魏孝昌三年,天竺高僧菩提达摩 东渡而来,定居少林,于少室山五乳峰一天然石洞之内,面壁冥想九年,大彻大悟,遂首传禅宗。至此,少林亦被尊为“禅宗祖庭”。但若论最为辉煌之时,当属隋末唐初,少林寺志坚、昙 宗等十三棍僧,在秦王李世民讨伐王世充的征战中,一马当前、身先士卒,立下累累之汗马功劳,为其后大唐朝庭赞誉,极力封赏。在此期间,由于朝廷的大力支持,寺庙发展极快,且博得 了“天下第一名刹”之美称,少林功夫从此声名远扬,执江湖牛耳,堪称武林泰斗。慧理虽然是少林寺小和尚,但他并未知悉这许多往事,只听得津津有味,坐在椅上,扭来扭去,再无半点 端庄,不断问三提四,小儿灿烂活泼的秉性,至此暴露淋漓。酣畅快活之时,慧理心中暗道:“我少林寺原来是这般的了不起,我定要学好武功,日後也要与他志坚、昙宗两位师父一般,替 我少林寺争光添彩。” 罗琴欲去少林寺各处参观,被慧理劝阻,一者她是女儿身体,在这和尚庙中行走闲逛,实在是多有不妥;二者如今外敌觊觎、强豪环伺,寺内寺外看似平淡轻松,其实武僧皆已暗暗戒备。陈 天识也有心观瞻这座闻名宝刹,但听慧理言语,便道:“琴儿,既然这般情状,你我不可擅自胡为,也免得这位小师父为难。待日后宽松,慢慢看待不迟。”罗琴笑道:“日后果真宽松了, 只怕我连这少林寺的山门也进来不得,哪里还能参观。罢了,一个和尚庙而已,想必与其余寺庙差不多,不过就是规模到了一些而已,无甚了不起的,不看也罢。”当晚二人就在寺中安下, 同房二室,各居其一。门外尚有武僧把守,寺规清明严戒,更让陈天识叹弗。 罗琴笑道:“不识哥哥,看你对少林寺如此推崇,何不也出家作了和尚?” 陈天识嘻嘻一笑,道:“我出家倒是无妨,只怕你舍不得。” 罗琴脸面羞红,烛光之下,更若桃花绽放,呸道:“好不正经的书生,这端庄宝地,怎可如此胡言乱语?”陈天识受她提点,心中一惊,朝大殿方向躬身一拜,道:‘弟子无意,还请佛祖原 谅。”罗琴扑哧一笑,放下帘子,自回本室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