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指掌拳脚皆武功(壹)
二人来到少林寺外,却见庙前站着四五个小和尚,正手执扫帚,在台阶细细打扫,眼见得陈天识与罗琴到来,相顾惊讶道:“山门真是失职,如何又放得游客上来了?”待看清楚陈天识与罗 琴的面目,皆张惶道:“啊呀呀!其中如何还有女眷,她挪足移步之间,岂非玷污了我们这佛门的清净素雅之地么?” 陈天识心想:“这些和尚胡说些什么?难道少林寺不许女子上来么?这规矩还生奇怪。” 他尚未答话,罗琴已然愤愤不平,再也难耐不得,脱口喝道:“你们这几个脱毛掉发的小和尚,既然在少林寺清修佛理,好好修行,就该秉礼自重。我才上得山来,也不曾得罪于你们,为何 出口既要伤人,满口皆是浑账鬼话?莫非是少林寺的和尚,个个都是如此桀骜不驯,不把天下芸芸众生放在眼里?所谓超度慈悲,引导世俗俱往极乐世界、无烦恼之地,都是骗人蒙蔽么?” 她气愤之下,出口不留情面。 众小和尚见她唇舌如此厉害,俱是暗暗惊讶,反倒生出了些许畏惧之心,不敢答话,心中想道:“莫怪师兄说起山外的女子,皆道女人是老虎。你不招惹她,她却有觊觎你之意,要是招惹了 她们,那更是引火烧身、皮肉焚化,骨头削尽了。”遂支吾不语,神情慌张。 罗琴怒道:“我在问你们话哩,为何不答?难不成见我是女子,便懒得睬我,当我是死人吗?” 陈天识眉头微蹙,低声道:“琴儿,休要如此急躁。” 几个小和尚愈发惊恐,彼此推殇,互道:“你去答女施主问话”、“你去,你去”、“当你才是”。内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年岁最大,被众人推搡不过,放下手中扫帚,无奈合十道:“女施 主,不准女眷过得山门,乃是敝寺数百年来的规矩,并非有意唐突你们,还情你莫要生误。” 罗琴不依不饶,道:“为何不准许女子上山?你且说出几分道理来。”小和尚答辨不得,个个急得抓耳挠腮,纷纷道:“快请师兄出来。” 早有一个小沙弥疾足如飞,口中嚷道:“不好了,不好了。”身形跨过门槛,越入院内。 不多时,见他引着三个僧人过来。陈天识细细窥探,不觉莞尔,原来并非是小沙弥引着三个和尚出来,而是这其中一人,正拧着他的耳朵,叫道:“你不知晓大敌当前,万万不可混乱了自己 的阵势么?” 另一个大和尚叫道:“不错,不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此还是我佛门弟子的起码修为也。” 小沙弥挣扎道:“念云首座恐你们在外面生事,方才暂时收容你们,你们不好好念经作客,却敢阻拦我去禀报急情?委实是好大的胆子呀,阿弥陀佛,定要请如来佛祖将一个震天雷砸向你们 才是。” 他旁边一个大和尚咦道:“你这小秃驴,果真是没有慧根。你我都是佛门弟子,你如何反敢咒我?他老子的,子不打不成才,今日我便代替你家老子好好教训你一番。”言罢,手中略一用力 ,拧得小沙弥耳朵生疼,哇哇怪叫不已。 另一个大和尚笑道:“老三,你与他计较什么?他不过是个清理打扫的小和尚,你我却是能够成佛祖当菩萨的大和尚。”咳嗽一声,得意洋洋,道:“小家伙,我告诉你罢。这寺里的方丈老 爷与几大堂的首座老爷,看我们武功高强、聪慧无比,心中十分的欢喜,其实早就想收我们为徒弟了。只是先前黑脸严肃地拒绝过我们,口口声声说道什么‘汝等并非佛门有缘之人,寺涯清 苦,断难维持’,此番再要改口,岂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大的没有面子么?于是生出变通,说让我们暂时住下,其实就是收我们入寺,暗喻我们长久居住下去。待圆寂之后,成佛西 去,我们一路编撒红花绿草,岂非又给少林寺成全了一段千古传诵的佳话么?”相互纠扯,鼓吹喧嚣,正是三大罗汉。 中量罗汉看得陈天识肩头那‘半笔’宝剑,又见罗琴腰间悬有一柄长剑,不由面色一变,惊道:“不好,这是武林仇家寻上门来了。” 少量罗汉愁眉苦脸,叹道:“可惜你我入寺之时,手中的宝刀皆被罗汉堂给收没了,此刻赤手空拳,空有一身的绝妙本领,却偏偏不得施展。” 大量和尚松开小沙弥的耳朵,大声道:“无妨,你我既然是少林寺的栋梁弟子,无论敌手怎样厉害,也万万不可气馁畏惧,便是即刻死去,也不能後退得半步。” 陈天识哭笑不得,方要说话,却听得众小和尚嚷嚷道:“他们并未说自己是来与少林寺为难的。你们莫要胡乱动手,又生祸事。” 大量罗汉喜道:“不是恶客,便是香客了?”眼睛一翻,瞪向报信的小和尚,骂道:“小秃驴,既然是香客,你放人家进去就是了,为何慌慌张张地,叫唤什么‘大事不好’呢?”转念一想 ,摇头道:“不对,不对,此刻全寺上下皆备,哪里还能懒懒洋洋地接待香客?既然如此,你让他们夫妻回去就是了。”小沙弥瞠目结舌,支吾难言。 罗琴又羞又臊,喝道:“你说什么夫--”突然忖及此地乃是少林之界,若说此话,实在不妥,便将後面的几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 三大罗汉见她话说一半,便即无声,不觉奇道:“你说什么?” 陈天识慌忙道:“她说少林寺的僧人个个皆是清修有为、大德勤勉之人,又岂会若这位大师所言之‘懒洋洋的接待香客’呢?该是殷勤恭敬地奉茶敬水才对。” 大量罗汉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小相公既然是饱读诗书、精通礼仪人情的秀才,自然不是江湖中滚爬跌打之人,也不会是少林寺的对头敌人了。” 中量罗汉奇道:“只是这山门的看护僧人,日夜逡巡,怎会放你们上山?” 陈天识颇为愕然,道:“我们上山,并非看见任何少林僧人呀?”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神情陡变。 便在此时,听得後面脚步声响,从寺门之内涌出一队持棍僧,匆匆忙忙,若被催促。少量罗汉拦下一人,问道缘故。一位持棍僧道:“昨夜安排守山的慧通一众师兄弟,方才被人发觉受缚捆 绑,系数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吊于後山树上,该是敌人明日践约而来,示威炫耀。”言罢,匆匆离去。 陈天识与罗琴面面相觑,暗道:“这等手法,却与当日在东海海船之上,吊将商人旅客一模一样。”只是那时是罗琴奉万鹏一之命,逼迫崆峒派长老顾青山之举,却不知今日下手之人,又是 何方神圣? 三罗汉惊讶不已,也要跟去,却听得後面又传来一声招呼,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既然早起,就请到斋堂用饭,何必在此喧嚣咶噪?” 出来得一个身披大方格子袈裟的老和尚,後面跟着两个中年僧人,面目平和肃然。三罗汉放荡不羁,最是任性,但瞅见此人,便若老鼠见了猫一般,先自矮上三分,躬身哈腰,讪讪笑道:“ 是,是,我们这就去用斋饭。”彼此相携,奔跑入寺。 老和尚看他们远去,微微一叹,摇头不语。陈天识暗道:“这位大师尚称他们是‘施主’,可见少林寺果真并未收纳他们入门,的确暂时收容而已。” 老和尚又往他二人看来,合十道:“阿弥陀佛,本寺近日逢事且急,不能接纳香火,还请两位施主下山罢。” 罗琴将先前争执说出,道:“下山无妨,但为何我是女子,却要被你们瞧不起?难不成你们当和尚之前,便不是女子生得么?” 老和尚後面两位弟子闻状,勃然大怒,喝道:“女施主清雅秀丽,是那极好的人物,不该出言不逊。” 老和尚摆摆手,笑道:“我那灵山极乐世界,除了三千比丘僧,尚有三千比丘尼,女子怎会是污浊不堪之物。我们也是从母亲体内生出,倘若如此,我们岂非也是恶浊之极?女施主误会了。 是他们平日以讹传讹,胡乱揣测,却惹出如此事端。老衲达摩堂首座念云,在此向两位陪罪了。”合十一礼,口中念叨阿弥陀佛。 他甫一出言,陈天识与罗琴俱是大吃一惊,心想:“原来他就是少林寺达摩堂的首座念云大师。”深知此人武功极高,虽不及念雷方丈堪称武林“六绝”,但也不遑多让。罗琴见念云大师亲 自陪罪,心中反倒有些惴惴不安,不敢托大,遂抱拳施礼,恭声道:“大师不必如此,是小女子胡搅蛮缠了。” 陈天识亦然躬身拱手,道:“大师修经博文,深谙佛理,乃我佛器重之人,晚辈惶恐佩服。”念云大师听他说话文雅,不禁向他多瞧了两眼,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