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观日出破云穿雾(伍)
念风与江嗔鲍一高一矮,一胖一健,你来我往,斗得甚是精彩,实在吸引场中诸多的眼球,但唯独一人有些例外,便是那耄耋老侠“云里雕”薛飞了。他初时提托大鼎,腾挪自如,在少林寺 与银月教双方跟前,展现了一身极其高强的武功造诣,神态倨傲,甚是睥睨,若说韩青镝、念雷、耶律雷藿等绝顶高手在此,与之也不过就在伯仲之间而已,但自从见着青云谱穆飞羽,便好 似一个棉团般,竟然被人硬生生地挤兑了水分,瞬间变得萎靡不振,身形体裁、气势魄力皆缩小了许多,反倒再也看不得丝毫的前辈风范、大宗师之风骨。 罗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微微抿唇,如下定了什么主意,忽而嫣然一笑,轻轻扯拽陈天识的袍襟,低声道:“不识哥哥,你看那薛老英雄好生奇怪,也没有人打他骂他,为何他反倒惶 惶不安?” 陈天识抬眼望去,正与薛飞四目相触。薛飞咳嗽一声,微微颔首,继而扭过头去,看似依旧一副大刺刺的骄傲模样,但声色之下,果然难以遮掩些许惶乱,不觉奇道:“莫非是这许多的毒蛇 蟒虫盘踞周围,他有些骇怕么?” 罗琴笑道:“毒蛇阵将树林都填满了,他若是骇怕,便想逃走,也是不能的。” 陈天识不解,道:“薛老前辈赶来调停双方纠纷,乃是莫大的一桩功德,他为何要逃跑呢?” 罗琴扑哧一笑,道:“我不知晓,不过胡乱猜测罢了。他真要逃跑,即便内里情由你我不知,也定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见陈天识眉头微蹙,旋即微微一叹,转口道:“罢了,罢了,他说 道欲为双方握弦,因此在你心中,他就是一个好老头了。我要是再喋喋不休,你又要怪我在背后悄悄说将别人的坏话,还不知怎样抱怨我呢?我不说了,且看后面的情形吧1陈天识嘻嘻一 笑,低声道:“不说最好,只是你即便还要说下去,我又岂敢责备你呢?”罗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点他的胸口,嫣然道:“你不老实,口中说不会,这里却是酝酿得紧哩。” 陈天识见罗琴似有笑意,心中不解,闹不清楚她究竟在思忖些什么。便在此时,听得两声大喝,众人往场中望去,见江嗔鲍与念风同时跳跃而起,在半空之中,就要交掌互击。 罗琴嘻嘻一笑,猛然穿梭了出去,径直来到了“云里雕”薛飞身旁,笑道:“老--” 薛飞愕然一怔,以为她要唤自己“老前辈”或是“老英雄”,孰料她只叫出了第一个字,陡间出掌,正击打在大鼎之上,不觉脸色大变,惊道:“丫头,你要干甚么?” 就看得那大鼎往空中飞去,不偏不倚,夹在了念风与江嗔鲍之间。二人也是惊讶无比,但仓促之际,不能收势撤身,遂牙关紧咬,各人一掌,俱是真真切切地打在了鼎上,听闻轰然有声,夹 杂“扑哧”呼啸,好好的一座大鼎,竟然被撞得扁平凹陷。 待残鼎落在地上,众人仔细打量,不觉哭笑不得:哪里是什么厚铁铸造的大鼎?分明就是用铁皮镂空贴造的一件伪物。它如此单薄,在两大高手打击之下,自然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铁破烂。 银月教众人不觉哈哈大笑,纷纷道:“皆道中原藏龙卧虎,今日观之,果真是名不虚传。” 少林寺众僧也是好气好笑,暗道:“他先前对我少*学颇有不晒,我等还以为他是怎样的一位绝世高手,不想却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这位薛施主年纪偌大,干甚么不好,偏偏做下这等事来 ,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对薛飞妙手神斧、竟将假鼎制做得栩栩如生、几乎不露破绽的手艺,也是甚为佩服的。薛飞目瞪口呆,待缓过神来,急欲逃走,可是四周皆被群蛇所围,哪里有路有 缝,供他或跑或钻?他听得众人耻笑,甚是不屑,不觉又羞又惭,一张老脸瞬间紫涨得通红。 念风与江嗔鲍不防有如此变故,皆是惊讶无比。他二人方才一掌击去,即粘贴大鼎之时,深恐其厚铁重钢的材料结实,若是用力迅猛,不慎为鼎身弹撞反噬,自己的手臂那怕不能受伤,也必 定是麻痹不堪,再要与对方对峙,未免会吃上亏损,反落得下风,因此皆急急吸纳吐气,留了几分气力。弗料那大鼎外面看似坚硬无比,其实内里却若棉花糖一般,悉数中空,自己一击之下 ,猝不及防,几乎连一条手臂都陷没了进去。两人未能揣测得如此的异变,身形顿时失去平衡,各自踉跄跌撞,惶乱之下,又在空中彼此互击几掌,一者应变对敌,二者其实互助互持,遂飘 然落下。 罗琴拍掌笑道:“好一个隐居了数十年,如今欲重出江湖,扬名立万的老侠客,其实却是一位玩弄花样、取巧机谋的武林骗子。只是你这骗术高超,又鼓状气势,颇能唬人,单单论将骗术, 你也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了。” 薛飞支吾不语,好半日抬起头来,尴尬问道:“哪里,哪里,老夫能耐也是有限得紧。你能勘破我的谋划,可见得若是使诈骗术,那一定比我高明。”有意无意之间,一指她后面跟来的陈天 识,道:“莫看你哥哥长、哥哥短的亲热唤他,说不得欺蒙起他来,比我还要厉害。” 罗琴乍听此言,神情遽变,胸中恚怒而起,却被陈天识赶上,按住肩头,低声道:“琴儿,你又调皮了。”罗琴看他一眼,撇嘴一笑,并不答话。 薛飞叹道:“不想我费尽了心机,好容易打铸的这个大鼎,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觑破空档,唉!莫非是天意不成?只是我处处小心,为何会被你发觉其中的假诈?” 罗琴冷笑道:“你初时在树林替鼎托鼎,我虽然惊讶,却未曾怀疑,也只是道你武功高强、内力轻功颇为精绝罢了。后来你落地之时,看见你一掌按在鼎上,心中便有些奇怪了:别人扶助如 此的物事,五指齐出,皆是攀拿边缘,你却分明在用掌力悄悄按压,教鼎下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由此可见,那鼎其实不重,不过是你招摇撞骗、故弄玄虚罢了。”扁扁嘴,用手轻轻推搡陈 天识,不屑道:“不识哥哥,他见着那穆道长,整个的神情面态俱换了颜色,你可曾留意了?” 陈天识听她这般一说,恍然大悟,咦道:“莫非,莫非--” 罗琴冷哼道:“不错,定然是这位了不起的薛老侠客曾经在哪里骗人,却被穆道长戳穿了骗局,正好逮得正着。如今他要借助少林寺与银月教双方上位,抬高自己的江湖地位,博取赫赫名声 ,不料又在这嵩山之地撞见了昔日的怨人,心中岂能安泰若然、不惴惴惶恐么?” 那边念风不觉莞尔,方要说话,听得后面念云大师叫道:“尘埃何起?妄自迷眼。”不觉心中一惊。 原来是江嗔鲍乘他分神之际,一个闪身绕到他的肩侧,抬手便是一拳。此拳唤做“罗敷采桑”,出拳之始无声无息,待拳到半路,便能破风穿雾,陡然发出极大的呼啸声音,对手猝不及防, 难免震愕,便是这一怔之间,足以乘隙攻击破绽,瞬刻取胜。 念风身为罗汉堂首座,一身武功造诣颇为深厚,见状虽然大吃一惊,却手脚不乱,沉声道:“江令主此招甚是奇特,与众不同,贫僧真要见识一番。” 他脱口此言,本是说此招诡异,不能大意懈怠,其中细细评究,尚有几分称赞的意思,但甫入江嗔鲍耳中,若拨动火弦、雷鸣铮铮,却激将得他暴跳如雷、心中更是怨恨不已,暗道:“我昔 日每用此招,尽被教众暗地耻笑,说什么‘罗敷乃天下的美人,采桑的招式也甚是婀娜美丽,奈何被他一个矮胖子使来,三拳两脚,却变得这般的丑陋不堪?’,他奶奶的,你一个出家的和 尚,竟然也不修口德,也在这里嘲笑我么?”愈发烦燥,不觉骂道:“秃驴,你要见识,我便让你见识个清楚。”手中陡然加力,隐约半疯半狂、暴戾恶痴之状。 念风莫名受他辱骂,心中也是忿然无比,暗道:“我好意赞你,你却恶口毒舌地伤我,莫非以为我少林寺的和尚都是泥塑的佛像,没有火性么?”转念一想:“是了,你自恃此招了得,以为 一两式便可将我打倒。哼!我少林拳法冠绝天下,其中玄妙岂是你能揣测的?且看我破了你这招,杀杀你的锐气威风才是。”心念如是,更不迟疑,右袖一摆,卷起一阵风息,左拳随左足踏 进之势击出,不避不闪。 江嗔鲍见状,更是恼怒:“他不躲不闪,果真是看不起我使用这招么?罢了,罢了,老子性命不要,也要与你在此招之内决断胜负,叫你从此不敢小觑我江爷爷的一身神功。”二人俱是强悍 之势,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轰隆巨响,场中诸人莫不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