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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争歇不休意难眠(壹)

念风的一个身子若断线风筝,直端端地飞了出去,扑嗵一声跌倒在地。众人不及反映,便看得江嗔鲍几个箭步窜了出去,眨眼来到念风之旁,化拳为指,就往他身上戳去。 银月教众莫不惊愕,暗道这位江令主虽然脾性古怪暴躁,但是细究其品性根底,其实也算得是一条磊落光明的汉子,敌人既然倒地,便是输了,决计不会赶尽杀绝,追索对手的性命,只是此 刻为何不肯罢休,偏偏要上去落井下石? 少林诸僧俱是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大声叫道:“你要作甚?” 念云大师神情惶恐,欲待出*救,已然不及,只看得江嗔鲍手指唰唰连点几下,招招都击在了念风身上,不由啊呀一声,呆噩不已,心中恍惚莫名,难以仔细思忖,翻来复去只有得一个念头: “他武功如此高强,下手且这般毒辣,念风师弟性命休矣1 场上鸦雀无声。银月教心中所想,皆是这江嗔鲍下手不知轻重,此番伤了少林寺高僧的性命,那便是与少林寺结下了天大的仇怨,说不得稍时便废了七场之约,双方一拥而上,彼此就要性命 相搏。再想起少林僧众武功不弱,又得百兽庄之南宫音与周冶平相助,驱赶无数毒蛇大蟒出来,只怕就是极为凄厉的一场厮杀。少林寺和尚莫不摩拳擦掌,眼目赤红,提将木棒铁棍,只待念 云大师一声令下,就要争先拼出,誓死要替念风报仇。 纷攘之间,尤以罗汉堂弟子最为激动,几人已然鼻头酸楚,眼泪夺眶而出,窃语哽咽道:“降妖除魔,算不得杀生,你我稍时冲出,切莫留情垂悯,给世间留下无穷的祸害。”各各串连,话 语共一,正是齐心协力。 江嗔鲍扭身往场中诸人望去,神情阴沉,隐约压抑恚怒,冷然道:“方才是谁使将暗器,欲谋害大和尚,却将暗算偷袭的卑鄙罪责,悉数推搡到我的身上?” 众人愕然,俱是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便看他右手高高扬起,掌握处,金光闪闪,阳光之下,甚是耀眼夺目,听其说道:“我要和大和尚对掌,一招分出胜负,有人却肆意破坏,分两路打来 暗器。一柄金锥自我后侧飞来,被我侥幸截获,可是还有几枚毒针,却偏偏是从你少林寺僧侣之中发出。大和尚笨得紧,不能躲避,正被打了正着。我方才封住了他的穴道,毒性一时之间, 不能伤及心脉。” 念云大师闻言,又喜又惊,喜的是江嗔鲍并非杀人,却是救人,念风受他点戳,乃是受益,不是受害;惊得是念风竟然中了毒针偷袭,情形堪忧,也不知可有得解药?他慌忙过去观看,果见 得念风肩头处,整整齐齐地刺有几枚钢针,色泽晦暗,闻之腥臊,的确淬有毒汁,遂小心翼翼地拔下,用一块布帕裹好,合十说道:“多谢江令主救援。” 江嗔鲍呸道:“谢个屁,我方才那一拳有撼天摇地的威力,大和尚再是倔强,也定然抵挡不得。如今辛劳了半日,却被这莫名暗器搅和,实在是可气可恨。”言道激动之时,难以按耐,手指 周围,洋洋乱点,大声骂道:“放钢锥的人出来,打毒针的人出来,他奶奶的,看我不取了你的狗命,泄我胸中的一口怒气?” 他叫嚷了半日,周围众人俱是愕然互窥,无人应答。 念云大师本想说道:“这一仗就算你赢了罢?”转念再想,深吸一气,遂冷静了下来,暗道:“不可,此事干系到我少林寺的存亡安危,谢他归谢他,可他也是本寺的大敌人,怎可因此托付 人情呢?”将念风往后面搀扶,使之盘膝跌坐,自己坐于其后,双掌贴背,就要运功疗毒,早有小和尚慌忙入寺,去寻那解毒药。 念云大师内力精湛,气息灌入念风背後,上顺“大椎”至其百会,下沿“命门”过其会阴,欲求任督交汇,逼出体内毒液。他用劲纯缓,饶是如此,不过片刻,就听得前面念风啊呀一声,身 子震颤,一口黑血便吐了出来。 念云大师手足无措,急忙攀扶他的臂膀,颤声道:“师弟,师弟,你究竟怎样?”念风抬眼环顾周围罗汉堂的弟子,又瞥看他师兄一眼,喃喃道:“师兄,我胸口甚是疼痛,只怕--”不及 说完,又是一口黑血吐出,喷溅得念云大师满身皆是,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何消说冷眼旁观,忽然一个身子往阵后一人扑去,到得他的跟前,伸手便往其脸上抓去,沉声道:“你这乔装易容的改扮之术虽然高明,却瞒不过我。”那人惊道:“何香主这是作甚?”跌 跌撞撞之间,往后退去,正避过他这一抓,看似步履踉跄、惊慌笨拙,实则一足一脚之间,都颇有讲究。 朱寻籁笑道:“不像我教众之中,藏龙卧虎,却有如此的高手?”顺手拾起地上的石子,略略用力,接连弹出三枚,径直击向那人的三处穴道。 那人纵身而起,身法美妙,堪堪避开,不及落地,见下面何消说又是一脚踹来,遂提足踢出,正与他那一脚相撞。 何消说被震得後退几步,暗暗诧异,心想:“此人武功不弱呀!究竟是什么来历?”却看那人借势反弹,正往场中飞去。 众人惊愕不已,相顾惘然,又听得一声“砰”响,原来江嗔鲍跃起拦截,双掌击出,正与这神秘人物双掌抵触。就看得两人滴溜溜在半空翻转两个筋斗,同时落下。 三位高手合纵阻拦、横隔应付,依旧无法将此人拦下,足见此人身法之高、轻功之妙,其后他再与江嗔鲍空中交手、不分胜负,更可见之造诣不凡。 江嗔鲍脸色一变,继待再上,却被林月明拦下,道:“先莫急着动手,他那钢锥若是打向你,你岂有活命的机会?想必其中有些蹊跷。”遂抱拳道:“敢问这位朋友高姓大名,如何混迹于我 等小小的银月教阵当中?” 那人将抹额的黑皂巾除下,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气度雍容,看似贵雅,回礼笑道:“林令主好眼里,看出我那钢锥的不同么?” 江嗔鲍喝道:“暗器便是暗器,又有何不同?他奶奶的,若果真被你用暗器击伤了大和尚,此物又偏偏从我银月教中射出,那可正是莫名负冤,从此跳到黄河里面也洗不干净了。”言罢,将 钢锥把玩,若有发觉,不禁愕然,脸色甚是尴尬。他此番看得清楚,钢锥前头早已被打钝,莫说撞在人身上无甚大碍,便是激射而出的速度也大打折扣。 江嗔鲍脸色变幻不定,暗道:“是了,这钢锥被做了如此的手脚,我才能轻易接住。只是此物不济,他为何还要发出,伤人不得,徒然曝露自己的行踪呢?”百思不得其解,大声道:“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微微莞尔,走前几步,来到念云大师与念风跟前,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花雕琢的小瓷瓶,颇为精致,倒出几粒朱红的药丸,道:“钢针之毒唤做‘断肠破肺散’,乃是福建宠门的独门 暗器,较之昔日‘无常恶医’的毒药,亦然不遑多让,便是少林寺自己的所谓解毒妙药,也对之无可奈何。还请服下这七粒丹丸,调养三日,自然无恙。” 念云大师半信半疑,忖道:“你来历存疑,这丹丸孰知是真是假?岂可轻易服下?”虑及此人行事虽然怪异,但若是一番好心意,自己如此说话,岂非大大的唐突无礼,于是合十叹道:“施 主不是说钢针淬毒,乃是宠门的毒家配炼么?既然如此,这解药--”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道:“大师是忠厚人,何必耍弄心机?这稍一仔细看待,便知晓你言不由衷了。”念云大师咳嗽一声,颇为尴尬。听他又道:“他宠门的毒药再是厉害,能难得倒银月逆 教与少林寺,又岂能为难得了我们?” 林月明听他提及“逆教”二字,神情遽变,严重精光四射,冷然道:“阁下莫非是--”不及说完,江嗔鲍接口道:“是什么?这厮看不起少林寺倒也罢了,为何对我银月圣教也敢这般轻蔑 ,究竟是何来历?” 中年男子哈哈笑道:“林令主果真是好锐利的目光、好机敏的耳力,一言二语之间,便思忖出在下的来历。”众人不解,暗道:“你是什么来历?我们怎么没有听辨出来?”中年男子朗声道 :“不瞒诸位高僧,在下便是红日教中人。我教中人材济济,名医无数,若是悉心调炼,要制出‘断肠破肺散’的解药,其实又有何难?”此言一出,除了林月明与杨林神情自若,其余众人 皆是目瞪口呆,心想:“原来他是红日教之人,不想却混在了银月教的队列中。” 念云大师支吾半日,不能言语,听中年男子又道:“大师,这位罗汉堂首座武功虽高,经受不得毒药的长久腐蚀,若是再不服下我这药物,也是难逃死路,果真要去灵山成佛了,何不勉强一 试,或能救得他一条性命?我再是厉害,如今被各位江湖高手团团围住,插翅难飞,难不成还怕我逃了么?”这番话说得豪气干天,听得念云大师脸色一红,暗道:“他这是嗔怪我枉以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思忖间,却看念风幽幽一叹,半醒过来,张口笑道:“好,好,你那药我有何不敢吞服?”正是脸色苍白惨淡,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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