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草木巍巍过东南(叁)
便在此时,听得岸上有人叫道:“船家,快些靠岸,拉得老爷上船,自然有重赏打理。”老渔翁应道:“我这是钓鱼的小船,不是载客的行舟,你要过江,不该来寻我的。” 那人怒道:“什么只管钓鱼,不让载客?既然是船,能浮在水上,就能带我过江。”又吆喝催促得几声,声音愈发暴躁凌厉。 老渔翁叹道:“这人凶恶,招惹不得,就此转舵,远远规避才是。”果真一手执捏钓杆,另一手把着船橹,就要摇走。那人大怒,骂道:“贼老头想死么?”老渔翁眼看得船与岸边相距甚远 ,常人跳跃不得,料想那人再是凶恶,也必定无可奈何,遂微微一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言罢,却听得前面风声疾响,一枝羽箭呼啸而来,声势嘶厉,颇为凄凌,不禁大为骇 然,原来是岸上那人于盛怒之下,张弓搭箭,竟起了伤人害命的念头。 陈天识眼疾手快,长袖甩过,伸手握住了飞箭,丢在甲板之上,大声道:“兄台好大的脾性,这生意不成,就要杀人,委实也太过无礼。” 那人不想自己毕力一箭,威力甚大,却被陈天识伸臂猿展,轻易便接住了,不禁大为愕然,继而冷笑道:“想不到小小的轻舟,竟也是卧虎藏龙之地。” 陈天识正待说话,听得岸上远处,隐约传来阵阵喧嚣呐喊之声,仔细倾听,什么“恶人就在跟前”、“莫要放他走了”、“恶人武功不弱,大伙儿皆要当心”云云,陈天识好生奇异,暗道: “莫非此人被人苦苦追杀,急切之间就要过江避难,因为不得渔翁应允,反倒怒极生恨,便要取渔翁的一条性命吗?若是如此,虽然嫌他手段毒辣了一些,却也并非完全不可原谅。”听得那 叫声愈发接近,心中不觉又生恻隐垂悯之念,便想央求老渔翁将船贴近,救济此人一程。 他方要开口,却听得岸上旁侧又有人大声嚷道:“那恶人窃了我大宋淮水一带的兵马驻扎防御图纸,虽然算不得精细,但也描绘得一个大概了。诸位,若是此图被他携带回金国北地,那可是 糟糕之极。”字字入耳,好似雷鸣,不觉大惊失色,转口厉声道:“你…你是金国的奸细?”那人急道:“你休要听后面那帮妄人胡说八道,我是大宋的良民,如何会是金国的奸细呢?汝等 快些接我上船,多少金银财宝,一千也罢,两千也好,我都能给予,绝不会轻慢枉使了你们。”说话间,已然有人接近,听得“叮叮当当”响作一片,双方交手,月色之下,岸上人影窜跳, 光影模糊,晃成了一团。 那人武功果真不差,虽被数人抢前围攻,但出手丝毫也不含糊,数招过去,似乎更加恶毒凌厉,下手过处,决不留情存意。不多时,便听得几声惨叫怒骂,纷喝不止,亟有*苦楚之音,不灭不 歇,便看得好几条人影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在地上翻来滚去,或有爬起的,也是摇摇晃晃,哪里还能打斗? 远处有人叫道:“金鞑子凶猛彪悍,大伙儿当心了。” 另一人道:“哎呀,江上有船,想必是金狗同伙过来接应,若是真被他上了船,顺流远去,待我们再寻觅得渡筏,哪里还能追赶得及?” 聚集十几人提起兵刃,往小码头的另一侧围去,势必要将那“金鞑子”困在岸边,决计不肯放他下水。只是这帮人勇气堪赞,但武功实在差劲,刀光剑影之间,被那人一柄大刀左右劈砍,节 节败退,犯中刀者,纵然不死,也负伤在身,虽然人多势众,却占不得什么上风。 那“金鞑子”心中稍宽,哈哈大笑,呸道:“我以为你们潮沙帮会有什么能耐,心中正忐忑不安,原来皆是酒囊饭袋之徒。南蛮子无用,只会咶噪,如此不济,又岂能阻挡我北国大金的铁蹄 ?终究还是逃脱不得亡国奴的卑贱命运罢了。” 陈天识闻听真切,不由一惊,暗道:“此人在得意之时,终于说话露出了口风,他果然是金国派来的奸细,若是如此,便真不能这般放他北返,泄漏我大宋军事机密了。” 听得潮沙帮一人嚷道:“你莫要得意,稍时我们少帮主若来,依凭他的本领,且看你能抵挡得了几招?啊呀呀!不好,唉哟1想必是“金鞑子”乘他说话之际,猝然出刀偷袭,轻易得手。 陈天识见势不妙,就要过去救援,只是小舟离码头远隔数丈,他内力虽然日渐浑厚,且轻身之术多有长进,但未曾学过蹬萍踏水的武功,不知水面之上,如何换气调息,便催促老渔翁将船靠 近一些。 老渔翁奇道:“小相公,我看你背负长状之物,颇似宝剑,想必也学得武功,但那人实在凶恶,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陈天识急道:“老人家,我也不欢喜多管闲事,只是听闻他身上藏 有宋兵驻防地图,事关社稷安危,我不得不去呀1罗琴转出船篷,眉头微蹙,道:“看来济南侯与镇南大将军所言不差,这完颜亮真要攻伐南下,侵略宋境了。不识哥哥,我等万万不可让 其得逞。” 老渔翁无可奈何,叹道:“你们年轻人血性旺盛,不似我等老迈无用之人了。”将船往码头划去,又贴近了几丈,旋即停泊不前。 陈天识不敢怠慢,双足一跺,顿时飞身而起,落在岸上。罗琴也施展轻身功夫,紧紧跟随,只瞧得老渔翁目瞪口呆,连连道:“所谓艺高人胆大,莫怪这一双娃娃敢挺身而出。” 潮沙帮看见他二人落地,又惊又惶,纷纷道:“苦也,苦也,这一个金鞑子已然穷于应付,此刻又添上两个帮手,那可如何是好?” 陈天识急欲辩白,叫道:“我也是宋人,并非他的同谋,专来助你们擒获此贼。” 潮沙帮诸人闻言,俱是面面相觑,不知是真是假,待见得他二人往“金鞑子”逼去,满脸正色肃容,不觉欢喜,笑道:“两位少侠当心了,这金鞑子刀法好生厉害,我们许多兄弟都吃了大亏 。”其实不消他们言语,只看地上横七竖八躺卧的哀号怨呼之人,便知情形分晓。 那“金鞑子”一刀高高举起,正要往一位潮沙帮弟兄斫去,看见陈天识提剑过来,因先前见识过他随意探手夺箭的本事,心中顿时凛然,便舍弃了此人,收势抱刀,往後退去。 陈天识手中“半笔”青锋一抬,遥遥指向此人的胸口,朗声道:“你将地图交出,我不伤你性命。” 那“金鞑子”脸色一变,手中大刀环作一个圈儿,便是耀武扬威之举,喝道:“你看待地上这些南蛮子,都是被我刀法所伤,可见得我武功怎样?” 陈天识颔首道:“你刀法委实高明,他们不能抵挡。”那“金鞑子”见他面不改色、神情从容,心中暗暗生畏,又道:“那是自然,我在那耶律雷藿手下学过几年武功,专攻杀人的刀法。耶 律雷藿乃是我大金国第一武林高手,便是你们江南武林之丐帮帮主、少林寺方丈等等,也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你们既然随身带将兵刃,想必也多在江湖上走动,可曾听说过我师父他老人家 的名声?” 陈天识道:“我等虽然江湖阅历不甚丰厚,但也听闻南北武林有着几大绝顶高手,便是丐帮帮主韩青镝、少林寺念雷方丈、红日教教主、大都耶律雷藿、少林寺念秋大师以及红日教左护法东 方日出六人,彼此武功造诣,皆在伯仲之间,却没有听说耶律先生打败了韩帮主与念雷方丈之事。” 潮沙帮有人叫道:“那是这恶人自己杜撰,少侠不必相信的。” “金鞑子”脸色一红,哼道:“也不算是杜撰,不过是他未得机会与另为几位比试罢了。”咳嗽一声,又道:“所谓名师出高徒,我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一身的本领也差不到哪里去,便是如 此,你们也要与我为难么?”意思便是说若陈天识不识好歹,果真强要出头,与自己搏斗,一者未必能够胜得了自己,二者得罪了北国第一高手,日后要吃得苦头可就大了。陈天识聪慧,焉 能听不明白?但是此刻他的所有心思,俱是牵挂宋兵驻防地图,暗忖今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轻易饶过他的。若是这“金鞑子”执迷不悟,哪怕施下重手,也决不耽搁。 罗琴一言不发,只怕眼睛上上下下地大量此人,忽然冷笑一声,哼道:“我们从来不曾去过北地,对耶律雷藿也不太熟悉。你是耶律雷藿的弟子么?请问你高姓大名?” 那“金鞑子”眼睛一转,暗道:“原来你们不曾去过大都?这便好办了。”心中稍安,大声道:“我是耶律雷藿的三弟子,唤做密蚩。”话音才落,看得罗琴微微一笑,不禁一动,暗道:“ 她这笑容似乎诡异,却是为何?”胡思乱想之间,听得罗琴问道:“不识哥哥,你我前几日见着一位大汉,直言是叫做什么乌铁手,也是耶律雷藿的弟子吧?他好像说了不少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