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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踏敌相救不敢懈(肆)

约莫过得三炷香的工夫,天色愈发阴沉,前面山道渐渐狭窄,两旁石壁颇有挤压窒息之感。郑念恩踏过地上一块石头,终身一跃,越过巍巍草丛荆棘,落地“嘭”的一声。罗琴学他模样,提 气拔身,若鹞子一般踮足窜越过过去,落地之时,脚尖收纳点绵,几乎没有什么声响。郑念恩哈哈一笑,道:“我轻功比你高明许多,但使来却没有你那般好看文雅。” 罗琴微微一笑,叹道:“好看有什么用,若是能再纵得好些、跳得远些,在难看的轻功我也愿意习练。”郑念恩摇头道:“傻娃娃,你口中说着罢了。如何真的会练?”两人前面有一道石墙 ,高约八九丈,将道路堵塞,便如天生的死胡同一般。郑念恩招呼一声,脚踏石墙而上,如履平地。 石墙之上有着一些小小的坑穴,形成末未凹凸的斑驳石窝窝,他以此借力拔力,不多时,就到了墙顶之上。罗琴走到一半,身子便要往下坠去,陡闻头顶风声呼响,不觉笑道:“这宝贝布带 子又来帮忙了。”伸手捉祝郑念恩在上面猛一叫劲,罗琴连走带跳,一步几跨地往上腾奔。待到得墙顶,往内侧下面一看,不觉愕然,原来墙那头却是一个颇为开阔的小院子,四周插着十 数根油木火把,火光颤晃之下,将四周映照得明亮通红。 院子里面盘膝坐着十六七人,皆是生面孔,各人身上套着一件衣裳,模式类一,胸前左侧锈着一枚小太阳,后面背心处,织出一幅大红日,想必都是红日教的教众。那几人年龄不一,但皆在 五十岁以上,年纪大者,眉须皆白,满脸皱纹,但是红光满面,气色极好。诸人神情古怪,闭目打坐,有那静止不动,好似老和尚入定的,也有双手微微摆动,徐徐缓缓前後左右划拨圈子的 ,有人面如赤潮,渐渐汗珠子涔涔滚下,落在颈脖衣襟之上,尚有人唇舌紧咬,头顶冒出袅袅轻烟白雾,当是在运功调息。罗琴暗暗惊诧,心想:“看样子,这些人的内功高明得很呀?莫怪 说红日教人才济济,有称霸江湖、睥睨武林的雄才大志。”思忖间,听得一声吼叫,却是院下右首地的一位黑须老汉蓦然拔身而起,在半空反转了一个筋斗,伸出双掌往对过一位黄眉老者当 头拍下。黄眉老者听得风声,微微睁眼,一手按于胸前,另一手从身畔随意拾起一枚小石子,拇指与中指将之牢牢夹定,面有冷笑,手臂一甩,二指崩弹,便听得“唿哨”声起,石子径直往 黑须老者穿去。 黑须老者微微一喝,长袖激荡而出,将小石子撞落,尚余一手成掌,依旧往黄眉老者拍下,其势已然锐减三分声色。黄眉老者不避不闪,胸前之手迎出,另一手往地上摸去,欲寻另外一枚小 石子,但摸索了半日,地面空空荡荡,没有余物。罗琴先听得他“咦”的一声,似乎颇为奇怪,继而轰隆巨响,却是那两人双掌迭交,各自内力涌出,奋勇争锋夺锐,彼此悍撞拼挤之下,自 然生出一股极大的碰撞之力。黑须老者“啊呀”一声,身子被往後掀翻,滴溜溜倒了几个跟斗,待落地之时,依旧盘膝打坐。黄眉老者从未起身,此刻也不能安然把持,摇晃之下,身形拿捏 不得稳重,便坐着往后滑行了数尺,扑跌起纷扬灰尘。黄眉老者一经后退,双袖便即后甩,击在臀下地,“呼呼”又冲了回来,还是原地不动。 罗琴瞧得有趣,心想:“他多在地上来回几次,这屁股上的布料都要被磨坏了。” 黑须老者面有恚怒之色,哼道:“孟老鬼,你自己若还是不变的心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去,那认输就是了。何必要苦苦将我困住?”不及黄眉老者答应,一株夹竹桃下传来声音,有人道 :“他虽然不愿意出去,却也骇怕寂寞,教你留下陪他打架拌嘴,增添几分热闹,岂非大妙?你有如此好处,孟兄自然不肯轻易放你出去了。” 罗琴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肥头大耳,鼠目阔嘴,满头皆是喇粒疙瘩,不禁皱皱眉头,暗道:“世上如何会有这般难看的癞头秃子?他便不嫌有碍观瞻,寻个好些的大夫汤药调治,说不定那 一日妙手回春,不知不觉就生出头发来了。”黄眉老者微微一叹,闭目不语。黑须老者大怒,双拳紧攥,做势又要扑上,转念一想,似乎冷静了下来,双手成连花之状握在腹前,呼吸吐纳。 癞头秃子左瞧瞧黄眉老者,右看看黑须老者,奇道:“怪哉,如何我一说话,你们反倒不说话了?”话音方罢,他对面一人冷笑不已,哼道:“与你说话,可谓之对牛弹琴,不若闭目养神来 得舒服自在。” 此人背朝罗琴与郑念恩,看不得容止面貌,只是后脑勺头发华白不黑,微风吹过,散乱飘扬,更添几分苍凉。癞头和尚闻言大怒,呸道:“金大坚,你说谁是牛呢?”金大坚打个哈哈,道: “你连这都搞不清楚,看来果真还是糊涂得紧。”癞头和尚娃娃乱叫,猛然立起身子,指指点点,说道:“你,你敢说我是牛?”金大坚却不畏他,大声道:“你胡说八道,颠倒是非黑白, 不是笨牛又是什么?难不成还要说自己是千里马么?哈哈,那可更是恬不知耻了。” 黄眉老者睁开眼来,叹息一声,道:“金贤弟莫要再说了,要是一言不合,稍时又要打将了起来。”金大坚不以为然,道:“孟兄休要担忧,我等服下了穿心摧肠丹,穿上这身稀奇古怪的小 丑衣服,被送押此地,不就是要相互争吵打架的么?且说了,几十年来,我与这癞头萧老四争吵打架得还少了么?他不怕我,我也不怕他,嘿嘿!如此才热闹,好打发漫漫长夜呢。” 黄眉老者愕然一怔,摇头不语。萧老四双手叉腰,怒道:“不错,你不怕我,老子也不怕你。只是我明明唤作萧季,如何是什么萧老四了?我没有兄弟姐妹,那里来得排行老四?可见你才是 胡说八道之人,却将臭烘烘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来。” 金大坚不慌不忙,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兄弟之间,老大称‘伯’,老二称‘仲’,老三叫‘叔’,老四为‘季’,你既然叫做萧季,可不就是萧老四么?”萧季瞠目结舌,旋即跌 足骂道:“狗屁,狗屁,我这‘季’乃是四季发财之意,又是什么老四老五的。照你这般说法,莫非月季花也可叫做月老四花?你说话才是颠三倒四,好比双槌擂鼓--不通,不通也。”金 大坚哦道:“果真是我说错了?”萧季大声道:“当然是你说错了。你说错了话,我也不是笨牛,那牛,牛有两只角,我哪里会有两只角。”罗琴扑哧一笑,慌忙掩口遮住,心中笑道:“你 不是两只角,你是满头的角。” 金大坚拍掌大笑而起,道:“好,好,是我说错了。这里我向萧老四陪罪了。”言罢果真躬身作揖,朝着萧季就是一礼。萧季听他又唤自己萧老四,勃然大怒,正要发作,见他如此举止,不 禁愕然,反倒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道:“你,你肯向我认错?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金大坚笑道:“太阳如何会从西边出来?我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的。” 萧季盯眼瞧他,上看看,下看看,神色疑惑,依旧不信。听金大坚又道:“嘿嘿,既然我如此有诚意,萧兄也该表示表示,不妨你我打斗一场。你慈悲垂悯,索性佯败,就将你那腰间的招牌 送于我怎样?我得了解药,出去之后,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给你立上长生祠牌怎样?”罗琴愈听愈是糊涂,暗道:“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什么腰牌、解药的?”偷眼往郑念恩瞥去 ,见他抚须微笑。 萧季“啊呀”一声,嚷道:“我放你出去?呸,你休要做梦了,你出去之后,却留下我在这里苦度余生,还立什么长生祠牌,莫不是嫌我受苦受难不够,还要多捱上一些日子么?若是老子在 蜜罐里面,立个长生牌倒是好事,如今身陷囹圄,百计用尽也不得出,要他长生牌屁用。且说了,我倘若佯败你,别人知晓的,尚能赞我好心,不知情的,反说我崆峒男派抵不得你青城派咧 。”金大坚冷笑道:“是吗?既然如此,先前孟兄若是故意让了他徐天平,教他从此得了自由逍遥,传扬出去,岂非也要说道华山派不如嵩山派么?你却胡乱解释,不是笨牛又是什么?”萧 季方知中计,顿时目瞪口呆,羞臊得满脸通红。罗琴心中甚是震惊:“他们都是各大掌门的前辈么,原来不识红日教教众,却为何会被困将此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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